郑六最近的造型千变万化。上次是用白纱布绷着脑壳,这次纱布不见了,头上却是多了一顶大棉帽。
带护耳的那种,把整张脸几乎都藏在了帽子里面。
在南方的渔村,戴着这种帽子要多怪异有多怪异,因为就算天气再冷,基本也不会冷到需要戴上护耳大棉帽的程度。更何况现在才入冬不久,都还没到南方最冷的时候。
郑六戴着这么严严实实的一顶帽,不仅显得很特殊,还明显带着几分欲盖弥彰。
于是他每一见着有人进来卖鱼,就特地搓搓手,鼻子吸溜两声,心虚地说道:
“前几天风吹个不停,感冒了,怕冷得很……”
梁自强很好奇,他脸部到底伤成啥样了,要特意这么明显地遮遮掩掩?以郑六脸厚的程度,如果只是一两道小伤痕,应该不至于如此羞赧才对。
轮到梁自强的鱼获过秤时,梁自强关心地问:
“郑叔你感冒了?感冒戴这种帽子确实好,防风!”
郑六马上看他就顺眼了很多,高声地回答他道:“可不是嘛,感冒之后特别怕冷!”
梁自强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光戴着这么厚的帽,衣服又不多穿点?”
郑六:“……”
大意了,漏洞啊!
梁自强凑近过来,压低声音,温馨提示道:
“郑叔,下次要是收购的时候遇见有虹鳟鱼,你一定留两条下来,自己煮着吃!“
郑六点着头:“你是说,虹鳟鱼能够治风寒感冒?”
梁自强摇了摇头:“不是的,虹鳟鱼对于伤口恢复有奇效,尤其像脸上、脖子上的伤口之类!”
郑六:“*@Y#$*!”
想想梁自强的提示对他脸上的伤口恢复还真大有好处,他倒半点也没生气,还谢了句梁自强。
谢完后,开始给梁自强称鱼。
今天最值钱的是大泷六线鱼,总共有七十三斤,七毛钱一斤,五十一块一毛钱。
然后牙片鱼三百五十五斤,四毛一斤,这个是一百四十二块。
带鱼今天不多,四十六斤,两毛钱一斤,九块二毛钱。
最多的是青占鱼,梁自强一个人的青占鱼就达到了一千二百五十二斤,算下来是一百八十七块八毛钱。
这一次,四种鱼一起加起来,达到了三百九十块一毛钱。比起上两次的龙居岭冬汛,反而是略有增加。
按说冬汛鱼群是越到后头越少,直到渐渐绝迹。这次收入没有减少,主要还是幸好遇上牙片鱼、大泷六线鱼这两种相对耐寒的鱼,其冬汛出现时间较晚。
李亮这次的鱼获比他没什么少,同样也是三百多。
从收购点出来后,梁自强给了梁子丰六块工钱,然后两人将渔网之类的工具、用品放上板车,一路推回了家中。
这次照旧留了一点牙片鱼、青占鱼回来,一部分养几天做近期的菜吃,青占鱼则一部分晒制鱼干。
梁自强再次佩服起母亲的八卦能力,也不知她白天在菜地又遇着谁了,李亮与袁小美亲事谈成的消息,已经飞快传入了她的耳朵。
此刻她坐在树下一边织网,一边声情并茂地跟邝海霞、陈香贝、荔枝几个说着李亮的事。
一见他回来,母亲自动转向了他,义愤填膺地说道:
“阿强你回来了?袁小美的事听说了吧,好好的一朵花插牛粪上了,再怎么克夫,也不能糟贱自己嫁给李亮那个坏得长疮流脓的东西啊!”
梁自强也不好替李亮辩驳啥,怕挨扫帚,就回了句:
“妈你管他?坏人命硬,刚好!”
说完也不想掺和,就忙自己的去了。
其实也不光是梁母一个人在八卦袁小美的事。就现在这会,全村上了年纪的女人几乎都在聊小美跟李亮的事。
前几天村里最热门的话题,一直都是郑六拈花惹草然后被揍的事,热度居高不下。
今天,可算被李亮、袁小美的消息给盖过去了。
这会儿,在消息沸腾的最中心,袁小美浑然不知,自己正被村妇们义愤填膺地怜悯着。
她此刻正在自己房间里,跟村里另一个叫路海棠的女孩认真地看着几张信纸。
路海棠捏着两份不同字迹、内容却完全相同的书信,看完后笑得快岔气了:
“他俩到底谁抄谁呀,写个情书还抄作业!”
“我哪知道,所以才请你帮我分析一下,他俩到底谁真心的!”袁小美气恼道。
“据我分析,”路海棠思考了一下,“这两家伙全是抄的,估计在地摊上买到同一本书了,抄一块去了!”
想想又劝道:“真心应该那两人都是真心,但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喜欢的是李亮吧?”
袁小美在好友面前也不隐瞒了,点点头:“我爸妈也是给我选了李亮!”
“那还想那么多干吗?”路海棠没有急着把书信还给她,“不过你别说,这两人还真有眼光,也不知是从哪个路边摊买到这么好的情书范文拿来抄?小美姐你等等,我带了笔,现在就抄一份!”
“你今年有十八了吗?学别人抄什么情书。不对海棠,你不会是喜欢村里谁吧,是谁呀,说给我听听?”
“没有,我抄着玩!”路海棠抄完就跑。
“你爸路老师那么有文化,你还用得着抄这个?”
“我爸又不教我这些……”
一个钟头后。
梁自强家的土灶弥漫着阵阵牙片鱼的香气。
梁丽芝不知突然从哪冒了出来,把一封信往梁子丰手里一塞:
“三哥,路海棠让我交给你一封信!”
梁子丰正跟梁自强站在一起说着话,被横空杀出来的荔枝扰得凌乱了一下:
“你说谁?路海棠那小丫头片子,给我写信?”
“嗯,她还让我问你,那几本放在石头墩子上的什么什么书,你都收到了没?”
听到这,连梁自强都怔了一下。
原来那些旧教材是路老师的女儿路海棠偷偷放过来的啊?这有点意思了……
“你还不快看信!”他催促了一下弟弟梁子丰。
梁子丰展开信纸,只看了几行,脸色怪异得像碰上鬼了似的:
“这不都是我自己写的那些话吗?一个词都没变过……”
“有这事?”
梁自强往信纸上瞄了两眼,笑得快要直不起腰了。
他脑壳稍转了两下,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好好收着,自己给自己写的情书,多稀罕!”
梁子丰瞪了他一下:“二哥我该怎么办?”
梁自强赶紧把阿丰拉到屋侧,两个人单独商量起来。
他看着慌手慌脚的梁子丰。原来,一个少年突然被一段爱情砸中的样子,就是眼前这样啊!
这跟梁自强自己不一样。他是在相亲的时候一眼喜欢上了陈香贝,中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一番商量后,他们决定:处理尽量低调点,把书送还给路海棠,话好好说,别伤了小姑娘的心。
路海棠能够收集那些旧教材送给阿丰,这番好意起码还是得感谢。
但是梁子丰现在只想好好备考,根本不打算考虑感情上的事。
另外,梁自强隐隐觉得,阿丰似乎是嫌弃路海棠的体格。那丫头其他都还好,就是长得有点胖……
晚饭后,梁自强不去想外头那些纷纷扰扰的事儿,一头钻进自己的房间。
外头那些天大的事,也不如眼下这一件重要——
数钱。
三百九十块除去给梁子丰的帮工费,带回来仍有三百八十多。
上次因为上镇里做冬衣、买板车之类花掉一大笔钱,箱底只剩下三千三百。
加上今天最新的这一笔收入,积蓄迅速就又增加到了三千六百多!
看着媳妇清点着这三千六百多块钱,整个夜晚都变得安静下来。
安静得,只剩下陈香贝念出一个个数字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