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号猴子的瘦小伙在水面继续边骂边扑腾,隔着十几米望去都能看见溅起的大片水花。
然而扑腾了没多久,便渐渐没了动静,既不见了水花,也不见了冒出的脑壳与手臂。
看来,毕竟是大海之中,面临着层层海浪的冲刷以及洋流的推动,就算懂水性,被洋流卷走也是大概率的事。
但居然这么快就沉没下去没了声息,梁自强感觉还是挺奇怪的。
船上的胖子四处望了望渐归平静的海面,见猴子就这样彻底消失,似乎很有几分心旷神怡,惬意间,船速也放慢了一些。
“不会吧那个瘦的家伙,就这么没了?也不多死几下?”邓招财语带遗憾,显得并不尽兴。
“可惜了,胖子还活着。这俩东西就因为几句话,差点就把老邱弄死,都死了才活该!”李亮也有点惋惜。
几人带着些纳闷,没有散去,依然眺望着海面动静。
就在他们的视线中,水面突然凭空钻出一个黑黑的脑袋来。
瘦猴再次出现了,而且从水中一冒出,就直接出现在了紧挨胖子船舷的地方!
“卧槽是个潜水的高手啊!”林百贤脱口而出。
梁自强也没那么纳闷了。他就说,看瘦子当时落水时麻利挥臂自救的反应,水性应该还是很不错的,怎么会那么快就溺毙在水里呢?
原来是潜入水下,而且潜泳的速度堪称一绝了,转瞬间居然悄悄追上了木船。
就这水性,也算是一个民间奇人了。反正坡顶上这几个人,都不敢说自己能有这么高超的泳技。他们要是落海,没有援手的话估计是很难成功自救的。
看来,胖子对自己搭档的能力还是不够了解啊!
很快,瘦猴就伸手攀住了船舷的边沿,一个纵跃,居然就重新爬上了船去!
胖子这次显然是大意了,正坐在船上陶然自得,一转头发现一个湿淋淋的人站在了船上,已经晚了。
“你踏马去死吧,干死你,老子这次就真独吞了!”
瘦子有些歇斯底里,怒吼着扑向胖子。
两人瞬间便扭打在了一块。船也没谁去开了,在海面一晃一晃,随波逐流。
“这下就真不知道他俩谁死谁活了!前头还以为瘦子已经没了呢!”朱天鹏看迷糊了。
“这没什么难猜的吧?人胖力气当然越大,瘦猴就算爬上船了,还能翻盘不成?不淹死,一会也得让胖子给揍死!”邓招财看法不一样,觉得结局已经摆在面前了。
“不一定吧,我看那个瘦猴手脚怪麻溜的,打架又不全是看力气!”林百贤反驳了一句。
“不服?那咱俩干脆赌一个。要不了几分钟,胖子肯定把瘦猴干死扔海里。要是我没说对,我今天钓的鱼全归你,反过来你钓的鱼归我!”邓招财来劲了,“福伯、强哥,你们作证,一会可别让阿贤耍赖!”
“这也能赌?阿财你是不是吃撑了。”朱天鹏吐槽。
“等下别说话,好像有点不对劲……”梁自强手势阻止了一下他们。
就在刚刚,他忽然看到海面那船上有一道光短促地闪了一闪。
像是瞬间眼花,又像是阳光在霎那间突然增强了几分。
一道惊雷,不是由天空滑落,而是从海面遽然暴起。
那条木船像是从内部崩塌,又像是突然被揉碎了。
木片、木屑的粉尘,用尽了力气高高地扬起,尔后又哑然地落下。碎屑中或许还夹杂了血肉与残肢。
因为距离近,不过就只有二十来米,那声轰响几乎贯穿了梁自强他们的左耳到右耳,在脑子里搅起一股暴躁而炙热的风。
紧接着,耳膜迎来巨大的死寂,梁自强第一次感受到,安静也是如此的震耳欲聋。
待到知觉恢复过来,梁自强第一时间,便看见自己停在这一面沙滩旁的渔船上,多宝、海狗正兵荒马乱、一路抱头鼠窜而来。
此前,多宝趁着他们钓鱼,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在船上打盹安逸着呢。
这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直接把它从睡梦中炸起,口不择言地怪叫怪吼着沿坡跑来。
那条母海狗估计正喂着奶,这会连奶娃子都扔下不要了,也是踉踉跄跄,半滚半爬,跳上沙滩一顿乱蹿。
“这下好了,阿财阿贤,你们俩可以交换一下今天钓的鱼获了!”
平时闷闷的大哥梁天成,今天居然难得还有点血染的幽默,揶揄阿财跟阿贤道。
“也不晓得是胖子先点的炸药,还是瘦子先点的?”阿贤弟弟林百义震惊之后,嘀咕道。
“说不定是一人点了一个呢?”梁父叹道,“自古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两人要是不贪心想着吃独食,船上那块玉化砗磲都能分不少钱了!他们那么能搞砗磲,以后还嫌会赚的少?这是心太贪,把自己给吞进去了!”
“主要是三角礁一带的那块玉砗磲比他们今天搞到这块都大,胖子觉得他的功劳最大,肯定不愿意看着瘦子玩阴的,夜里偷偷弄走那块大砗磲了!要不是因为那块大砗磲的事,两人估计还不会翻脸成这样!”大哥梁天成寻思道。
“说的是没毛病,但这两人心早就不往一块想了,走到这一步只怕也是迟早的事。要一块合作,关键还是得诚心诚意,要不然真搞不好!”梁父似乎触动特别大。
“怎么办,这也是两条命啊,要不要报个案,通知公安?”大哥梁天成问。
“报案算了吧?船也炸碎了,水上除了几块船板还漂着,其他全沉了。就当他们是炸鱼不小心,把自己给炸没了呗。我们要是一搅和,事情反倒扯复杂了!”
梁自强觉得,这事跟刺豚岛那事还大不一样。今天这事自己几个从头到尾半点都没参与,从一开始就跟他们无关,就算事后有人查起来,肯定也就是一起炸鱼事故。
非要搅和进去,就有点给自己身上找事了。
梁父闻言皱眉了好一会,最后决定道:
“按阿强说的吧。但有一点,决定了不报案,那就回村里跟任何人都莫去提半个字。今天这事,就当啥也没看见,啥也没发生。狗咬狗的事儿,确实也没什么案可报的!”
“不说,绝对半个字不说!”邓招财见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他,心虚道,“不是啥意思,我平时是那么嘴碎的人吗?”
最后拍了一顿胸脯保证,才算过了关。
已经是下午,时候也不算特别早了,加上刚刚那一幕的冲击,几个人也都不打算继续钓笛鲷了。
拎上大半天已经钓到手的鱼,叫上疯批般的多宝,回到了船上。
大海狗有了上次差点被抛弃在石滩上的前车之鉴,这次一看阵势不对,赶紧就从沙滩上跋涉过来。
在柴油机发动之前,翻身爬进了船里。
四条船驶出了岛屿这一面的礁丛,穿过海面上还没有完全消散的炸药气息,往村里方向开去。
今天转到背面垂钓后,鱼获量已经重新增加回来了。
尤其梁自强,钓到了那么大的一条石蚌,收入肯定是不会少的。
梁自强没有去郑六那。他把自己钓的好几种普通笛鲷全都交到了父亲与大哥的手里,请他们帮着一起拿去郑六那卖掉。
而梁自强自己没有靠岸,直接继续开船,去往了城里方向。
虽然只到手一条石蚌,但这石蚌不仅贵而且很大,值得他特意去一趟城里了。
到了月海酒楼,杜子腾一听他说有石蚌,还是挺高兴的,连声道:
“你可算重新搞到石斑了!这次是哪几种?多不多,有没有活的东星斑?”
梁自强滞了一下,才明白他听错了,硬是把自己说的“石蚌”听成了“石斑”。
也是,这两种鱼名太像了,听起来不太好区分。而且,梁自强以前只过来卖过石斑,“石蚌”却是还从没带来过。
“石蚌!我说的是星点笛鲷那种石蚌,活得好好的呐,用钓竿钓上来的!”梁自强告知道。
“星点笛鲷?”
听到这个,杜子腾不仅没觉扫兴,反倒热情见涨:
“有这个那是最好了,你能搞到石蚌,来多少要多少!钓到多少石蚌?”
梁自强嘿嘿笑了下:“多是不多,就钓到一条。”
说话间杜子腾已经看到了桶里那条星点笛鲷:
“才一条确实没劲,好在个头倒是不小,拿去称称看,看有几斤。”
梁自强一面拎往库房,一面问价钱。
杜子腾笑着答道:“价钱的事,至少在我这你压根不用操心。东星斑二十够可以了吧?这个比东星斑都能多给点,按二十二块一斤,没啥好说了吧?”
“行,那就二十二!”
梁自强觉得比东星斑都高两块,确实也差不多了。
野生石蚌后世都是上千元每斤,自然无法相比,但二十二块放到这个年头已经是非常昂贵的价钱了。
到了库房称了重量,三斤九两。
光这一条石蚌鱼,卖到了八十五块八毛!
杜子腾特意跟会计说了句,让她给的八十六块。
揣着钱赶回鲳旺村,到了家里,父亲把其他那几种笛鲷卖到手的收入给到他。
今天换了岛屿新的一面所以收入比前两天都高,梁自强大几十条笛鲷卖了有二百一十多块。
加上石蚌那八十六,直接就到了三百块!
也不能光想着卖钱,梁自强还特意从自己那桶里留了条红笛鲷在船上,回家时正好拿来做晚饭菜吃。
放在以前,红笛鲷是绝对舍不得自家吃的。就算是笛鲷中相对最便宜的,可也有八毛一斤啊!
记得去年吃一条四毛一斤的海鲈,被母亲教育了好久。
这条红笛鲷不仅比花鲈贵,而且个头大,有三四斤,一条够家里五个人吃一顿了。
红笛鲷陈香贝以前没做过,梁母一边做一边教她。
最适合的还是清蒸。因为这种鱼大,梁母特意在鱼的两面都打上“井”字花刀。
红笛鲷的鱼肉既坚实,却又格外鲜嫩,比起花鲈,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风味。
平时,荔枝最怕是吃鱼刺很多那类鱼,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挑战,常常吃着吃着,不是舌头就是嘴皮最扎到了。
而红笛鲷相反,刺少而汁多,所以荔枝今天算是吃爽飞了,筷子没停。
梁母瞧不下去,挡了挡她的筷子,抢着夹两筷子鱼肉往陈香贝碗里放:
“这鱼味好还营养,香贝你别看着,多吃点!”
“妈我吃着呢,今天这鱼大,吃不完的!”陈香贝生怕梁母再责怪荔枝,赶紧说道。
晚饭后,梁自强把三百来块掏出来的同时,再次点了下箱里的钱。上次点是六千出头,加上最近日子的收入,已经达到六千七百了!
“媳妇,咱商量个事。哪天我抽个空,可能得去县里的丰收船厂看看。”钱收好后,梁自强同坐在床边的媳妇说道。
“打算买大船了?你一直想要的铁皮大拖网船,六千多能买上了不?”陈香贝知道他肯定是想去船厂看铁皮拖网船,便问他。
“买肯定能买到了。我上次去丰收船厂,那时手头才几百块还不敢想拖网船的事,但我去看了眼。听船厂人说,铁皮大拖网,低一点也就六千多块。就是不知道六千这种能不能去得了深海,这次去船厂,我得先问问看。”梁自强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然换带拖网的大铁船,当然就是想开去深海。要是六千块的能去深海,他觉得当机立断,最近就能把船给买下来,下个月马上就能开始往深海去了。
相反要是六千的船只适合在浅海区域搞拖网,他就打算再缓缓。
其实就算在浅海,拖网作业的方式、收获与普通撒网船肯定也是大不一样,但梁自强还是更向往深海。
要是必须八千、一万那种级别的大船才能去深海,那他就继续再攒着,等到攒够那个数,再直接买更大的船。
第二天早上继续出海,来到海边,不见李亮的人,就连李亮那条船都不在岸边。
倒是邓招财已经守在岸上,一见梁自强便连声道:
“强哥,亮子今天来不了,不出海了。你们几个自己去吧!他今天得送他媳妇袁小美去医院!”
“去医院?是去检查吗,检查也不用这么急吧?”梁自强奇怪道。
按说,笛鲷岛背面昨天才开始钓第一天,后面就算鱼获减少,至少也还能勉强再钓两天。
这可是老谢拱手相送的钱,不同于平常出海。
李亮完全可以等钓完这两天,再考虑带袁小美去做产检。
“我可没那么清楚,但是听亮子说,他媳妇是肚子作痛,天刚亮就开船去县里了,跟我打了声招呼,让我在这等着好告诉你一声!”邓招财一五一十告诉道。
“肚子痛?听亮子说还没满三个月吧,怎么忽然还肚子痛起来了?”梁自强听到这,难免有些替李亮担心了。
毕竟上回就听陈香贝提起袁小美腰酸的事,现在又肚子发痛,没法叫人不往坏处想啊。
“不知道,可能只是吃错啥东西吧?”邓招财嘀咕道,“他不出海我今天也不去了。我娘最后一天的药都没了,今天必须得去镇里给她抓药了!”
见此,梁自强也没再多说什么。
四条船今天变成了三条船,一同开往海面。
来到笛鲷附近那边海域时,他们发现,水面上的破烂船板已经一块都见不着踪迹,早已被洋流与海浪带去了不知何方。
一同彻底消散的,还有曾经很浓的炸药味。
此刻海水碧蓝,海风习习,浩瀚而干净的海面,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今天没能再钓到昨天那种大石蚌,但好在,驼背笛鲷却来得比较频繁,比昨天多。
连续两天,整体收入都不如第一天,但每天也卖到一百多块。
几天过去,梁自强手里的钱已经积攒到六千九百多,接近七千。
趁着休整的日子,他决定去趟丰收船厂,看看拖网铁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