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如梭,大海上早出晚归的日子尤其快如弹指。
六月份余下的日子里,梁自强去了两趟无名岛,每趟的鸡爪螺不多,三头鲍也渐渐难找了,变成了个头相对较小的五头鲍、六头鲍。
两趟加起来,也卖到了四百多块的收入。
出海过程中,用延绳钓钓到了一次马面鲀,全集中在下层与底层铁钩,加起来也有两百来条马面鲀了。
马面鲀比上次海鲶的个头更大,梁自强如法炮制,继续用这鱼去小海沟钓七鳃鳗,也到手了两百多块。
平时出海撒网再加上海底窜、延绳钓,每天收入有多有少,少时几十,多则上百,十几天下来也有了七百多。
到了六月下旬快接近月底时,梁自强终于从六千九,攒到了八千三百来块!
就算如此,距离买船还是差了一千七百来块,缺口依然很大。
最愁人的是,能来钱的途径都被他榨过一遍了,还有什么方式能够短时间到手特别值钱的鱼获,他头都大了依然想不出来。
最后想到的是,猫鲨。
上次他们前往笛鲷岛的中途曾经遇到一大群猫鲨,并且发现那片水域就是猫鲨的栖息地带。只是后来经过他们几番捕捞,猫鲨全都转移掉了。
他在想,又过了大半月,有没有可能猫鲨重新返回了那片栖息地?
要是答案肯定的话,这将是一笔立竿见影的快钱。
上次动用漂流刺网,自己捕获的猫鲨直接卖到整整一千。要是这次还能撞上同样的一波,再到手一千多,资金缺口立即就不成大问题了!
开着船,往笛鲷岛方向开去。
最近挺长时间没有往这边来了,几条船上的人都还是挺期待的,希望剩余那些溃逃的猫鲨能够重回老巢。
到达附近后,他们特意分工合作,各自锁定一片区域为目标,分散开始寻找。这样,能够扩大寻找的范围,自然也就能增加寻获猫鲨的机会。
一直找到了中午时分,他们才汇合起来。每个人的表情如出一辙,都或多或少写着失望。
他们已经特别仔细地留意海面动静了,然而,那种类似于枯木、小片礁石的物体,依然没能找到。
梁自强的船上,多宝也波澜不惊,毫无反应。以多宝对猫鲨的敏感度,一旦接近到一定范围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这也从侧面证明了,最近这一大片水域确实已经没有猫鲨的踪影了。
几条船重新聚拢后,放缓到近乎停滞,开始各自做起午饭来。
梁自强做好了饭菜,刚吃到一小半,同样专心吃着午餐的多宝突然就把狗头从食盆中抬了起来,对着船外汪汪几声。
梁自强本能地一喜。多宝这反应,他第一反应就是可能猫鲨终于出现了。
饿不饿已经不重要了,才吃到小半的饭当即往船上一放,他起身就往海面看。
结果一抬头,循着多宝吠叫的方向望去,水上没见到半条猫鲨的影子。
倒是有一条木船,荡开碧波,远远向这边行进过来。
船开得还挺快,转瞬即近,大家全都一眼认了出来。
“这不是漂木岛上那条船吗,上次撞坏后还是咱们帮着拉回漂木岛去的,这就修好了?”
“也不知船上是老邱还是老谢?”
几人纷纷开口道。
刚说完,便见一道人影从舱中走出来向他们打招呼,是老谢。
“今天可算碰着你们了,最近大半月都没往这边来呢?”老谢脸上依旧没太多表情,但听得出语气却挺热情。
梁自强他们确实有半个来月没来这边了。之前天天往这边跑,纯粹是为了去那座岛上钓笛鲷,后来笛鲷钓光,自然就另寻海域捕鱼去了。
“打鱼嘛,是整个海上东跑西跑,没个定处!”梁父打着呵呵,回老谢道。
“你们是没个定处,可把我忙坏了。这十多天我一有空,天天就在这一带晃来晃去,为了找你们没少浪费柴油!”老谢的语气中竟透出一丝幽怨来,跟他的面孔形成了几分反差。
众人一惊:“你特意在找我们?!”
老谢指了指梁自强:“主要是找阿强!小伙子大半月前不是救了老邱吗,老邱老在我耳边催,让我别忘了想办法好好感谢,一天能给我念叨七八遍!我倒是很快就有法子答谢阿强了,但我找不到阿强人啊!被老邱逼着每天来海面转一圈!小伙子你再不来,见到我的时候,我可能都已经疯喽!”
看着老谢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样,梁自强心里也是声声卧槽。
老邱是当面说过要感谢他,这没错,但正常来说,要感谢也有个过程吧?
哪有今天说感谢,明天后天就立马给你整到位的?
梁自强发现自己对于老邱老谢在这方面的性急程度,还是缺乏了解。
“你不会真准备了厚礼来感谢阿强吧?是啥,跟上回一样的值钱鱼吗?这回是哪个岛,笛鲷还是石斑?”
邓招财自行脑补,已经一连串地问了起来。
不料老谢没忘记这个讨嫌的胖小子,至今对于邓招财觊觎他木船的事耿耿于怀,翻了道白眼,一个字没搭理阿财。
“阿强你先别打鱼了,反正漂木岛离这也不算远,跟我去一趟,你就知道这次有什么要送你了!”
老谢一翻完白眼,再转向梁自强时,眼神明显就和气了很多。从杀气到和气,完全属于是无缝切换。
“也行,现在就去?”梁自强匆匆扒完了碗里的饭,当即开动木船,随着老谢往漂木岛方向开去。
老邱跟老谢执意要答谢,他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了。更何况,他目前正值最缺钱的关口。不管老谢这次提供的是哪类鱼的信息,照上次笛鲷的情形来看,价值都不会低到哪去。
说不定,他的资金缺口就补上了呢?
反正没有找到值钱的鱼可捕捞,梁父、李亮等人的船也随即跟在后面,一起朝漂木岛方向开去。
多宝可真是个自来熟,每次老谢的目光看向这边,它便以为是在看它,冲老谢一个劲摇尾巴打招呼,好像它跟老谢多有交情似的。
交谈声夹杂着狗子愉快的汪呜声,渐渐,漂木岛近了……
几条船停在了漂木岛,人全都上了岛。
“老邱呢,今天不在岛上?”梁父看了几眼不见邱冬至身影,便问道。
老谢朝着树丛中隐隐露出的一角屋顶努了努嘴:
“又把自己关在屋里捣腾去了。他是这样,一年有大半时间都关在那屋里鼓捣!不去打搅他了,阿强等我一下就行。”
梁自强往树木掩映的屋角望了一眼,倒是没特别意外。
早在个把月前,第一次遇见老谢在海面晃荡时,当时父亲就说过,漂木岛的蚝场主是个很少露面的人,渔民们见过他面的人都极少。
上回梁自强从水中救起老邱,也算是非常偶然的遇见了。
老谢说完,走进他自己平时住的那处砖房中。
几人看着老谢进屋,都不觉好奇万分,不知他到底在卖的什么关子。
直到再出来时,几人的目光刷地一下便齐齐盯向了老谢怀中,一时间,眼珠全都转不动了。
老谢手里多了一个东西,还是双手捧着的那种。
像是一只巨贝,却又迥异于普通贝壳,而是有着飘带般九曲十八弯的柔美线条。
最外层像是刷着一层石灰,又像是吸附着一层致密的雪花。其他部位,则是通体洁白,散发出珍珠般的晕彩和丝光。
正因为夺目之极,巨贝一角的一块缺损就显得很是突兀、醒目。
这会儿,老谢就像是捧着一朵硕大的海底之花。面部硬朗乃至古板的线条,同手中之物婉约柔丽的线条,如同硬拼在一起的两个世界。
“这是……砗磲啊?还是……玉化砗磲?!”
连梁父都一字一停顿,似乎不敢确认,竟然亲眼见到了玉化砗磲真真切切地冒了出来。
一些砗磲虽居浅海,可太难找了。梁父倒是见过一些普通的砗磲壳,但玉化砗磲,连他都从来没见过。
梁自强的惊讶不亚于父亲。他上一次见过玉化砗磲,还是在海洋频道中了,也只是隔着屏幕,心动于玉化砗磲的美轮美奂。
现实中见到,对他来说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至于李亮邓招财、林百贤几个,早已握草声响成一片,像是在互相问候对方长辈一般。
“没错,就是玉化砗磲!”
老谢将手中的砗磲放在了屋外一张石台上,招手叫梁自强蹲下来细看。
“这东西随便敲下一块做成珠子,都值钱得很。要是整个一块雕成一大块玉雕,就更加值大钱了!我也是外行,这玩意能卖到多大个数字我也说不上,但有一点,不便宜,肯定不便宜!”
老谢让梁自强细看砗磲的光晕色泽,一面告知道。
“这也……太贵重点了吧?”看到这么大的玉化砗磲梁自强反倒犹豫了,“这么珍贵的东西你们不自己留着?”
“珍贵个屁!我随便捡到的!”老谢不以为然。
“这都能……随便捡到?”李亮、梁天成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精彩。
“怎么,不信?”老谢挪条凳子一坐,当即给梁自强讲起了事情过程来。
“二十多天前,就是小伙子你从海水里救起老邱那天,这总记得吧?”
“这哪能不记得?那天老邱一个劲说要感谢,可我哪知你们真去弄这么大个宝贝来?”梁自强到现在还觉得没睡醒一般,真想掐一把自己看看是不是真的。
“老邱当时叫我马上去追两个炸礁的鳖崽子,我也想追上啊!差点就害死老邱了,我不把他俩揍瘫,这事能完?可我东找西找,就是见不着人影,两个狗东西早跑了,哪还追得上?!”
原来那天老谢并没有能追上铁柱跟瘦猴。
也是,要是真追上了,后来铁柱瘦猴也就不会完好无事地出现在笛鲷岛,烤着东星斑和乌尾冬吃了。
“当天没追上,不等于我就放过两个鳖崽子啊!这种事能放过,老邱和我都不用活了!”老谢神情狠起来倒是很本色,“后头接连几天我都留心着,天天在海上转悠,打算只要听到哪里传来炸响声,马上就猜测方位,一路追过去!”
这话听得梁自强几个心里头都紧了紧。谁要是得罪老谢,还真特么挺惨的。人家报复起来,简直就是废寝忘食啊!
尤其邓招财,脸当即就有些发青。
“也就转了两天,还真就听到他们又在炸礁了!”老谢继续回忆道,“那天已经下午快接近傍晚的样子了,我在海面转着呢,就听到身后很远的方位传来一声闷响。虽然好像听起来怪远的,不真切,但我不会听错,肯定就是炸礁的声音!”
梁自强他们一个大气不出,想听听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老谢继续道:“我立马就估摸出一个方位,把船速开到了最快,一直追上去!”
“这次追上了?”梁天成不禁插嘴问。
老谢摇了摇头:
“狗日的,还是太远了!等我的船赶到那,哪还有什么人影?就只见到一大片礁石堆,露出水面不太高,但礁堆形状还怪有特点,整个跟个三角一样的,我就叫他三角礁吧!”
三角礁?梁自强几个眼神都有些怪异起来。
这地方他们不是第一回听到了。那天在笛鲷岛,他们就都从铁柱、瘦猴的嘴里头听到“三角礁”这词不停地冒出来。
老谢没留意他们的眼神,继续在回忆当时的事:
“那片礁石炸得稀烂,水上还漂着炸晕炸死的浮鱼,不用说,肯定前头那声闷响,就是他们在这个地方炸礁了!气人得很,我一路赶来的时间太久,鳖崽子还是又给跑掉了!
时间也不早了,已经傍晚,我本想转头回岛,只能下次继续转悠看有没有机会逮着他们,往死里揍。可我转念一想,就记起了阿强来!”
“我?”梁自强略感意外。这节骨眼上怎么突然想起他来了?
“可不是?老邱不是被你救起后,一直催我找点像样的好东西给你表示表示么?我转念一想,这两个鳖崽子怎么刚炸完就跑了,这么短时间,水底下的砗磲肉应该还不大可能捞个一干二净吧?
我就想,要是还剩了些活砗磲什么的,我多少捞一些上来,那些闭壳肌说不定也能卖几百块了。到时我把活砗磲养着,等下次碰着你不就可以送给你,让你拿去卖些钱?
几百块虽也不算多,不够还老邱一条命的人情,可这还多少算多少呗,慢慢不就能还完,是不是?这么想着,我就把船停下来,往礁石底下去捞了。”
看了梁自强一眼,老谢竟是有些得意:
“是不是想问,礁石底下那么深,我怎么可能捞得出来?这个不用担心,我肯定有我自己的法子!平时我在蚝场,有很多蚝也是会被风浪打落,掉到海底的。我都用一种专门的工具往海底伸下去刮,这东西叫蚬耙子,上面有网,还带了老多的铁齿,平时捞蚝一捞就是几十只!
蚬耙能刮蚝,当然也能刮砗磲,就是柄特别长,一直伸到深水里,怪费劲的。这也是我力气大,换成一般人还不定刮得动。
我拖着蚬耙一直往被炸开的礁石底下刮,来来回回地刮……”
老谢还在回忆着二十多天前,在三角礁带试图寻找砗磲肉的情形。
梁自强听着听着,心里却渐渐翻涌起来,大概已经知道事情的走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