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陈江看了眼手指间不小心拔掉的胡须,吸了口冷气,有些肉疼的揉了揉嘴唇,他着实没有想到这些年轻人会有如此见识。
不提他们的想法正确与否,光是这番话表达出的与辽东公孙氏共进退的态度,就很值得赞赏。
“还有呢?有其他的想法都一一说来!某洗耳恭听”陈江很高兴,这些人在某些方面的想法,也给了他许多启发,挥手让大家畅所欲言。
“从事,以某的浅见,其实对外的利益攫取,纯粹的商业掠夺,要比武力劫掠还划算得多。”一名家族从事冶铁业的子弟起身道。
“哦?细细道来!”陈江一听便知道这人定是听闻了南方沓氏商徒的所为,这才发表的意见。
“武力攻灭一国,劫掠财货,所获巨大,可终究是不能长久的,这就是一梭子买卖!就像将韭菜掘断了根,那样太不划算。”齐杰摇摇头,整了整衣袖,将他们这些年轻人日常讨论的观点讲了出来:
“按照太守的理论,财富是由劳动产生的。不同的制度,决定了不同的财富分配体系。例如马韩,其更像是分封与奴隶制结合的一个国家,部落民、奴隶生产的剩余,绝大多数被集中到了头人、国人的手中。
这其实就是一种制度性的财富集中,这种制度为我们省去了多少的交易费用?那么我等可以直接与其进行贸易,以我等精良的物资换取其国内积累的庞大剩余,变相的洗劫整个国家。
可若是武力劫掠,不仅仅会导致我等在外交上的困局,还会破坏其国家最大的财富来源,人口,这样也减少了我等的收益。”
“是极!其实呢,最好的局面是让其地保持分裂,我等向各国出售军备,在维护政权安全的催动下,各国会迫不及待地把国内的剩余全部交到我等手里。而且,为了促使他们的剩余增加,我们甚至可以向其传播先进的工农业技术,以增加我等的收益。”一旁的青年也适时的出言道。
“其实,就是我等有必要维持周边国家的奴隶制的制度,让这些拥有制度性庞大剩余的贵族,通过贸易,将国内百姓的剩余转移到我等手上。”那位英俊青年总结道。
“呃...”陈江仔细看了下这些年轻人,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觉得自己也算是相当狂傲的人了。
可是看看眼前的青年,比他们各自家中的老家伙们还要狂妄,脑子里的这些想法,就连他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陈江转念一想,或许这才是谋国之人应当有的视角啊!
与那些政争权谋、门户私计相比,这些想法都有着一种为集体谋利益的使命感!
摇摇头,他没有对此发表意见,或许这些想法只是这些年轻人在故意迎合公孙度也说不一定。
“啪啪。”陈江拍了两下掌,笑道:“诸位大才,往后都是同僚,当相互扶持才是!”立即就有仆役自室外而来,且各仆役手中捧着一套衣冠送到了在场青年跟前,在场之人眼睛一瞥,那与陈江身上所着的从事官袍类同,其包含有冠冕、衣裳、鞋履、佩绶,算是相当完备了。
作为太守,公孙度是有自行征辟僚属的权力的,从事这种官职,只要他养的起,征辟多少都可以。而且他们都属于新设的商部,对于外界来说,这些人都只是他公孙度的私人僚属。
“这,这是?”在场的青年显然没有料到这场面,望着眼前的官袍,有些不可置信道。
“主公临行前准备的,诸位既为主公下属,就应有相应待遇。”陈江挑眉,伸手示意道。
说着陈江抖了抖大袖,颇为正式的拱手行礼道:“某陈江,见过诸位从事!”
此刻,这些捧着官袍涕泪交加的青年们见状,一下子端正了身姿,纷纷以此生最为标准的礼节回道:“见过从事!”
行完礼节,青年们直起身子,互相对视一眼,心中感受各有不同,但却都明白,此刻起,一种全新的关系建立了起来。同样的,陈江看向众青年的表情也变得更为亲切起来。
“好,事不宜迟,遵主公命令,发动吧!”
“喏!”青年们异口同声道,其中颇有铿锵之音,正是青年人独有的气概。
.....
腊月十五,正是各地商家开年会的日子。
襄平城里比以往都要显得更为热闹一些,严苛的掌柜今日也会变得和蔼可亲,豪商大家纷纷敞开大门,宴请商社的各地掌柜、账房、伙计,乃至本地邻居,说句吉利话,也能上门饱餐一顿,这也算是襄平城的穷人们为数不多的可以饱腹的日子了。
崔府
作为辽东郡顶级的大豪商,不仅躲过了公孙度对豪强的大清洗,还因祸得福,受到了郡府的特别照顾,组建了在辽东实际上有着垄断地位的辽东船运商社,而且,公孙度还大方与其分享来自洛阳的先进技术,进一步壮大了崔家在内河航运业的实力。
可以说,在公孙度回到辽东的短短时间内,崔家的声势不退反进,比以往壮大了一倍不止,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无数人想要攀上崔家这一株高枝。
崔府外的大街,停满了前来拜访之人的马车,拥堵了道路,大厅里坐满了来自各地的大掌柜,室外的空地上同样摆满了坐席,襄平城的伙计、街坊邻居、生意伙伴统统到此恭贺。
“今年年末,因商社成立,资金尚有周转时日,不过根据账上记录,今年约有两千金的盈利。”崔家的大账房站起来,向着家主崔景大声汇报起来。
“彩!”厅里的大小掌柜们,纷纷为家族的巨大盈利而欢呼。
“诸位,饮胜!”崔景举杯,邀请厅堂内的宾客饮酒。
“饮胜!”宾客纷纷举杯,同声大喊道,声音大的出奇,震得崔景手中杯盏液面都有些颤动。
人人欢声笑语,觉得前途一片光明,只是无人察觉得到,作为崔氏的家主崔景心中却是忐忑不安,自从与襄平各家主会面以来,他的心一直悬着块大石头,特别是田老临走前的话语,让他十分肯定,自己这些人,都已经入了公孙度的局中了,至于是何种局,他尚不清楚。
集体祝酒完毕,一波又一波的掌柜、家族的各房代表,依次前来向家主敬酒。
每喝一杯酒,崔景就要亲切的与掌柜寒暄,这些掌柜大部分是崔家的本家,有些是才能出众的家生子,崔景的做派,自是想要消除各自长时间不见产生的陌生感。
最后的步骤,则是崔景要以家主的身份给予每一名前来见礼的掌柜分红,可以是金条,也可以是绢帛。
“谢家主赏!”每一名收到分红的掌柜伙计,皆面露喜意,磕头道谢。
眼见着身后的财货分发的差不多了,崔景忽地眉头一皱,先是仔细看了眼在场的宾客身影,偏头问管事:“四房的崔玮呢?还有器械所的掌柜,怎么也不见人影?”
崔玮给崔景的印象很不好,那小子的眼神完全没有对家族主宗的尊敬,本来他就是要教训此人一顿,所以才将他放到了与官府打交道的器械所的,在他看来,公孙度搞得那些华而不实的器械完全没有前景。
然而,没想到崔玮这小子还有些本事,天天往郡府里的工匠营跑,日日与匠人为伍,还真将崔家造船作坊里的器械开动了起来,本来崔景是想借着年会的机会,试探下崔玮这小子的棱角,看看是否还需要琢磨,没想到四处一看,人竟然没来?
“这个...家主,崔玮那小子从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连带着造船所那些掌柜好像也没来。”管事的面色十分为难,本来在年会的大好日子,这种事情他就不愿意禀报的,没想到还是被家主注意到了。
崔景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了,他指着堂下喝到:“快去找,我今日一定要知道那小子在何处!”
也许是心中的恐慌使然,声音不自觉大了些,使得厅堂里说笑的场面一静,纷纷将目光投注过来,好奇何事能让一向稳重示人的家主发如此大的脾气。
就在这时,一声高昂的声音自厅外响起
“不用找了,大伯,某自己来了。”
......
“踏踏”
整齐的踏步声自城门口响起,顶盔戴甲、跨刀持弓的辽东郡兵以凶悍的姿态再一次踏入了襄平城。
“哒哒”
骑兵并排整齐的前进,马上骑士甲胄闪着冷光,眼神中透着寒意,他们各自高昂着头,俯视着面前的一切。玄菟郡的战报已经传回,作为玄菟郡战场上最为出彩的骑兵同袍,他们与有荣焉。
“按照命令,各自散开警戒!”
马背上的张辽举手命令道。
立即各马队散开,按照命令策马在襄平大街上驰骋起来。
“啧啧,这些大兵怎么进城了?”
城门口,目睹了这副阵仗的闲人笼着袖子互相打听。
“又有豪强要倒霉了!”一个矮胖汉子盯着那些远去的骑兵方向,饶有意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