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
一片洁白的原野上,车队正在急速行驶着,钢铁制作的冰刀划过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轻微的摩擦也让拉车的马匹感到分外轻松,马儿脚步轻盈,只有鼻腔不时打出的白烟显示他们对这种天气的不耐。
“行了,队伍在前方的农庄歇息,顺便换马吧。”公孙度掀开车帘先看看驾车的车夫,再看看前方拉车的马匹,扬声命令道。
“喏!”被风雪吹成个雪人似的车夫秦奉闷闷的回道。
随即车队一侧负责骑马护卫的骑兵领命,人马具包裹得如同粽子的骑兵打马,开始给各车传令,听令后的车队,速度不仅没有降速,反而更快了,策马扬鞭人人振奋,归乡的士卒心都已经飞回温暖的家。
车队里的士卒大多是公孙度自辽东郡带出来的子弟,一战击破三方联军,他们算是一支得胜之师了。冬日行军这种事,只要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无论是公孙度,还是基层士卒都显得轻车熟路。
辽东郡兵的装备着实让那些随着公孙度回辽东的玄菟郡兵傻眼,哪有全程坐精致大车行军的军队?配备的物资也都是他们不敢想象的,各个车厢有火炉不说,连被服都有。
这让许多在玄菟郡守边的兵卒看得眼泪都掉下来,张敞就看到新补入他这一曲的玄菟郡兵,抱着刚刚发到手里手套又是哭又是笑,大手不停摩挲上边的兔子绒毛,一个大老爷们呆愣愣的,眼泪哗啦啦的流。
“呜呜,要是有这手套,那些老兄弟也不用在北边被冻掉手指头了!”侯城人张策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中,口中呜咽道。
似乎感觉到四周空气的凝滞,作为新人的张策看看温暖的车厢布置,手掌感受着火炉的温度,抬头再与那些疑惑的眼神对视,在辽东郡兵的眼里,似乎这些都是应该的,他们眼中的那种理所当然,让已经在边关打拼多年的他无语凝噎。
“张兄,不必如此,此手套也不是常发!”张敞听出了这位本家兄弟是想起了伤心事,出言解释道:“待会轮班驾车,风雪熬人,不戴手套不行,唔,这水袋你也得带上!”
张敞说着,将刚刚装满热水的水袋递了过去,张策颤巍巍的接过,看向自己的主官眼神中充满了感激。
“太守有令,车队于李家庄歇息,此地士卒可直接归家!”
车厢外自风雪呼啸声里传来骑兵的传令之声。
“军侯,我来吧!前边是我家,我来驾车。”车厢内一直不曾说话的李当伸出手,从张策的手里抢过水袋,然后对有些无措的张策不好意思道:“哈哈,兄弟再歇会,这地儿让我来,我熟!”
张敞挑挑眉,也没有反对,顺便将自己军官配发的手套递了过去:“用我的手套吧,这雪下得,不要到了家门口还给冻伤!”
“多谢军侯。”名为李当的士卒也不客气,接过手套戴上,再给自己戴上帽子就麻溜的从车厢钻了出去。
“噗!”车帘子一掀开,雪沫子就往车厢里钻,让正中央的火炉都旺了些许,车厢里的士卒都活动起来,赶紧将换班回来的士卒大衣扒拉下来,上边全是雪沫碎冰。
“喝点热水!”张敞从火炉上取下一碗热水递过去,温言道。
“谢军侯!”刚刚从严寒中归来的士卒立马接过,口中感激道。
张敞这一套动作已经相当流畅了,公孙度回军遵循的还是上一次的编制。玄菟郡一战,各军损失都不小,张敞这一曲也补入了不少新卒,这种时刻,正是培养关系的好时机,张敞自然不会放过。
用铁签挑了挑炉中的炭火,张敞似是想起了什么,轻轻掀开帘子大声道:“李当,上回不是说请我们喝酒吗?上次错过了,这回可不能少!”
声音很大,震得车厢都有些颤,但经过寒风的削弱,落在专心驾车的李当耳中却是正好。
“当然,此战赏赐不少,大伙可劲吃喝,花费都包在我身上!”驾车的李当同样扯着嗓子喊道。“可惜李家庄是小地方,招待的东西不多,怕是慢待了诸位兄弟!不过庄里有今年新酿的米酒,少不了大伙的酒喝。”
“无妨,心意到了就是,等开春,你们来襄平,某请你们去全城最大的地儿吃喝!”张敞轻轻摇头,不在意道。
“军侯请客,彩!”同车厢的士卒都高声叫好起来,这时候的兵卒经济实力都较低,能到城里吃一顿饭已经算是不错了,张敞的请客,怕是也要搭上两月的军饷,士卒们自然是各个叫好。
“军侯威武!”消息不一会儿就从一个车厢传到另一个车厢,张敞这一曲的士卒都喝起彩来。
车队的另一端,同样在与士卒说着闲话的张浪听到了这阵叫喊声,待从骑兵口中听说是张敞请客后,作为此战中战场拔升最快之人——代军侯的张浪闻言暗自盘算着此战缴获以及自己的家底,心一横,一咬牙,拍手道:“某也请客!!”
“军侯威武!”士卒们的情绪一下子被激发起来,刚刚还是静默的车队一下子变得十分热闹。
“怎么回事?”正在查看各地送来信件的公孙度皱眉道。
“回主公,张敞、张浪二位军侯都放言说请属下士卒吃饭,故而人人振奋!”立马有车外的骑兵回话道。
“呵呵..”公孙度闻言笑出声,他知道这是底下军官收买人心的小手段,不过他也没阻止,摇摇头低声对附耳过来的骑兵道:“找机会资助下张浪,他家底不厚实,不要到时付不起帐被人扣在店里,那就闹笑话了!”
“嘿嘿,主公说笑了,张浪那小子此战升迁极快,光是斩获就有十匹绢,够他挥霍的了。”秦奉见到公孙度心情不错,出言道。
“人又不似你!张浪可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公孙度摇头,张浪不像秦奉这些在边关多年的厮杀汉,那就是个农庄出来的小户人家子弟,能做出撒钱维护感情已经出乎公孙度的预料了,看来人人都是有进步欲望的。
战后公孙度的军队规模并没有大肆扩大,反而保持了原有的建制,这也就是张敞等立功的军官保持在原有位置的原因。
“主公不扩军吗?”秦奉看看四周,车厢里没有外人,低声询问道。在他看来,张浪、张敞这种从底层提拔起来的,有能力的军官,正应该大力提拔他们。
“暂且不考虑。”公孙度摇头,玄菟郡兵的规模他还是维持在三千兵左右,多是从原先的精锐郡兵选拔军官,再由其统领投诚的豪强兵马。而辽东郡的兵马亦然,此战的缺损从玄菟郡的精锐抽调补入,维持原有的建制不变。
“在制度未完善前,扩军不是好事!张浪、张敞还有此战那些幸存的骑兵军官,他们都是宝贵的种子,有着更大的用处。
骑兵的训练还未成为系统,此战的经验还没有总结贯彻,军官的培训也没有形成定制,盲目的扩大军队数量,战力只会下降!”
公孙度的语气淡然,显然扩军的事情一直在他的考虑之中,他一点也不着急,他没有打出反旗,所作所为也都是打着汉室太守的旗号,朝廷没有理由找他麻烦;
郡中有他培植的农庄系统作为压舱石,反对势力翻不起浪花;
外部的鲜卑人、高句丽人,在这一次的作战中,精锐被他消灭一空,都需要喘息时间用以恢复,公孙度不去寻他们晦气就不错了。
稳扎稳打,军队最重要的士卒来源,只要农庄系统能够运行,就能为军队持续的补血。
想到农庄,公孙度翻开公孙贺那边送来的信函,信中详细描述了西盖马那边分地士卒干出来的事情:作为分地主力的当地边军,看到自己名下那么多的田亩,完全不信计吏们口中天书般的器械耕作,为了不让自己的田亩荒废下去,那些边军组成的农庄,竟然穿着公孙度刚刚下发的冬装,连夜行军,跑到高句丽那边掳掠了不少民户回来,把其当作自己耕作田亩的驱口。
“这特么...”公孙度看着信也傻眼了,这是活生生把他设想中的农庄制度,搞成了府兵制度?“唔,也不是不可以...”他揉着下巴思考起来,辽东郡的农庄制度,目的是为了集中力量汇聚资本和劳动力,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搞生产,而作为边郡的玄菟郡,军事压力更大一些,部曲劳作,兵卒作战的制度似乎更为合适?公孙度砸吧下嘴,至于效果怎么样?他打算先观望一阵。
再看看下文,遭受袭击的高句丽半句话都没敢说,只管着把守关墙城池,刚刚被痛扁一顿的他们彻底没了脾气,根本不敢出城对付这帮越境的大汉边军,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大包小包往回捣腾的边军自城下路过。
“呵呵,这是被打怕了?”公孙度看到信中对于高句丽的动作描述,笑出声来,想起玄菟郡大牢里那位涕泪横流的大王子的口供,摇摇头,那个二世祖看来是将高句丽的精锐给败得差不多了。
以此时公孙度的见识,一国之精锐,往往都是少数。此时作战,一仗之胜负,往往都是掌握在那一千人,乃至几百人手里的,战场中的绝大多数兵卒都只是配角而已。
高句丽作为海东一国,国中沟壑纵横,本就没几块好地,能搜罗出两千好手顶天了,还能在冬日里随着高发歧行军到高句丽城下,那就更少了。
“哈哈”每每想到此处,公孙度都拍手大笑,一个素利,一个高发歧,拿着自家的精锐冒险,都被他歼于高句丽城下,就连此战中那些辛苦训练的骑兵伤亡,公孙度都不觉得心痛了。要在平常的作战中,遭遇并且歼灭这么多的敌方精锐,那都是他可遇不可求的。
其次便是军官系统,羽林营的建立,不仅仅是童子军那么简单,那也是公孙度心中的讲武堂,系统性的军官培养教育也要列上日程。
“军事学院...”公孙度嘀咕着,从盒子中翻出刚刚送到他手上的信函,那是来自青州柳毅、马韩田健的书信。
翻开柳毅的书信,来到公孙度重点标注的句段,他看着信中的描述,禁不住抚掌赞道:“这个林阵,不愧是李信那小子相中的人才,柳毅也是,胆子忒大,也不怕自己的军队先溃亡!”
细细一看,原来圈出来的文字,正是柳毅所述他们攻破胶东城的过程,其中重点描述的便是林阵指挥的石砲以及强弩的杰出表现。
“啧啧,这时代也能玩出步砲协同,真是不要命了!”看着石砲与攻城的步兵齐发,公孙度感叹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这种不要命的玩法,还真有辽东军队的印记,他的骑兵战法亦然,比的就是谁更不怕死,辽东郡常规的战术就有一种以弓弩齐射打开缺口,再由骑兵冲锋扩大缺口,摧毁步兵阵型的战术。
之前秦仲在高句丽城就玩过这一招,算是辽东边郡常见的招数了,其是集合了幽州突骑的冲击力,汉军强弩的杀伤力二者之优点。
缺点就是需要两支军队的足够的精锐和默契,时间点必须抓准,弩矢打开缺口,和骑兵冲锋的间隙必须足够短,执行战术的决心足够强。
施展的好,往往都能摧锋破锐。施展的不好,间隙太长,缺口被敌军及时补上,冲锋的骑兵就成了骑兵冲击步兵的反面典型,亦或者没有间隙,弩矢射到了自家的头上,那就真成了战场上的笑话了。
青州的柳毅就是,要不是林阵指挥的好,计算好了余量,不然光是落下的巨石对己方的杀伤,就能让柳毅这辈子彻底放下这种战术。
“别的不说,林阵需要回趟辽东了,给我来武学当教师。就这指挥石砲的经验,不传下去可惜了。”公孙度琢磨着,这就打算给柳毅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