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
硕大的石球在飞行途中不断旋转,与空气摩擦发出非同一般的声响,那声音又随着距离而被不断拉长,同时也在拉扯着战场之上人们的心弦。
“轰”
“轰”
石弹以不同的角度的落下,有的力道不足,落在了城墙之前的空地上,滚动着,弹跳着溅起许多的尘土。
有的翻滚着,尖叫着就像巨兽一般撞击在砸到了城墙墙面上,让城墙上做守御准备的兵卒站立不稳,许多人慌张的就此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向着未知的神明祈祷,有刚刚被捉来的壮丁更为慌乱,抛下武器,试图从城墙阶梯上逃走。
也有的石弹在守御兵卒惊恐的眼神下,自他们的头顶越过,奔向了城内民居,一阵尖啸之后便是更为混乱的嘈杂。
但是,他给城墙上指挥的军官们带来的恐惧并不大,因为石弹的精准度并不高,城墙上大多数的兵卒都是处在茫然的状态,他们并没有受到这种武器的照顾,只是呆呆的看着某些被石弹砸中的倒霉蛋发愣,
这些动静不小的石弹杀伤,并没有想象中的厉害,其远没到常规的攻城厮杀的程度。
“呼!稳住!不要慌,汉人的兵器没多厉害。伏下身子,拿好兵器,准备厮杀!”完好无损的军官站起身,看看自己,再看看四周,这才恍然汉军的兵器并没有想象中的恐怖,大声指挥兵卒防守。
望着远处石弹的杂乱轨迹,负责指挥的工部从事马斌脸上并没有意外之色,神色反而轻松了不少。
“还好,这些大家伙没有散架!铁构件就是结实啊!”
感叹一句郡府冶铁所的厉害,马斌翻看着手下记录的石弹落点,亲自来到各个石砲跟前指挥:
“这台石砲,配重再加二十斤。”
“这台,卸掉十斤的配重。”
“这里,角度偏了,唔,我看看,去拿些木砟来,在地面垫一下。”
在高句丽守军的惊讶目光中,汉军并没有借助刚刚石弹攻击造成的混乱进行攻城,反而是打了一波后便就停了下来,偃旗息鼓,看着期间不时还有工匠在器械面前忙碌,就像是在修理器械一般。
看到刚刚的一波石弹没有多少成效,蹲坐在马鞍上的吴缺面上没有丝毫急色,反而是摘了根草茎在嘴里百无聊奈的嚼着。
“吴将军,这是何意?为何不趁着敌军慌乱,立即进攻?”严方此刻也身着铠甲,踏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吴缺的身前,看到此人的模样,倒没有多少恼怒,而是很平静的问出了他的疑惑。
严方眯缝着眼睛,审视着眼前年轻人,其人丝毫没有被赋予重任后的战战兢兢,看起来还颇为放松,这份气度倒是很让他佩服。
见到严方靠近,吴缺吐出嘴里的唾沫,站起身来先是拱手一礼,接着像是自来熟一般,拍拍一旁的胡床道:“严司马之名,我可听林将军说过好几次,来坐。这仗,一时半会打不起来。”
严方没有拒绝,拄着长刀,就那么坐了下去,接着看向了施施然的吴缺,想要听听他如何解释。
见到严方眼中的疑惑,吴缺挪动身子,偏过头询问道:“严司马知道眼前这座城的形制吗?”
接着不待严方回答,吴缺掰着手指道:“据我观测,方圆不到三里,城高三丈不到,完全是个小城,张都尉若是不顾伤亡,一日便可拿下。”
“而其中城墙材料,据我们俘虏的附近居民供认,都是采用夯土与石墙混合,呵呵,这种城墙,看起来结实,实际上因为两种材料混合,最容易断裂。”
“断裂?”严方注意吴缺的用词,疑惑发问道。
“嗯,就是断裂,司马看好吧,青州的夯土墙都能被砸塌,这小城的土石墙就更容易了,只是,其中需要些技术,落点也需要计算,这一点才是最难的。呵呵,没想到郡府中有那么多的大匠。马从事在石砲上的造诣,不比青州的林将军差了。”
“林阵?”听到老伙计的名字,严方眉头舒展,那家伙在弓弩指挥上比自己还要精通,听吴缺提到老朋友,让他放心了不少。
就在二人小声交流时,阵线前方,马斌指挥的近二十架石砲被重新布设,并且根据落点有所调整,终于再次发威。
“咻!咻”
一颗颗石弹升空,又再度落下。
只是,这一次有所不同,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不同石砲架上抛飞的石弹,就像有了魔力一般,在升空之后,都朝着同一落点进发。
“轰轰轰”
与第一次散乱的落点不同的是,这一次石弹砸击声连绵不绝,就像有巨人手持巨锤,不停的轰击城墙。
“对,就是这样!”
马斌望着石弹的落点被击中到了一处,而且基本上是瞄准着城墙中部,高兴的拍打着身周的匠人,大声鼓舞道。
“各队按照顺序、分工,依次发射,我要空中的石弹不停!”
在他的身后,有着更多的辅助人员为那些石砲工作,运送石弹的牛车、轮番上前转动绞盘的力夫,简易支架上弹的青壮,担任瞄准工作的匠人,都在随着石弹的不断发射,对自己的工序愈发熟悉,石弹的发射频率也被不断提高。
一时间,战场的上空,石弹的尖啸声不断绝。
“轰!”
一颗石弹轰击在城墙中段,巨大的动量在传导给城墙后,击飞了大量的夯土,泥土如雨点般落下,石弹有着一瞬间的停滞,接着便就像是粘连其上一般,缓缓落了下去,与其他石弹在城墙下堆成了小坡。
“轰!”
又是一颗石弹紧随而至,从刚刚敲打出来的生土面上继续轰击,将更多的夯土击飞、震落。
“地龙翻身了?!”
城墙上的高句丽兵卒被城墙发出的轰鸣吓得肝胆俱裂,许多人站立不稳,兵器纷纷落地,有人惊恐大叫,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就像在面对天罚一般。
“这,汉人如何做到的?”
面对敌军这种直接针对城墙的轰击,城墙上的高句丽将领完全没有办法,这种一边倒的攻击最让人无奈,也最为损伤士气。
“快,撤离这段城墙。”眼睁睁看着那些站立不稳,向着四周传递恐惧的兵卒,将领大手一挥,让那些人转移到其他城墙段,拿此毫无办法的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石弹轰击。
“大人,可以用布匹,亦或者皮革遮挡,以缓冲石弹冲击!”正在将领慌乱之时,当即有人出言建议道。
“好!快,去城中收集布匹、毛皮遮挡城墙!”军官眼睛一亮,立即大声命令手下去城中收集物资,用以防备石弹冲击。
很快,在城下汉军的注视下,一大块的布匹被罩在了城墙之上,以其迎接着石弹冲击。
只是,布匹并没有高句丽将领想象中的有用,单薄的纤维在石弹的冲击下,抵挡了几发石弹之后便就成了布条,根本起不了防御作用。
倒是被临时缝制的大块皮革,抵挡了不少石弹冲击,向着众人展示了皮革的坚韧。
“有意思!”
城墙下,马斌看到高句丽人的反应,并没有气急败坏,反而是摸着下巴自语起来,接着便转过头看向拿着纸笔的手下:“记下来,可以用皮革抵挡石弹冲击!”
他们这些工部从事关于石砲的使用,除了来自青州黄巾攻城的总结,还有便是杜期从前的防御作战经验,所以在马斌的预料中,还以为高句丽会以砲制砲,他甚至都制定了相关的预备方案。
面对皮革对石弹的成功防御,马斌没有多少慌乱,转头挥手道:“换成火油弹!调高一点,我要让那段城墙上站不住人!”
“是!”
身后,神情兴奋的匠人们转身,将那些密封在木箱中的圆球取出,小心翼翼的放入网兜中。
“放!”
随着发射的命令发出,在锤击机括的前夕,工匠点燃了沾满火油的布条,让其飞速的朝着城墙冲去。
“砰!”
这一回,火油弹带着长长的火舌,犹如凌空的流星一般,坠向了城头,在防守士兵的惊恐眼神中,清脆的碎裂开来,将火油向着四周溅射,制造出一具又一具的火人。
“啊,救我!”
“好热,”
水火无情,在高句丽人的哭喊声里,刚刚才被支起的木架也被点燃,架子上巨大皮革也在火焰的燎烤中显出火星,片刻后就从架子上向着城下掉落,仅仅在空中飘荡的短短时间里就燃烧了大半。
“咦?有意思!”
远处,正在观战的张辽看到了石弹落点变化,眉头一挑,眼睛凑在望远镜前,口中发出惊咦。
“竟然能够通过调整石砲,使得石弹的落点集中到这种程度!啧啧,高句丽这城墙,看样子坚持不了多久啊!”
张辽是知晓一般的城墙厚度的,其截面大多呈梯形,汉地的大型城池城墙的厚度超乎想象,墙头不仅能跑马,还能够驾车,反观高句丽,并无专业性的城建传承,仅仅有了汉地城墙的形罢了。
“而且,不仅是落点,石砲的抛射速度也比从前的霹雳车要快许多。郡府的工部看样子没有闲着...”
很快,张辽也发觉了那些工匠在其中的功劳,由那些工匠的指挥协调,众多的石砲才能如臂使指,充满规律性的发射石弹。
“彩!”在看到汉军的火油弹点燃了城墙上的防守器具时,张辽又为之喝彩,刚刚双方在攻击防御上的斗智斗勇,让他也不由握紧了手掌。
“攻城车,上!强弩营抵近覆盖射击!”
在与吴缺交流了此战要点后的严方,再次站在了军阵前方,拔出长刀,指挥着攻城器械的登场,以及手持强弩的强弩营兵卒上前,预备着给城墙上的敌军以杀伤。
随着石砲进入正常发射阶段,其他攻城器械并没有闲着,开始在人推、牛拉的动力下,向着城墙靠近。
“快!顶住!射箭!”
城墙上,刚从城墙颤抖中缓过神来的军官踢打着属下,让他们朝着城下的汉军射箭。
“嗖嗖嗖”
随着距离拉近,高高的攻城车上,在大盾保护下的强弩营兵卒朝着城头上的高句丽人射出威力惊人的弩矢。
“嗖嗖嗖”
防御着汉军箭矢的高句丽兵卒躲避在墙垛之后,朝着城下抛射箭矢,密集如雨的箭矢落下,仅仅片刻那些靠近的攻城器械上就长满了白毛。
“杀啊!”
双方的士兵都面容扭曲,口中发出厮杀的呐喊,不断的朝着对方施放远程武器。
城墙上,早就准备好的热油、金汁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味。
箭矢横飞,厮杀震天。攻城战,似乎一下子进入了常规阶段。
只有那不断响起的石弹轰鸣,提醒着高句丽将领汉军此战的非同一般。
“滚木擂石预备,等汉军登城,立即施放!”
军官大声命令着,透过城墙墙垛的缝隙,小心的窥视着汉军的动向,只是,出乎高句丽将领意料的是,汉人并没有派出大队的攻城兵卒,只是一个劲的朝着城墙上抛射箭矢,释放远程武器,云梯车上的云梯,攻城车的搭板都没有抵近城墙的意思。
似乎,一下子进入了拉锯战。
“呼,还好!”望见汉军举动,察觉到对方没有立即进入肉搏的打算,军官大大松了一口气,环顾一周,他并不觉得以这些兵卒的战斗力,能够打得过那些如狼似虎的汉军攻城兵卒。
只是,高句丽将领未曾注意的是,城墙中段,那一块被不断轰击的城墙面上,随着夯土的不断落下,土黄色的烟尘中,终于显出了石材的白色痕迹。
“好!给我瞄准那一点。加快频率!”
城下,时刻关注城墙状态的马斌兴奋拍手,转头大声命令工匠继续发力。
“这么快?”吴缺也注意到了那一抹白色,暗中嘀咕一声后,他拍拍手掌,看看左右,拧拧眉毛,笑道:“传令下去!做好准备!预备攻城!”
他的四周,在张辽命令下,经过特意挑选的,擅长步战的兵卒闻言,皆沉默着起身,收拾着身上的铠甲,检查自己的武器,预备着即将来临的厮杀。
“第二队到你们了,上。”
严方前方,随着他的命令,一支小队出列,在大盾的掩护下,进入攻城车的高台,与第一队兵卒轮换,给予城墙上的高句丽兵卒以持续的压力。
“严司马!”
听闻身后的声音,严方转头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吴缺,就见其人咧嘴,露出一口白牙道:“时机快到了!”
“嗯!”严方没有多说,点头回应,随即给其他云梯车、攻城车的指挥军官下令:“听我命令,预备冲击城墙。”
城墙上,一直紧盯着汉军攻城器械的将领神经紧绷,他知道,攻城战里,远程攻击决定不了大局,唯有面对面的厮杀,肉搏,将敌人肉体消灭,才能决定战争的胜负。
“动了?”眼看着汉军的攻城车附近活动人数增多,云梯车开始移动。
“预备队上前!”
军官回头,呼喊着后方的后备队上前,时刻准备投入残酷的攻防战。
“轰!”
就在这时,一声远比以往都要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一阵土黄色的烟尘升起。
战场上的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向了那一处,在石弹的不断冲击下,单薄的城墙终于抵挡不住,从中间坍塌,直直的城墙上,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缺口。
“轰!”
比现实更为巨大的轰鸣在高句丽将领耳中响起,他望着那一段根本看不清人马的城墙,心中只有两个字:“完了!”
“杀啊!”
汉军士气大振,发出响彻天地的呐喊。
咫尺之遥的攻城车在最后发力,结实的木板搭上城墙。
砰、砰
随着木板而至的是,一群群准备已久的汉军甲士,他们快速通过狭窄的木板通道,在弩兵的掩护下,在高句丽兵卒震恐的间隙,向着城墙冲击而去。
“杀啊!”
甲士翻过墙垛,环首刀向下劈砍,将一名抵挡不及的敌军劈翻,接着凭着防护,横身撞向那些紧急援救的高句丽步兵,试图为后方甲士争取出足够的落脚点。
“杀啊!”
缓过神的高句丽兵卒拿出最后的勇气,刀矛齐上,向着那些冲击的甲士发出反冲锋,一副不要命的架势。
“啪”
云梯车终于靠近城墙,斜斜伸向天空的云梯扣住墙头,城下的兵卒飞速攀升,趁着有利时机突进。
“随我来!”
城墙下,早有准备的吴缺上马,招呼后边的兵卒向前,朝着那段垮塌的城墙冲去。
战事,霎时间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