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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平元年,五月中

高句丽,国内城下

天上没有一丝云彩,日头早早便露出锋芒,向着天地散发出无穷热量。

偌大的马赀水平原之上,两军正在列阵靠近。

鼓声咚咚,旌旗招展。

步兵行军的脚步声震天动地,马队疾驰的轰鸣驱逐着平原上的所有活物。

张敞端坐在马背上,眼睛始终注视着战场,数万人的战场交锋,于他而言,也是少见。

“呼!”

从马赀水传来的水汽飘荡过来,没有凉意,反而带着热气,张敞长出一口热气,这使得他额头积满了汗水。张敞实在受不了,一把摘下兜鍪,大手连连在头上、脸上抹过,随后眯眼,享受微风拂过,水汽蒸发带来的浅浅凉意。

“杀啊!”

前方,军阵主体的步兵已经进入了到了一箭之地,震天的喊杀声在原野上回荡。

张敞抬头,就看到一丛丛黑云从军阵中升起,再迅速落下,扑向双方的军阵头上,溅起一丛丛的血花。

“啧啧,这是真打啊!”

想起公孙度关于坐观高句丽内战的命令,再看到这样动真格的厮杀,张敞心中平井无波。

交战两方皆打出的是高句丽王旗,操着同样语言的兵卒,喊出互相知晓的脏话,挺着长矛、挥舞长刀,在贵人们的驱赶下,向着对方扑杀而去。

“轰隆隆!”

伴随着马蹄轰鸣,战场一侧有大片的烟尘升起,马蹄踏碎青草,胡骑立起弯刀,褪去绒毛的皮袍随意裹在身上,嘶喊着朝着高发歧军队右翼发起冲击。

“上!驱赶他们!”

看到敌军出动了骑兵,张敞微皱眉头,不待中军发令,挥手让手下军官出击,驱赶这一支出动的胡骑。

“驾!”

负责遮护军阵的汉军骑兵一出动,明亮的甲光在太阳的反射下,绕出弧线,蜿蜒着向着胡骑截击而去,气势汹涌,犹如一条银色长龙。

“吁!”

正在催打马匹,向着高句丽军阵冲击的胡骑见状,顿时慌神,立刻勒紧马缰,欲要避开来自汉军的截击。

之前月余的交锋中,这些个来自北方的骑兵,硬是被张敞带领的汉、胡结合的骑兵打得没了脾气。

乌极见到那些反射甲光的骑兵接近,眼皮直跳,他回忆起前些日子,在遭遇战中,沃沮人明明占据人数优势,却始终无法拿下处于人数劣势的汉骑。原因很简单,他们手中的箭矢、长刀,无论如何都无法破开那些汉骑身上的甲胄。

光是看见眼前这一支骑兵,他耳中就开始响起刀刃划过甲胄的刺耳声响,顿时觉得手中花费大力气得来的长刀一点不香了。

“撤,避开他们!”

面对汉军这样的奢侈骑兵,乌极毫无办法,传令骑兵转向,蜿蜒着向着后方撤退。

“撤!”

随着乌极下令,前方已经显现出溃败姿态的胡骑立即转向,乱哄哄的向后方撤离,一点不想与那些铁罐子一样的汉骑接触。

大军交击之际,战场侧翼的骑兵却怯战而逃,这样的场景让快要的接战的高句丽大军出现了明显慌乱,居于阵中的高伊夷模脸色铁青,握住刀柄的手指毫无血色。

在汉地时北张辽率领的汉骑突阵的惨烈场景再度浮现在眼前,高伊夷模咬牙,朝着传令兵大喊:“给乌极传令,我不要击败汉军,给我纠缠住他们,莫要让彼辈冲击中军!”

“乌极首领!”

乱糟糟的骑兵撤退过程中,有军官靠近乌极,传达命令道:“中军传令,让骑兵前出纠缠住汉军骑兵!”

乌极此刻已经被气势冲冲的汉骑给吓住了,此刻听到王命,犹豫片刻,回头看看一众骑兵,再看向眼前的高句丽军官,有些不耐的挥手道:“你去,统领那些杂胡上前,袭扰驰射就好,不要接近!”

高句丽军官听到乌极这种保存实力的做法,欲言又止,想要发怒,这些个北地蛮夷竟然对王命阴奉阳违,可是看到乌极身侧那些面容狰狞,脸露杀意的沃沮人,他顿时压住了握刀的手,当即拱手道:“遵命!”

领命而出的高句丽军官带着那些杂胡骑兵而出,一支马队出列,朝着欲要冲击高句丽大军的汉骑冲去。

“哼?还来?”

端坐的张敞看见了复来的高句丽骑兵,冷哼一声,正要下令骑兵齐出,将这支骑兵剿灭了再说,可等他站立马背上,远远观望一番,这才发现那些骑兵并没有死命作战的意思,一个个轻骑快马,呼啸而来,在马背上持弓远射,轻飘飘的箭矢落向汉骑马队,擦破不了一点皮。

“让那些仆从军杂胡出动。”

张敞摆摆手,下令道。

“军侯,那些杂胡没有一点战意的,恐怕上阵也只是袭扰。”身侧的军官见状,出言劝道。

“呵呵,我要的就是袭扰,咱们又不是主力,这一仗,看他高句丽人怎么打!”

张敞挥挥手,笑着解释道。他清楚手下那些杂胡,都是源自高句丽境内的部族,其极有可能与敌方派出来的杂胡还属于同一部落,这下战场相见,可真算是手足相残了。

随着张敞传令,战场侧翼上,以汉军为主力的骑兵撤出,杂胡骑兵出动,立即与高伊夷模手下的杂胡骑兵纠缠起来,两支骑兵前出,伴随着战线左冲右突,箭矢横飞,马蹄轰鸣,看着很是热闹,作战的动静一下子大了起来。

只是,若是仔细一观,就会发现,偌大的动静里,两军伤亡少的可怜,一者是杂胡使用的兵器较为低劣,骨质箭头常见,除非射中要害,否则身上插满箭矢尤自酣战的例子战场上可是少不了。二者便是两军同为杂胡,本就没有拼命的意愿,即便军官的声音喊得嘶哑,马鞭子挥舞不停,也不能驱赶他们上前肉搏。

正面战场上,高伊夷模看到汉军被乌极派军‘击退’,脸上终于露出笑意,开始命令全军压上,欲要一举击败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自己的亲哥哥高发歧。

“杀,杀光那些叛逆之辈!”

眼见着前军接战,却一直维持着战线不变,高伊夷模心中不耐,亲自策马,举刀高呼,想要打开局面,他的身后,跟随着身着铠甲,手持长兵的王宫护卫,这些人是他最后的精锐兵马,被他视为战场上可以一锤定音的杀器。

“王!王来了!”

“万岁!”

随着高伊夷模亲自参战,前线的军士见状顿时士气大振,拼了命的向前突击,冲击得高发歧前军有些不稳。

“哈?我就知道他会来!”

居于阵中的高发歧见状,立即起身,脸上没有丝毫惊慌,朝着左右朗声道:“孤最了解这个弟弟,他本性最为狠厉,肯定是想要将我灭杀在此地的,所以,此战他必定亲自出马!”

“殿下英明!”

涓奴部首领居轨以及其他高句丽贵族见状,皆脸上带笑,一齐拜倒,称赞高发歧的先见之明。

“该发动了!”

高发歧摆摆手,没有理会这些墙头草的称赞,朝着手下军官下令道。

随后他快步下高台,此时的他已经恢复了从前的体重,脸上还多了些肥肉,费力上马之后,他对着将台之下整齐的军士下令道:

“随我杀!杀叛逆,得富贵!”

整齐的军阵顿时爆发热烈呼喊:“杀叛逆!”

这些精锐的气质与其他军队截然不同,最为重大的区别便是其中多有愤世嫉俗脸色狠厉的军官,这些军官因为有过在汉地为俘虏的经历,经受过为人奴隶的日子的他们,格外在意他人的目光,对于那些身在国中的高句丽贵族,有种莫名其妙的愤慨。

这些人都是高发歧上次在玄菟郡损兵折将后,被公孙度下令释放的带兵军官,在同病相怜的处境下,这些人紧紧的与高发歧聚到了一起,为他的王位而战。

除了军官不同外,他们身上的铠甲与高句丽军队也有很大的不同,身上穿着大块的铁制铠甲,着甲率可以居高句丽军队之首。

“踏踏!”

耳听着军卒前进的沉闷脚步声,高发歧脸上就露出笑意,高伊夷模有王卫,他有这些花费大代价培养的亲卫,孰优孰劣,今次正好一拼!

“叮叮”

甲页碰撞的声响不停,高发歧的目光被那些兵卒身上的甲胄所吸引,这些甲胄都是他用高句丽将来的税收、此战的斩获从公孙度那里赊欠而来的,为此他已经下定决心,登上王位之后,力行节俭,举国还债。

随着高发歧的前出,刚刚还在动摇的前军顿时稳定了下来,两军数万人的目光都向着战场一侧望去,那里,发生了战场上极为罕见一幕,王对王!

“杀啊!”

高伊夷模见到高发歧上了战场,怒气上涌,不顾手下劝阻,领军前出,就要击溃对方。

高发歧也看到了身着华丽花纹铠甲的高伊夷模,也不落于下风,长剑前指呼喊道:“杀了他!”

“砰!”

身着铠甲踏着沉重步伐的甲士加速,紧跟着撞到了一起,有的兵刃交击,互相角力,有的顿时跌倒,与敌人在地上厮打在一起,更多的军士则是冲锋中手持长兵器,朝着敌人递了过去,长长的锋锐或刺入人体,或者被格挡而开,或径直折断。

双方沿着那条不存在的线条,不断的献祭着人命,地上的甲士被身后的同袍踩踏,口鼻溢血而亡;催折的兵刃满地,被肉搏的将士随意抓取捅刺;长兵器面对着防护优势的甲士,很快便被不顾防御的甲士近身,被迫参与更为惨烈的肉搏。

双方都杀出了真火,眼睛充血,挥舞手中兵器向着对方厮杀而去。

“吱!”

兵刃划过甲胄,拉出一条火星,身着汉军甲胄的高发歧一方甲士最先取得优势,他们凭借更加优良的铠甲,更加积极的突前,搅乱了高伊夷模手下的阵线,让其后续的兵力难以兼顾。

“杀!灭掉他们!”

高发歧见状,顿时狂喜,亲自打马,带领着兵马前去,想要将口子撕咬更大!

“快,堵住他们!”

高伊夷模大急,招呼手下想要亲自前去堵住缺口,却被亲兵拦住:“不行了殿下,需火速撤进城中!”

高伊夷模闻言,打了一个寒战,他举头四望,四处的局势随着高发歧的突阵,正在逐渐向着叛军倾斜。

“怎会如此?区区叛逆,何以篡位?”

此时此刻,莫大的不甘堆积在高伊夷模的胸腹,指甲深深入肉,血沾满刀柄,正欲出出言,他噗的一口鲜血吐出,众皆大惊,不料他却很快恢复面色,如郁气尽散一般,摆摆手:“撤吧,孤来断后!”

“遵命!”

见到高伊夷模这般从容,属下顿时定神,开始向四周传递军令,大军向着城池缓缓后撤。

“杀!”

高发歧见到敌人后撤,顿时知道高伊夷模败相已显,立时驱赶手下亲兵更加努力前突,冲垮眼前大敌。

战阵就在这一刻,发生了突变,高发歧联军见到己方的王胜利,顿时士气大振,汹涌着上前,将对面的敌军冲击得摇摇欲坠。

就在高伊夷模军令抵达,军阵撤退的步伐踏出的那一刻,军阵立时发生了崩溃,每个人都知道,撤退代表着失败,秩序与组织立时丧失殆尽,败军将后背肆意敞露,被高发歧联军挥舞兵器追杀。

一场肆意的追亡逐北开始了。

“撤!”

乌极见到中军大败,立刻知道大势已去,没有一点犹豫,当即对着左右下令道。

刚刚还在大战的骑兵顿时分开,身上的负重一件件脱离,再无顾忌的打马,奔驰着向北方而去。

眼见着骑兵撤离的方向不对,高伊夷模派驻的军官上前质问:“乌极首领,这是撤往何···”

何处的话语未说完,就被乌极身侧的骑兵砍翻,乌极回头,朝着其人尸体吐了口唾沫,看看望过来的部族骑兵,朗声道:“回北地,这仗,不打了!”

“呜呜~”

部族骑兵闻言欢呼着,他们将左右那些属于高伊夷模手下的骑兵砍翻,搜刮他们的战利,没有一点停留的向着北方驰去。

国内城,战败的军队在高伊夷模的费力组织下撤入城中,将战败的低落情绪传遍全城。

处于低气压中心的王宫之中,高伊夷模来到薛文身前,第一时间拜倒道:“先生,某悔不听先生之言!”

“殿下,该放水了!”

薛文面不改色,似乎对高伊夷模之前的不听劝阻,执意出城一事毫不介怀,直接出言道。

其实此刻薛文心中也是满是无奈,他此前的一切谋划都是针对公孙度所领的汉军,根本没想到领军而来的会是高发歧这种国内叛军。

此前他建议高伊夷模据城坚守,消耗敌军士气,等待敌军显露疲相,再行出击,却被高伊夷模断然拒绝。

因为高发歧与公孙度不一样,有政治资本的高发歧完全可以趁着高伊夷模避战不出的示弱时机,联合国中诸侯,将国内城彻底变成一座孤城。到了那时候,任何奇谋,都无法挽救高伊夷模的王朝。

加上高伊夷模对高发歧战斗力的轻视,才有了出城决战的一幕。

“今次敌军大胜,必然抓紧时间打造攻城器械,寻机攻城,殿下能够保证城中守将皆为忠臣?”

见到高伊夷模还有疑虑,薛文上前,如同加码一样沉声问道。

“这,哎!”高伊夷模迟疑一声,叹息道:“孤实在不愿意自相残杀,城下皆为我高句丽精华,一旦放水,高句丽,国将不国矣!”

薛文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眼前冷酷君王的惺惺作态,他知道,在权力的威胁面前,眼前的君王会做出合适的决断。

.....

入夜,国内城外的营寨连绵数里,今日大胜的高发歧大宴诸将,席间对有功之臣多加勉励。

觥筹交错间,有人靠近高发歧,耳语几句。

“哦?”

高发歧只是眉头轻挑,接着继续举杯,与在场宾客欢饮。

一刻钟后,高发歧见到了一身夜行衣打扮的使者。

“尔等何人,为何想要献城?”

高发歧稳坐着榻上,眯眼审视着眼前使者,发问道,并没有一点因为来人献城而生出的喜悦。

“回禀殿下,草民乃国内城百姓。皆因不堪伪王驱使,亟待殿下入主高句丽,重整朝纲,救万民于水火啊!”

使者是个中年人,闻言立时拜倒,泣不成声道。

随着中年人的哭诉,高发歧顿时明了,原来这些人是被高伊夷模招揽胡骑而舍弃的筹码,本就对高伊夷模有着怨气,这次被人驱赶着上城守御,自然心中愤懑已极,所以推出了使者,欲联合外军献城。

.....

夜已深,营帐内灯火如豆

张敞早早回到营中,此刻正伏案书写此战收获,正思索高发歧胜利之因时,耳边就听到了帐外急促的马蹄声。

“将军,属下乃张都尉帐下斥候,上游,上游有大堰....还请小心敌军水攻。”

来者是名依附胡人,此刻其人满头大汗,身上冒着白烟,一见到张敞的面,立即拜倒道。

张敞闻言,立刻生出一身冷汗。

砰砰!

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他连咽口水,不顾外边疑惑的亲兵,掀开帐帘,望向不远处的马赀水。

与之前的谨慎立营不同,今日大胜,士气旺盛之际,高发歧下令驻军城下,随时准备攻城。

望着夜色下泛起星光的水波,张敞就像是被那波光所激,冷不丁的一颤,转头嘶声下令:“快!传令全军,移营到高地,不,向山上撤退!”

既然高伊夷模处心积虑设置了大堰,那么张敞根本不能想象那会是多大的波涛,所以他撤回了移营平原高地的命令,转为向山上转移。

命令即下,即便是半夜,军官也都领命而去。

霎时间,营寨里的灯火一盏盏亮起,照亮每一个帐篷,军官手持兵刃,沿着所属部伍一丝不苟传令。

多亏了汉军几日来的战争强度不高,这种突发的命令并未引起多大的混乱,就连那些跟随汉军同行的胡部骑兵,也习惯性的起身,随着汉军整理器械,搬运物资,安抚马匹,有条不紊的开始向后方转移。

汉军大营里的动静传到了高句丽营中,正在与亲信讨论袭城方略的高发歧听到手下禀报,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对公孙度的承诺,又想起汉军在高句丽本土的作为,这些太上王一样的汉军离去对当前占据优势的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本欲追究张敞擅自离营的他,咽下斥责的话语,摆摆手道:“罢了,随他去吧!”

.....

夜色中,张敞一马当先,举着火把,带领着骑兵向着山区撤离,眼见着坡度渐陡,他回望长长的队列,下令后续部队急行的他忽地皱眉,拉过眼熟的胡人斥候道:“刚才太急,没来得及询问,有人前去高句丽大营传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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