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楼。

陆阳没有去搭理之前那些议论过他的人。

工业园区虽然入住条件不错，还能免几年税，可是现在才刚刚把土地平整好，等到规划好企业入驻，搞好通电，通水，通路，这三通，还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

许副市长，刚才人家也没有再提。

那说明人家已经默认了。

双方都很默契，陆阳只要能收购福利棉纺织厂成功，到时候把投资都放在这家棉纺织厂的改制与产业升级上。

机器一响，黄金万两。

到时候产量产值都上去了，还怕不能替市里解决一批就业，每年都交上一笔丰厚的税金？

出门，上车，给一脚油门。

没过五分钟，目的地到了。

早说过福利棉纺织厂成立的早，人家1953年就成立了，这里属于老城区，离市政府大楼不远，嘎嘎近，非常近。

远远看过去，厂房虽然说不上破旧，但是围绕着厂房一圈的围墙上，却上面爬满了爬山虎，以及藓类，各类藤科植物。

也没有人去清理。

这些玩意。

春天闻起来会很香，因为会有些植物开花。

最典型的：爬山虎，牵牛花，这两种植物就都很喜欢上墙。

到夏天，情况反过来，有这些植物爬满在围墙上，会很容易滋生蚊子，昆虫，毒蛇，等等……

到了秋冬季节，叶子黄了，落了一地，还得花功夫去把它扫了，清理干净，不然要是等时间长了，就很容易腐朽，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这样倒是蛮符合，一个衰败的工厂的气味，因为同样也是管理层的腐朽才导致的结果。

陆阳没有急于下车。

就在车里面，先多观察了一阵。

首先就是发现，过了这么久的时间，居然没有任何一个人进出，而且连个拜访的人都没有，这说明和自己猜测的差不多，这家福利棉纺织厂实际上虽然没有全面停工，但是和全面停工实际上应该已经差不多，还留着几个工人，也就是应付应付上面的检查，证明我这个厂子还在，并没有倒闭，但是实际上，已经不生产任何东西。

为什么？

陆阳敢凭什么这么说？

机器没有响啊！

陆阳不止一次进出过是国营棉纺织厂，对那里面的厂房纺织机器发出来的声音非常的敏感。

一般人隔个墙，隔个百十来米的距离，只要静下心来，绝对能听的清清楚楚。

而这，还是已经升过级，换过代的纺织机器。

不似这里面，明明都是老机器，老的掉了牙的机器，保守估计，起码生产年份，得超过40年。

那么问题来了。

这40年的老机器，难道比几代人努力后所做出来的换代新机器，还要发出来的噪音更小吗？

显然不可能。

唯一答案就只可能是，这围墙里面，厂房里面，机器根本就没转起来。

陆阳想了想，还是决定下车，实地再进厂看一下。

这一段围墙也就只有这一个入口。

用栏杆给拦起来。

旁边有门卫室，陆阳走过去敲了敲门：“大爷，能问你个事吗？”

还别说，里面还真是个大爷，正蹲着，围着一张桌子转圈，桌子上摆着一辆黄灿灿的用子弹壳可做的坦克。

但这老大爷好像没听见陆阳说话。

可能是太全神贯注了。

陆阳就又只好敲了敲窗户，“大爷，听得见吗？我向您打听个事情。”

大爷这回终于有反应。

“啥？”

大爷起身来开门。

陆阳大喜过望的道：“您老能听得见吗？”

大爷摇摇头，又摆了摆手道：“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大声点，后生崽。”

原来果然大爷耳朵有点不太好使。

但陆阳细心发现，这位大爷，应该不是天生的聋哑人，起码人家还会说话，说的且字正腔圆，而耳背也应该不是天生的，在大爷的左边耳朵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疤痕，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缺了半只耳朵。

可惜陆阳没当过兵。

如果当过兵，就肯定能发现更多的细节。

比方说，大爷的伤，应该是榴弹在身边不远爆炸，震伤了耳膜，弹片擦中某只耳朵所导致的刮伤，比方说，大爷的手，虎口有老茧，极有可能，曾经常年握枪。

再比方说：大爷虽然耳朵不好使，但声音洪亮，站的也很笔直。

种种迹象表明，大爷应该曾经当过兵。

“老师傅，能向你打听个事吗？”

陆阳按大爷说的，凑近大爷耳边，吼了这么一嗓子。

这回大爷倒也听到了。

“找厂长？”

“老耿啊，那你进去吧。”

“但注意不能影响到住在里面的工人，更不能有眼神歧视，明白吗？”

人家大爷都不耐烦说。

有事，让陆阳直接去找厂长。

陆阳走进厂区，琢磨着，大爷的意思，应该是这里的厂长姓耿？所以叫老耿？让我有事就去找老耿？可我该去哪里找这个人？

之前忘了问蒙叔叔，他的那位老同学，外公的学生，是不是就是这个老梗？

不怪陆阳。

这厂区面积不小，但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之前外界还在传闻，这里有十几二十来个工人，仍在维持着车间的基本运转，保持上班状态，现在看来传闻果然是传闻，走了将近有四五分钟，现在还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

首先，车间门是锁着的。

陆阳透过窗户，也看到了那些个老破旧的纺织机器。

仓库区也是上了锁的，不清楚里面还有没有成年的旧布，没有出售出去。

但应该是没有的。

如果真有，工人工资现在都发不起，肯定也都分给工人兄弟了。

行政楼。

姑且就称它为行政楼吧。

这房子有个小两层，但破旧的有点过分，墙壁上连石灰都掉了，一块一块的往下脱落，如果是放在20年或30年后，那妥妥就是危房，要不就是某些户外主播，所最爱去的探险鬼屋。

陆阳打量了一阵它。

在抬脚往楼梯上走之前，先用脚跺了跺，确定这楼梯不会塌，也没有晃，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沿着墙壁一面上了楼。

来到二楼，眼前一幕出乎他的预料，走廊上意外的很干净，一点灰尘都没有。

这说明有人经常来打扫。

还有，沿途每经过的一个房间，里面都收拾的很干净，外面门上也被贴有名牌。

分别写上：资料室，财务室，技术科办公室，人事科办公室，质检科办公室，销售科办公室，后勤科办公室，残联驻派联络室，主任办公室，副主任办公室，书记办公室，副书记办公室，厂长办公室，副厂长办公室。。。。。。

分的种类还挺多，挺全。

这里，都还没有一一列举完。

不过陆阳看到这个就要郁闷了：据自己所知，这福利棉纺织厂，十年前，最顶峰时期，工人数量也不超过200人，维持在一百五六十人的数量的时候最多。

而这还都算上了管理层。

可就这么一座小厂，庙虽小，但是人家管理部门多啊！

单只算有办公室的，这么细细一数，都已经超过了十间。

那每一间办公室，里面总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办公吧？

那多浪费，对吧？

领导得配秘书，这也没错吧？对不对？

这科室活多活少，不重要，主要是人太少，没有排面。

对不对？

有道理没有？

陆阳不是冤枉人，而是真真切切透过眼睛观察，从窗户里面看过去，某些科室，真的是人员顶配，办公桌都超过了十张。

我的天啊！

Oh， my god。

陆阳忍不住想飙英文，若不是怕读者大爷们说他说话粗鲁，这会儿最真实的反应，应该是跳起脚来骂娘。

“WMBD，难怪好端端的厂子会开不下去，濒临倒闭，这么多寄生虫寄生在人家残疾工人身上吸血，让人家残疾工人，一个人工作养活两个管理层，WMMMO，那到底谁才是残疾人？这他妈能开的下去才有鬼呢，再多利润也不够吸啊，我操。”

以上仅仅是内心独白。

陆阳是文明人。

不会真当面骂这么难听。

不过，有些主意，在来之前，本来是已经想好的，现在却要准备全盘否定掉。

什么主意？

当然收购后，全盘接收这里所有工人的主意。

陆阳昨晚上听了蒙叔叔一顿劝，今天上午，又听了许副市长的一顿分析。

觉得这两位都说的挺对的。

所谓：得饶人处且饶人，花花轿子人人抬，你好我好大家好，客气客气把钱挣。

陆阳既吃的肉，就不能不让这些福利棉纺织厂的原管理层喝汤。

没有必要闹得太僵。

免得人家心里面不爽，背后给你使小拌子，到时候煽动无知的工人闹起事来，谁都不好过。

所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全部都收编掉，然后花点钱，养起来。

陆阳之前是真的已经被说服了。

但他妈，这会儿，他后悔了。

就这些蛀虫，收编了，能干什么？

吸垮了一个福利棉纺织厂，还不够，把他们再收编，让他们继续趴在新诞生的工厂，吸新工厂的血，然后继续用残疾工人兄弟们的劳动成果来养着？

我操。

这事忍不了。

绝对不行，哪怕是少挣钱，会给自己带来大麻烦，甚至彻底黄了这桩收购，陆阳也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