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薛宝玉挥别依依不舍的亲人与朋友,只带着花花上路,不然自己真就成了孤寡老人了。
薛元湘留在了秋白武馆,精炼武艺。
这段时日薛宝玉炼制出来的一品丹药,也都留了下来。
这些丹药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经过这么些天的炼制,薛宝玉已经能够娴熟的炼制一品等级的丹药,二品因为缺少药方,迟迟没有开炉。
也是受限于安陶县这处小地方,如果是在临江府,在一些拍卖会上,应当能购得几张二品药方。
路上。
薛宝玉也视作一种修行,他施展神行百步,怀里缩着一只胖乎乎的三花猫。
花花两只爪子搭在薛宝玉的衣襟处,探头探脑的观察着沿途风景,四周风驰电掣的景象变换,让它感到不太适应,蔫蔫的闭上眼睛,听着耳畔吹来的呼呼风声。
沿途,略显荒凉。
很多原本热闹的村庄,变得死气沉沉。
这场动乱,对当地所造成的伤害,没有几年的时间,是恢复不了元气的。
成群的流民团体,倒是少了不少。
但路边腐烂发臭,甚至白骨化的尸体,仍旧随处可见。
偶尔官道上,还会飞驰几匹快马,端坐着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官兵。
身上的血腥气虽说经过清洗,但嗅觉敏锐的薛宝玉,仍能嗅到那残留的气息。
“官兵来了,快跑!”当流民们看到快马的踪影,一个个都惊吓过度的往林子里钻。
如果身处开阔地带,就趴在地上,把知道的神灵挨个祈求,希望能蒙混过关。
无论他们是不是大同会拥蔟,无论有没有作乱。
杀疯了的驻军,才不会管这些,只要看你一身流民的打扮,会毫不犹豫的割下头颅,谎报战功。
甚至穷乡僻壤的几处村庄,被流民祸害一遍后,又紧接着被杀良冒功的官兵,再收割一遍。
安陶县内,夜夜笙歌,醉生梦死。
可城外,却是一副修罗地狱的惨象。
同一处地方,却因一座城墙,分成了冰火两重天般,不同的景象。
薛宝玉默然,这就是王朝治下,普通百姓的生活。
什么乱世、盛世,大多数人都只是在挣扎求生。
……
“咳……”一簇鲜血从黑鬼嘴中吐了出来。
他被两个脸色枯黄的流民搀扶,满脸惊恐的往山上跑。
“不用管我,你们先走。”黑鬼推开两个流民,黝黑的脸庞浮现一抹苍白。
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液,听着身后草丛传来的响动,一脸决绝的拄着一对开山斧,支撑着身体。
黑鬼一米九几的个头,半敞着胸襟,露出一撮黑毛,铜铃般大小的眼眸,凶神恶煞,宛若地府里的恶鬼,让人不敢直视。
但此刻的他,却虚弱的靠人搀扶,才能勉强站起身。
腿部的伤口,让这个身高近二米的壮汉,膝盖微屈,不停地颤抖、摇晃。
一个个衣不蔽体的流民们,争先恐后的往林子里跑,仿佛身后有什么毒虫猛兽在追他们。
“要走一起走,他们的目标,是我们。大家逃不掉的。”一个面容清秀的姑娘,挺身站了出来。
几个大同会武者相视一眼,皆都默然的挺身而出。
“黑鬼、桃花、大疤瘌,你们以为脱离组织,就能安然无恙的远走高飞?”一道冷笑声传来。
茂密的草丛里,钻出十余个武者。
领头的是一个独眼龙,一身强悍的气血修为,赫然处于炼脏境!
黑鬼面容沉静,虽说俩人同为白虎堂一爪弟子,但一爪之间,亦有实力高低。
别说他现在已经受伤,就算全盛状态下,也不是独眼龙的对手。
“独眼龙,大家都曾是一个堂口的弟子,你非得要赶尽杀绝,半分情谊都不愿留吗?”大疤瘌厉喝。
他的脸部有一条狰狞的伤痕,几乎将整张脸贯穿,看起来如一头恶鬼,面目可憎。
但他却是大同会少有的好汉。
与黑鬼、桃花一样,眼睁睁的目睹大同会,将一个又一个流民,推向火坑,并因此得知一个令人震撼的真相,宛若击碎了他们的信仰。
在深思熟虑后,三人决定带着一部分流民叛逃。
结果被白虎堂上司得知消息,愤怒派遣一票高手,一路追杀。
要求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脱离组织,煽动流民叛逃,无论是哪条罪状,按照大同会教律,都是千刀万剐之刑!
你我虽都出自同门,在一个堂口共过事,但教律森严,高悬在顶,某也不敢违背。”独眼龙平静道。
“都说我们大同会,是为民请命,替天行道的好汉。
可这一次,大同会干的都是什么事?
故意掀动暴乱,煽风点火,目的是把无辜的老百姓,一个又一个推向火坑,任凭官兵屠杀。
而会内的武者非但作壁上观,反而暗中配合朝廷,就是为了那什么血气?
把老百姓当成猪猡、视作草芥,难道这就是大同会,这就是我所信仰的“天下大同”吗?!”黑鬼厉声质问。
当他无意中,得知这一真相后,他的三观,他从小信奉的信仰,一夜之间就崩塌了。
那个俊俏少年说的没有错:“大同会嘴上全是教义,心里全他妈都是算计。”
“若是大同会真的是为穷苦百姓着想,为何不去种地,不去经商,用合理的方式创造财富,再把财富分发给穷人?
反而美名其曰的打着劫富济贫的招牌,干着打家劫舍的勾当。
说白了,无非就是懒,看中抢劫来钱快,又自恃武人的身份,不愿脱下长衫,去做你们认为低贱的工作……”
黑鬼冥思苦想三天三夜,他最终悟了。
他选择脱掉长衫,放弃武人的地位,和所谓的自尊。
拉拢两名志同道合的武者,煽动一部分流民叛逃。
去往一个谁都不认识,没有官府,没有大同会的地方,屯田耕种,自食其力。
独眼龙默然,只是一对眸子幽森,显然他是知道一部分“真相”,却选择助纣为虐,因此不可能会被黑鬼说动,属于是大同会死忠分子。
“叛逃组织,背弃信仰,无论如何,你都难逃一死。”独眼龙举着长刀,轻蔑的扫过三人脸庞。
他乃炼脏境武夫,凡胎期绝巅的存在,在一爪弟子中,也属响当当的人物。
对付这三人,光他一人就足以。
“黑鬼……”
“叫我耿弘宇!”黑鬼露出森冷白牙。
他讨厌这个代号,一想起这个代号,就会回忆起自己在大同会的日子,顿感恶心。
独眼龙不为所动道,“黑鬼,你自裁吧,算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
“我死之后,能否放过那群无辜的百姓?”耿弘宇询问。
独眼龙平静道,“我接到的命令,是不留一个活口。”
“好狠毒的心!”桃花秀气的眼眸,充斥着血丝,枉她之前对大同会狂热无比,一直以为只要追随大同会的步伐,就能实现“天下大同”。
现在想想,过去的自己,真是太可笑了,如一个傻白甜,被骗了这么久。
三人皆都神色坚毅的并排站立,如一堵人墙,隔绝着身后流民,与独眼龙等一票大同会武者。
独眼龙垂下双眸,透出一抹刺骨的杀意。
簌簌……
这时,草丛传来一道响动。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齐齐望去。
那是一个模样俊俏的少年,衣襟里,缩着一只三花猫,看上去很乖巧。
一对黑宝石般眼眸,透着一股灵动,好奇的左瞧又看。
“是你……”黑鬼面色一怔,认出了那名俊俏少年。
薛宝玉面容沉静,直勾勾的盯着独眼龙。
他刚才偷听了好半天,刚捕捉到“血气”这个关键词,结果双方就止住了这个话题,弄得薛宝玉心痒难耐。
所以就只好主动出击,打算找独眼龙问个明白。
“阁下是何人?不该管的事,奉劝你不要管。”独眼龙冷漠的看着薛宝玉。
‘年纪轻轻,修为应该不高,要不也把他留下来,一并做掉?’独眼龙心想。
薛宝玉没有说话,他身形窜出,在虚空留下一道道残影。
只是二三个呼吸间,除了独眼龙外,其余大同会追兵,都悉数倒地。
死之前,脸庞还停留着一丝惊愣的表情。
而他们的伤势都很相同,都是胸骨塌陷,心脉瞬间破裂而亡。
“灵胎!!”独眼龙亡魂皆冒,想也不想,吓得转身就跑。
黑鬼面容的震惊,一点也不比独眼龙少。
第一次遇见薛宝玉时,后者虽说轻松接下了自己三招,但所展现的实力,大抵还停留在凡胎期。
可一段时日不见,对方竟然突破灵胎了,还是这般年轻?!
虽说薛宝玉突破灵胎的消息,早就在安陶县传开了。
甚至在附近县城的武道圈,也是名声鹊起。
但安陶县被围多日,因流民作乱,导致消息闭塞,县衙对乡野完全丧失了治理。
黑鬼之前又因私放丁巧巧商队一事,被关押了起来,近期才被放出来,对这些时日发生的大事小情,自然不甚了解。
薛宝玉足尖轻点,快步窜了出去。
当独眼龙施展轻功,在一颗颗巨木中穿梭,树上的叶子只是簌簌而动,未曾掉落,而对自己的步法洋洋得意时。
一只大脚却在前方迎面踢来。
砰的一声,只是一下,独眼龙就惨叫的从半空中跌落到地上,胸骨碎裂,却恰好的没有伤及心脉、脏器。
但也是口吐鲜血,疼的再也站不起来。
一只手抵在独眼龙眉心。
片刻后,薛宝玉通过催眠神通,获悉了他所知道的情报。
“原来那件铜炉阵器,叫做聚血炉,属于灵器的一种,唯一的作用,就是收集死人的血气。
但具体收集死人身上的血气,有什么作用。以独眼龙的身份,还没有资格知道。
严宗河、孙夫人……大同会二爪弟子,都是白虎堂成员,是安陶地域的两个最高负责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
严宗河已经死了,被我所杀。
那么唯一的突破口,就在那个孙夫人身上。
她一定知道,聚血炉收集的血气,到底有什么作用。”薛宝玉心想。
同时也得知独眼龙他们,为何要追杀黑鬼。
“没想到,黑鬼的叛逃,竟也有我这一份因果。”薛宝玉笑了笑。
若没有那天,直戳心窝子的话。
或许,黑鬼也不会觉醒。
哪怕因内心的良知,和那股侠义之气,终有一天会觉醒,但想必也是很久以后了。
被洗脑的人,可不会轻易地觉醒,若没有外力作用,想要自我觉醒,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为了收集聚血炉里的血气,不惜让无辜的底层百姓,飞蛾扑火般去自杀,眼瞅着官兵屠戮,而无动于衷。
这个大同会……
什么天下大同,什么均富贵,口号喊得震天响,结果都是狗屁!只是为了达到目的的一种手段罢了。”薛宝玉冷眸相视,他在独眼龙身上找到了一枚空间纳戒。
里面的元神残留消散后,薛宝玉直接解锁了纳戒,从中收获了第二座聚血炉。
这第二座聚血炉里面的血气,明显要比薛宝玉手上的多一些。
也不知杀了多少人,才会收集到这般粘稠的血气。
根据独眼龙的记忆,薛宝玉往阵纹中,灌注一道气血。
阵纹闪动,里面的符号悉数亮起。
飘荡在空气中,慢慢淡化的一道血气,倏地显现。
在聚血炉吞吸下,飞快的没入其中。
渐渐地,聚血炉展现的神异消失,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
薛宝玉默默观察,沉吟片刻后,便把聚血炉收入纳戒里。
他现在已经有两座聚血炉,虽说具体不知,到底有什么用。
但若能擒下那个孙夫人,一番催眠询问,应当就能知晓答案。
“可惜,那个女人一向神出鬼没,除了喜欢收集面首,也没其他的爱好。”薛宝玉思忖。
足尖轻触草地,薛宝玉如一缕青烟飘走。
不久,林子里的野兽悄悄靠近独眼龙,嗅着那血气散发出来的味道,顿时目露贪婪,张开牙口,猛地咬下。
结果却是“嘎嘣”一声,牙齿都被咯碎了,可只在独眼龙尸体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牙痕。
直至半个月后,尸体腐烂到一定程度,才被一群食腐动物瓜分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