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人。”

姜妮来到一座廨房，对案桌上的中年官员施礼道。

“坐吧。”高渊指了指面前的座位，面容沉静道，“近日外海妖魔作祟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你心里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

“属下怀疑，此事与小蛟龙有关。”姜妮平静道。

高渊蹙眉道，“没有证据的事，不可乱说。”

“哦，那我就没什么想法了。”姜妮看着自己的脚尖，淡淡地说道。

“你……”高渊瞪了姜妮一眼，对于这个过于正直，不懂变通的属下，也是感到无奈。

“大人，我只想问你一句实话，你真的认为，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是外海妖魔所为？”姜妮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看着高渊。

高渊面不改色，打着官腔道，“本官以为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讲究证据。”

“此地是泉州，是大宁的腹地，之前纵然有一批外海妖魔，深入大宁腹地作祟，但犯下的案件，绝没有这么多，连续作案的时间，也绝没有这么长。

它们也怕，怕被朝廷高手留下来，在陆地上，外海妖魔纵然再如何强悍，也绝非人族对手。

另外，这么长时间，上到地方官府，下到泾江龙宫，都对此案置若罔闻，看似忙忙碌碌，实则却是伪勤奋，对案件的推动，没有一点的进展。

若我猜的没有错，大人今日找我问话，绝非单纯地询问这桩案件，而是有其他的事情，要代他人，转说于我听吧？”姜妮冷眼道。

高渊哑然，他什么也没说，对方竟然就已经猜出了七七八八。

“有人想让你主动辞职。”高渊沉声。

“小蛟龙？”

高渊抿了抿嘴唇，没有作答。

姜妮冷笑，从对方的态度，她就已经猜到了大概。

“拿沿江百姓的性命相要挟，逼我主动辞职，我姜妮真是好大的面子。”

高渊不忍，轻声道，“其实你……”

“我若不主动辞职，淹村食人的案件，应当还会发生吧？”姜妮攥紧柔荑，咬着银牙，如寒潭般的美目，冷冷地看着高渊：

“不就是想要我主动辞职吗？好，今日，我姜妮正式辞去六扇门金铃捕头之位。

也劳烦高大人转告幕后主使，纵然我成了一介白身，我也不会放弃抓它！”

说罢，姜妮交出金铃，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它们很清楚姜妮的软肋，拿沿江百姓的性命要挟她，逼迫她辞职。

若姜妮还在任上，还会有无辜的百姓，因此丧生。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高渊叹息。

这只是一个低头的事情。

若姜妮低头，由他从中斡旋，哪怕是泾江龙宫，也会给他几分薄面。

奈何，姜妮性子太烈，大好前程就这么葬送了。

二十多岁的金铃神捕，本可以大有所为，却因为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不懂官场变通，被迫辞掉了一切官职。

高渊对此感到惋惜，但却没有挽留。

因为他很清楚，对方背后的能量，若只是单纯的小蛟龙，高渊并不惧怕。

虽说奈何不得，但保住一个下属，还是可以做到的。

可是……

泾江龙宫却是亲自下场了，那位龙王爷对小蛟龙的溺爱，超乎了高渊的想象。

“姜大人。”六扇门衙门前，韦春鸿疾步走来。

“大家伙，想要送送你。”

姜妮看了眼韦春鸿身后的差役们，众人颇为不忿，显然已经知晓了内情。

“凭什么让那头畜生，这般肆意妄为？它泾江龙宫能量再大，也是归朝廷管辖！

我六扇门自成立以来，查办过多少大案重案，除掉过多少个凶威赫赫的大寇？怎能向一头孽畜低头！？”

“对，说的没错！咱们一起向高大人请命，去查小蛟龙！我就不信，它再大，还能大的过昭昭公理！”

众人义愤填膺，实在是这一次对方做的太过分。

很多人都看不下去了，也对高渊的处理，感到心寒与憋屈。

韦春鸿苦笑，他虽说很多方面，和姜妮理念不合，是一个很上进，很想进步的人。

但打从心底里，对姜妮很是钦佩。

姜妮做的事，他不会去干。

但却不妨碍，对她的欣赏与敬意。

公道自在人心！！

姜妮微笑，如春风拂面，清新自然，“感谢大家的好意，但这次辞职……是我深思熟虑后的想法，场外的因素有，但却不大。

大家回去之后，好好工作，我只是希望，大家永远不要忘了自己肩负的使命与职责。

我走了，有缘再见。”

说罢，姜妮挺直着腰板，彻底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街道。

也结束了她在六扇门，短暂而又传奇的岁月。

众人长叹，面色悲愤，躬身相送。

临别前，姜妮还在宽慰着他们，生怕众人做出不理智的举动。

却把委屈与苦楚，独留给了自己。

……

……

“你辞职了？”薛宝玉惊诧的看着，俏脸烦闷的姜妮。

“陪我喝酒。”姜妮取出一摞酒坛，摆在桌子上。

“是外海妖魔作祟一案？”

姜妮歪着螓首，仔细地看了薛宝玉一眼，苦笑道，“你都猜到了……”

“你与小蛟龙的仇怨，我很了解，也知道它背后的能量有多大，再结合你辞职一事……”薛宝玉沉声，那头畜生还真是不择手段。

为了逼迫姜妮辞职，不惜犯下一桩桩人命血案。

“姜大人……”

“叫我姜妮吧，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大人了。”姜妮自嘲道。

薛宝玉摇了摇头，“不，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那名不畏强权的姜大人。”

姜妮沉默片刻，漂亮的大眼睛，噙着薄薄的水雾，这句话，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来，不说这些了，喝酒。”

举起酒坛，任凭酒浆顺着下颚，滑落到白皙的胸襟上，浸湿了衣衫。

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姜妮俏脸酡红，显然她的酒量很差，一喝就倒。

抿了口临江府久负盛名的烈酒，据说武道宗师喝了，也会千杯即倒。

薛宝玉默默地陪着姜妮痛饮，她之前虽身居高位，在武道方面有着很深的造诣。

但归根结底，只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

放在前世，属于刚入社会，未曾经过毒打的清澈蠢萌的大学生。

却肩负着这么沉重的负担和委屈。

外人怎么样，姜妮并不在意，但让她感到心寒的是，自己人竟也参与其中，排挤她、威胁她、逼迫她。

“人命，在它们眼里成什么了？媚上的工具？

真是该死……全都该死……”

姜妮趴在桌子上，娇躯酥软，绝色的容颜上满是醉酒的酡红。

她抬起螓首，眼波流转，附着一层水雾，娇媚动人，“鸽一刀是对的，对付恶人，就不能跟他讲道理，什么王法、什么律令，都去他的……唔……”

独自斟了几杯酒喝，薛宝玉默然的看着面前的美人，她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沉默片刻，不由摇了摇头，“还真是对我放心啊。”

这一夜，薛宝玉就这么坐着，默默地陪着她。

他想了很多。

想到嗜血成性，凶残跋扈的小蛟龙。

想到了如今盛世下，那掩藏的污浊与黑暗。

“我要杀它。”薛宝玉放下酒杯，他确信自己不是被酒精支配的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想法。

“极道，挑战人体极限，行常人所不能的事情。

小蛟龙，四阶妖王，媲美人族抱丹。

身负纯正蛟魔血统，成名已久。

杀它，很难。

但也不是不可能。”薛宝玉低喃。

他抬起头，眼眸透着一缕精芒，一种从内到外的自信、果敢，在他身上体现。

筑元之境，他已无敌。

想要摸索、完善极道，就得去挑战更高的难度。

“也罢，证我极道之路，就从小蛟龙开始！”薛宝玉目光沉稳，神色透着坚毅。

直到天明，姜妮扶着额头，缓缓起身，香腮还带着昨日酒醉的酡红。

第一眼，便看到身姿挺拔的墨衫少年，沐浴在朝阳下，微蹙着眉头，似在想什么。

姜妮歪着螓首，只觉得这样子的薛宝玉，真的很好看。

“你昨天就一直坐在这里？”

“你醉的都不省人事，我若走了，你被人偷摸干掉，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姜妮浅笑道，“不是有你在吗？”

“我不可能一直陪在你身边，下次不允许这样，听到没？”薛宝玉蹙着眉头，低声呵责。

“嗯。”姜妮颔首，态度颇为乖巧、诚恳。

“辞了六扇门的工作，你以后打算做什么？”薛宝玉询问。

姜妮抻了抻懒腰，喝了口薛宝玉准备好的莲子羹，润了润胃，故作豪迈道，“我打算当一个江湖侠女，继续除暴安良，扫尽天下不平事。”

“没了官身，说不定弄着弄着，自己的名字就上了黑榜。”薛宝玉道，“另外，你以前不是一直说，侠以武犯禁吗？”

姜妮白了薛宝玉一眼，道，“我现在改主意了，不行吗？”

低头喝了几口莲子羹，经过一夜的宿醉，心头堆积的烦闷和委屈，也减缓了不少。

“对了，我昨天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你要杀人？你打算杀谁？”

“你听错了，我什么也没说。”薛宝玉认真道。

姜妮俏脸狐疑，低着头，将莲子羹扒拉干净，一点汤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