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云谷的事情,陈澈原本不打算插手。毕竟谷内势力更迭,不需要他站出来强出头。
但叶景州心机之深,手段之毒的确了得。如今不但要诛杀谋图吕宏等人,甚至还要献祭整座金云谷的弟子,用来炼制‘夺舍丹’。
而且。
以其秉性,肯定不会留下活口,所以陈澈此时不得不出手了。
可是这一出手……
“咦?”
这时,吕宏也发现不对。
“啊?”
谷内弟子,惊喜变惊疑。
“为什么大阵还未消退?莫非叶景州没有死?”
荣中玄也彻底愣住。
那道黑色大阵,依旧笼罩在金云谷上空,仿佛将他们彻底隔绝于世间。
众人正不明所以时。
“轰!”
一股绝强的吸力,猛然从‘献祭炉鼎’中放出。霎时间,数十位弟子发出凄厉的惨叫,他们只觉得大阵威势陡然暴涨数倍,一身鲜血竟不受控制从眼耳口鼻中涌出。
甚至,就连吕宏也无法抵挡这股力量。
一身鲜血,尽数涌出。
当场化作一具干尸,如同风干的木头,又好似坐化百年的僧人,再也没有声息。
在陈澈、在荣中玄、在胡耀震撼的目光中,这些离体的鲜血,当场在大阵的牵引下,犹如百川汇聚,迅速于半空中凝成一股,接着又像是被长鲸吸水一般,直接投入献祭丹炉之中!
“哈哈!”
伴随着一阵狂笑声,炉鼎中血光大放,一颗丹药冲天而起。
但这颗丹药,却裹挟血浪,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幅面庞。
正是叶景州。
血浪翻涌不息,接着又形成躯体、四肢……
不过半个弹指间。
便凝聚成一副七丈高的巨大鲜血身躯,仿若一座鲜血组成的巨人。这具血躯,面庞年轻,肌肉矫健,甚至发丝都在半空飘扬,哪里还有半点垂朽之态?
“没有想到吧,本座的神魂早已经融入夺舍丹中!”
叶景州悬于半空之中,虽然失去了肉身,但此时脸上却没有丝毫颓色,反而哈哈大笑:
“本座看走了眼,谁又能够想象的到,一位丹师竟有这等实力?气血澎湃,真元庞大,好一副肉身!啧!……但只是中灵根!否则,倒是可以夺你的肉身!”
夺舍目标千挑万选,又怎会在关键时刻更换?
“哦?”
陈澈目光如注:
“以自身为主料?以鲜血为辅,当日,你让黎供奉补全的,便是这份丹书吧?”
“不错!”
事已至此,叶景州也没有隐瞒:
“还得多谢你杀了他,让本座知晓修士之血,也可以入丹!”
当初他外出,其实并非寻找炼丹材料,而是搜寻炼阵材料,为布置‘朱素枷锁大阵’。大阵一成,他立刻放出自己垂死的消息,吸引筑基大修来此。
不管是延寿丹、还是师慈徒孝,都是演给外人的一场戏。
“也就是说,整座金云谷,都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后手?”
陈澈寒声道。
“可惜,本座只有劣灵根,哪怕得赤霞真人的遗迹,耗尽半生也止步于筑基三重,否则根本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倘若愿意,谁又愿意冒着风险,夺舍重生?”
叶景州长叹一声,望向满地残尸,脸上却没有丝毫悔意:
“至于这些人,能为本座奠定仙途,不过只是死得其所罢了!”
他孩童时,偶入一座洞府。
后来得知,那,正是赤霞真人九座洞府之一!
自此耗费数十载,终于在一个甲子的大限前,晋升筑基。
同时,他又自觉资质低下,唯恐仙途断绝,所以便创建了金云谷,一方面为了供自己修行,一方面也是为了自己夺舍作为备选。这也是谷内只收上灵根弟子的缘故!
倘若有弟子即将筑基,他便亲手废之。
不止陆翊。
谷内曾有数位弟子,或被他所杀,或被他亲手废掉。
但将至大限,他却依旧只有筑基三重,所以才不得不谋图活出第二世。
“这,这……”
荣中玄听的寒毛倒竖,他哪里想到,金云谷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创建的?
“不值啊,人间不值啊!”
胡耀更是悲痛万分,恨不得以头抢地。
自小生活的金云谷,竟然是为此而存在,他只觉得道心都要破碎了。
“轰隆!”
而这时,叶景州已再次出手了。
虽然失去肉身,但是他的实力却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反而比之先前还要更甚一筹。只是抬手一拍,虚空间顿时凝成一只黑鳞大爪,好似厉鬼的手爪一般!
大爪足有方圆十丈大小,上面遍布无数黑色鳞片,让人没法想象,显现出全身之后,是何等狰狞。
“破!”
陈澈舞动纯钧剑,当空一划。
剑爪相撞,竟发出金石击鸣之音,无数星火四溅。两者碰撞,纯钧剑更胜一筹,竟然生生劈开了鳞甲,直接劈成两截!
而这时,叶景州的第二击已经到了。
他抬手一挥,先前灭杀冷少宇的黑鳞大刀,已然是从半空中奔腾而至。那柄大刀漆黑无比,不知是用何等材质所炼成,漆黑深邃,不见半点光色。
冲杀之势,好似山崩。
地面上更是现出一道恐怖的刀痕,这道刀痕足有一指宽,数尺深,直接从百丈之外延伸至陈澈面前。
“斩!”
陈澈神色凝重到极致。
他一剑在手,人随剑走,化作一道剑光,迎接上了这一击。
“铛!”
真如惊雷巨响。
就像是寒山寺的巨钟,忽然被敲响,无形的声响化作肉眼可见的声浪。以陈澈为中心,四周地面寸寸剥裂,裹挟尘埃齑粉,化作滚滚浪潮,声势如万马奔腾!
陈澈脚下一陷,硬生生插入地面。
“不错!”
叶景州印决一捏:
“你且再看我这一击如何?”
嗡!
被击退的黑刀,轻声一颤,已在半空中一分为二,接着二分为四,眨眼间化作成千上万。
更随着叶景州屈手一握,漫天黑刀,瞬间以陈澈为中心,疯狂汇聚而来,这一刹那间,相当于万千劲弩,齐齐爆射!
那般姿态,何止是万箭齐发?
“再斩!”
陈澈不动如山,转动剑光,带起一片密不透风的剑网。
“想死?”
叶景州忽的目光一转,落在荣中玄身上。
只见后者手中已经凝聚出一柄火焰长枪,正欲掷出,但见叶景州看来,只觉得浑身鲜血一凝。还不待他反应过来,三柄巨刀已是破空而至,贯穿其胸膛、小腹、肩膀。
“嘭!”
闷声再起,刀锋上裹挟的巨力,直接将其生生钉在一棵巨树上。
“哇!”
荣中玄惨叫一声,只觉得浑身筋骨都在这一击中被震碎。
呼~
更在这一瞬。
他全身鲜血已被大阵抽走三成。
“太恐怖了!”
惊骇震撼中,他立即运转真元,抵挡大阵的吸力。
“咦?”
一招击伤荣中玄,叶景州再看向陈澈,不由得眉头微皱。
他本以为陈澈踏入筑基不久,自己随手可杀之。却没想到,对方真元之凝炼,非但不比他弱,反而还强上数分。真元储量更好似江河湖海,延绵不绝,好像没有尽头。
这万千刀锋的手段,以自己深厚的修为去催动,换做寻常筑基,早就已经千疮百孔。
但利刃千万,却尽数被陈澈拦在身外。
但却伤不了对方分毫。
“不能再拖下去了,迟则生变!”
叶景州抬手一挥,招魂幡已急速飞来。他身躯猛然一弯,从头到脚,紧绷成一条直线,如同紧绷的弓弦。而手中的招魂幡,就是射落蓄势待发的怒箭!
“死!”
招魂幡掠出!
他还未完全祭炼招魂幡,掌握其用法。
但即便这般,其威势也绝强无匹。
如风!
如雷!
如电!
真元狂涌之间,无数黑芒围绕招魂幡层层交织、缠绕。
招魂幡脱手之刻,不过只有七尺二分,但电光火石间,已暴增至三十丈。一刹那间,好似彗星袭月,白虹贯日。更仿佛洞穿虚空,一刹那间便已经轰到陈澈面前!
呲啦!
那层抵挡住万千黑刀的剑网,一瞬间便被撕裂。
陈澈目光一凛,右手抬起,天机伞迅速飞出。
“咔嚓!”
这毕竟是萧禅的至宝,更是杀人无数的邪器,只此一个弹指之间,天机伞便已支撑不住。伞面撕碎,伞骨崩裂,伞柄更是寸寸崩裂,化作无数碎片,当场迎风散开。
陈澈抬手一挥,一道黑龙锁链,迅速蜿蜒而出,绕住招魂幡,让其冲势一顿。
接着。
纯钧剑已是裹挟万钧巨力重重劈去。
但是。
这一击乃是叶景州,灌注了自身三百载修为的绝强一击。
哪怕经过层层削弱,依旧势不可挡。
“铛!”
枪剑相撞。
在荣中玄、在胡耀惊骇的目光中,陈澈双脚贴着地面,猛然暴退数十丈,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两道深邃的沟壑。手中的纯钧剑,更是生生从中间断成两截。
而招魂幡余势不减,擦过面庞,带出一道血痕。
一股鲜血,迅速被抽出,涌入丹炉。
但立刻。
脸上这一处伤痕,便已经愈合。
“你是本座三百载所遇,最为惊才绝艳的修士,筑基不过如此,便能在本座手下支撑这么久。其实力远胜于吕宏、冷少宇之流,倒是值得夸赞……”
叶景州立于半空,长发飞扬,俯瞰而下,满眼讥讽:
“本座寿元已高,依稀记得,你方才似乎说过什么话,你是要来做什么?能否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给本座听听!”
此言一出。
荣中玄满眼绝望。
天机伞炸裂,纯钧剑断开,黑龙锁链无用。
就连陈澈也不是叶景州的对手,还有谁能拦住这如同神魔一般的存在?
胡耀更是闭上双眼,相比于献祭了整座金云谷的叶景州,他自然更倾向于陈澈。
“杀你!”
陈澈抬起头来。
“哦?”
叶景州神情微微错愕,旋即缓缓摇头:
“勇气可嘉,可惜……这世间,仅仅有勇气还不够,还得要有实力。能作为本座奠定仙途,你也同样死得其所了!”
说罢。
他屈手再握,招魂幡已然是在半空中一绕,回到手中。
随着真元灌入,无数黑芒层层包裹、环绕,逐渐增大,再次化作一柄横贯天地的巨型黑枪,显然他不打算再废话了。
“的确,也是该结束了!”
陈澈轻叹一声,收回手中已经断开的纯钧剑。
“哦?你还有底牌?”
叶景州丝毫不信。
陈澈才入筑基数日,又有何种手段?
能够支撑到现在,已经远胜于他所认识的筑基大修。他绝对不相信,对方还有更厉害的手段。
“死吧!”
叶景州耗尽耐心,猛然一挥手。
“轰隆隆!”
招魂幡如同一道撕裂虚空的黑色闪电,直接朝向陈澈冲出。这一刹那间,叶景州再无半点留手,恐怖的威压毫无保留,悍然倾泻而下,瞬息之间金云谷内一切花草、房屋,尽数被碾成粉碎。
甚至连整座广场,都凭空凹陷下去,好似一只巨碗,被无形的威势压碎了数米!
巨枪之下,只有陈澈一个人立在那,距离被碾杀,不过只是瞬息的事情。
叶景州脸上正带着得意的笑容,然而此时神情却猛然一僵,如同见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见面对这惊世骇俗一击的陈澈,猛然一步踏出,眉心之中飞出一片花叶。
这片花叶如同从层层花瓣上凋零下来的,随风而舞,仿佛一瞬间便会被撕碎,但结果它却迎着招魂幡而去。
“嗖!”
刹那间,众人的眼瞳,只剩下这一道剑芒。
轰!
枪剑交接的刹那间,无尽的灵光在天地之间绽放。
仿佛一瞬。
又仿佛百年!
甚至。
在这一刻,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
过了许久,浩荡的声音才传入众人耳中。
“嘭!”
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招魂幡生生被撞开,嗖的一声斜斜飞出,猛然插在山谷巨岩之上,枪身尽数没入其中。
“什么?”
叶景州眼露惊骇,想要躲开,但已经晚了。见那道剑光,已是瞬息而至。直接从其眉心没入,轰碎夺舍丹,裹挟鲜血从后脑冲出。叶景州身躯一震,猛地停在原地。
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可能,本座怎可能……”
他声音越来越小。
紧接着,七丈的血躯,轰然炸裂开来,再也无法支撑,直接化作无数血流,倾泻而下。
叶景州!
死!
广场上,只剩下一道青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