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后。

米修斯收拾了忒弥尔，单手拽着这个翼蛇人的尾巴，像是拖着蛇皮口袋似的拖在地上，而后诚恳地对伊泊尔道：“抱歉了，是我没有管教好忒弥尔。”

“其实我倒是无所谓。”

伊泊尔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道：“忒弥尔也帮了我不少忙来着，她人挺好的。”

“看看！”忒弥尔嚷嚷道：“人家还谢谢我呢！”

米修斯将她抡起来甩了两圈。

伊泊尔又有些好奇地道：“不过你们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是姐妹吗？”

忒弥尔恹恹地道：“我才没这种姐姐……”

米修斯稍微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我们翼蛇人其实并不是繁衍出来的——我们直接从界源中诞生。”

界源是充斥着道途力量的领域，在不同的人眼中，界源有种不同的形象，有些人会将其描述为河流，或者是海洋、湖泊、星云，总之，那是道途力量的源头，贯穿了一重又一重的梦界，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寻觅。

在灵冥界，当一个灵魂经过祖母蜘蛛的仲裁后，有些可能会回归醒界，还有一些则会根据自己的道途倾向上升至更高的梦界中，被不同的界源吸引。

在界源之中，灵魂会经过重塑，像是铁在熔炉中被重新锻造一般，糅合界源之中的道途力量，洗去前世的一切，最后转变为新生的梦界生物。

翼蛇人就是这样诞生的。

而像是之前伊泊尔在忒弥尔家里见到的那些小妖精，其实也是这么来的。

“因为翼蛇人的特殊诞生方式，所以我们其实没有什么家庭的概念，像是兄弟姐妹，和父母，对翼蛇人来说其实都是不存在的。但是一般而言，新生的翼蛇人，会找到一名较为年长的翼蛇人作为引路者，然后在引路者的庇护和教导下度过自己的童年阶段，逐渐成熟起来。”

米修斯汗颜道：“我就是忒弥尔的引路者……或者按照你们醒界的说法，也可以叫做……呃，监护人？”

伊泊尔思考了一下：“懂了。”

它笃定地道：“所以你是忒弥尔的干妈！”

米修斯琢磨了一下：“虽然叫法有点奇怪，但好像也能这么说……”

“米修斯——”

忒弥尔拉长了音调，有些无聊地道：“你就不能先把我的尾巴放下来吗？”

“别打断我！”

米修斯胳膊一抡，将忒弥尔整个身体凌空甩得飞了起来，然后朝地上重重一砸！

咚！！！

忒弥尔晕了过去。

伊泊尔眼角微微抽搐。

你们翼蛇人的育儿之道还挺狂野的嗷……

“她的性格确实有些跳脱——这孩子才刚刚诞生了十几年，其实还没成年呢。”米修斯尴尬地道。

还没成年吗？伊泊尔探头瞥了一眼，忒弥尔胸前的丰满，比彻丽起码大出一个卡洛……大概是这梦界的米特别养人吧。

“其实我感觉忒弥尔算是比较标准的幻之道途的性格吧。”伊泊尔说着，看了看米修斯：“反倒是您，说句实话，作为翼蛇人，我怀疑您应该是比较反常的那种。”

米修斯平静地点了点头：“如果作为幻之道途的翼蛇人，那的确是这样的……但我信仰的是极乐天。我早已经将自己拗转至狂热道途。”

伊泊尔的眉毛一挑。

在神秘学上，有一张道途的排列分布图。

那是一个等边三角形，中间嵌套着一个圆形，圆形正好和三角形的内壁相切。

然后，将虚、幻、恒这三个道途放置在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上——这三个道途因而也被称之为“极点道途”。

一般来说，虚在最上方，恒在右下，幻在左下。

随后，在三角形内部的那个圆形上，依次摆放剩余的六个道途。虚道途这个顶点的下方，对应的那段圆弧上，从左至右，是灵辉和天我，然后顺时针排列，天我边上是完化，再是狂热，这两个对应着恒之道途。最后是堕兽和蜕升，对应幻之道途。

这六个道途，也被称作“弧线道途”。

而均衡道途，则被摆放在圆心的位置上。

通过这张排列图，可以很清晰地看出一个道途的相邻道途是什么——极点道途和自己对应的那两个弧线道途相邻，弧线道途和极点以及自己边上的另外两个弧线道途相邻，而均衡道途和六个弧线道途都是相邻的。

一般而言，道途的拗转都是转移至最相邻的那个道途，但狂热和幻之道途则隔了一个，拗转起来就困难很多。

至于幻、虚、恒这三个极点道途，彼此则属于对立道途，基本上是绝对无法拗转过去的。

虽说在翼蛇人内部，不信灯王而敬拜极乐天的的确不在少数，但能将自己的道途也给拗转过去的，那就绝对很稀有了。

实际上，阻挡着相当一部分翼蛇人直接投入极乐天怀抱的原因，就是幻之道途和狂热道途中间多隔了这一层——翼蛇人很喜欢极乐天，但并不喜欢堕兽道途的柱神【嶽】。

伊泊尔因而忍不住多看了米修斯。

也难怪米修斯看上去有种普通翼蛇人不具备的强悍，原来是狂热道途的……

米修斯这会儿将忒弥尔提起来，放到那羽毛似的飞舟上，然后伸手一推，飞舟立刻载着忒弥尔破空而去。她仰头看了两眼，直至飞舟突破了梦境泡泡的边缘，才终于收回目光，道：

“忒弥尔其实也在拗转自身道途的修行之路上，所以我对她的要求也比对一般翼蛇人更加严格。今天本来我是和她约好去听一名师范的讲习，结果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她，才知道她是贪玩，错过了时间。”

伊泊尔顿时感觉到米修斯身上散发出一股很渗人的压迫力，讷讷地道：“这也怪我……”

“不。”米修斯平静地道：“我看这孩子就是挨的揍太少了！”

伊泊尔不敢说话。

“算了，不提她！”米修斯的脸上马上又恢复了笑容：“你之前说是要去购买热情之血对吧？我带你去吧！”

她不由分说地将伊泊尔拉了起来，然后翅膀一振，带着它腾空飞起：“奇迹城这地方大得要命，五花八门的东西太多，而且多得是奸商！你这种外地人，在这里不仅容易迷路，而且还很容易被骗，还是得有人带路才行！”

伊泊尔向下看去，无数的造型奇特宛若童话的建筑正自下方掠过。她们两人的速度逐渐上升，从泡泡中钻出，在光澜起伏的梦海中穿梭。路上，伊泊尔有些好奇地道：“梦界生物到底是怎么拗转自己的道途的？”

米修斯笑了：“怎么说呢……你知道，你们醒界生物所谓的职业，其实是一种对我们梦界生物的模仿。职业有自己优点，但也存在限制，比如你们只能掌握自己这个职业的能力，而无法获得其他职业的能力……”

“而我们作为梦界生物其实并不需要遵循这种限制，因为我们自界源中来，天生就在道途之中。像是我们翼蛇人天生就拥有吟游诗人的能力，但翼蛇人的能力其实并不仅限于吟游诗人的演奏和表演。道途的力量就像是沙滩上闪光的贝壳，等待着我们去弯腰捡拾。”

“但是……这种自由其实也是另一种限制。”

米修斯道：“因为你们醒界生物的本质不在任何一个道途之中，职业只是一种容器，对你们来说，你们的本质就像是水，转移道途就仿佛是将水从一个杯子倒进另一个杯子里。而对我们来说，则是反过来的……我们就是那个杯子本身，我们所掌握的那些能力，才是杯子里盛放的水。”

“拗转道途，就要将我们本质重新塑形……这是改变杯子，而不是改变流水，因此千难万难。想要转变，我们就得为自己套上更多的限制……”

她笑着看向伊泊尔：“所以梦界生物要怎么拗转自己？答案很简单，就是向你们学习——获得自己【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