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泊尔用一根长长的触手绑着舍利摩斯，将其甩过裂隙。

一穿过裂隙，它对自己的那部分触手就失去了准确的感知，仿佛有什么厚厚的膜阻隔了它的知觉一样。

什么感知屏蔽裂隙？

也不知道它触手的对面是个什么场景……

伊泊尔耐心地等待了数秒，将触手用力地抽拉回来。舍利摩斯也被它费力地拽了回来，表情茫然，满头是血，羽毛凌乱。伊泊尔看见它的凄惨样子，吓了一跳：“是谁把你打得这样惨！”

再仔细一瞧，伊泊尔放下心来：“原来是我。”

——这恶魔身上全都是之前被它打出来的旧伤，没看出有什么新伤来。

伊泊尔又问：“裂隙对面是什么？”

舍利摩斯表情呆滞地甩了甩头：“没、没看清……还在晕呢……”

行吧，伊泊尔心想，至少在那几秒当中，这家伙没有遭遇什么袭击，想来对面应该不具备什么特别大的危险。梦界又不像是深渊这样凶险，再说了，我回梦界，那不是就和回老家一样？于是伊泊尔将心一横，索性带着舍利摩斯，一同撞入那道裂隙——

真要遇到什么危险，就将这只恶魔推出去当肉盾吧！！

……

穿过裂隙的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侵袭而来。

伊泊尔总算意识到刚刚那恶魔舍利摩斯说的“还在头晕”是什么意思了，它虽然之前就曾数次在梦界各层间穿越，也体会过穿越时的晕眩，但从来没有哪一次会像现在一样强烈。伊泊尔感觉就像是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被抽了出来，放进了搅拌机里狠狠搅拌了一次，意识几乎要被打成碎片，然后又在狂暴的空间效应下重新塑合在一起。

那几乎是一种用头晕两个字根本没法形容的体验。

在这种混乱之中，伊泊尔完全失去了对周围一切的感知能力，甚至就连自己都感觉不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它的意识才从一片狂涛骇浪中慢慢地恢复过来，然后马上观察了身边的情况——恶魔舍利摩斯还在晕，甚至已经呕出白沫了。

还好……

伊泊尔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舍利摩斯作为四阶恶魔，其实在意志力上应该是比它更加强韧的，理应比它更早恢复过来。如果真是那样，那伊泊尔就危险了。在方才，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它是完全不设防的。

但幸亏它之前不当人，让这家伙在裂隙两边多跑了个来回，因此这家伙承受的晕眩远比它更加强烈。

伊泊尔旋又观察了一下环境——运气不错，是熟悉的……呃……灵冥界？！这种虚无的冷寂之感，以及周遭空间当中飘荡的无数丝缕，还有那游荡在空间中的幽魂……伊泊尔的体内忽然产生了一股强烈的进食冲动，那些灵魂看上去很美味，正是恶魔的食粮。它掉进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老鼠进了米缸。

这简直是最理想的一种穿越情况。

伊泊尔本能地就想要不顾三七二十一地鲸吞一口，但这个念头才产生，就马上被它生生忍住了。其中一部分是出于小小的道德感，灵冥界是维系死生轮回的重要一环，除了冷原之民这种败类之外，维护并尊重死生轮回是梦醒两界生物的基本共识，它现在虽然变成了恶魔，但内心还没真的堕落到恶魔那个层面去。

而另一方面，也是出于一种隐隐的忌惮。

灵冥界是被祖母蜘蛛编织出来的，那飘荡在空中的无数丝线，传说正是祖母蜘蛛的蛛网。它现在是以恶魔的形态来到这里，本就是个不受待见的外来户，这会儿要是还百无禁忌地在祖母蜘蛛的蛛网上大肆破坏，那简直就是在雷区蹦迪……浪着浪着突然死于神罚的概率虽然很小，但绝对不为零。

裂隙仍然漂浮于不远处，从中释放出一种紫红色的眩光。和灵冥界的背景相比，那道光怪陆离的蛇形裂隙简直就仿佛不在同一个图层上，怎么看怎么突兀。伊泊尔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连忙疯狂地摇晃起舍利摩斯：“醒醒！醒醒！要是裂隙关闭了我们还没能返回深渊会怎么办！！”

舍利摩斯迷迷糊糊地被它摇醒过来：“那就呆着呗……唔唔……别摇了……好难受……”

“那就呆着？什么意思？！”伊泊尔皱起眉毛。

……等等，这个问题似乎对它来说其实也不怎么要紧？它又不是真的恶魔！

伊泊尔忽然惊觉过来——和真正的恶魔不同，它毕竟还是一个醒界生物！

恶魔和梦界生物，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地方，就在于“灵肉合一”，对这类生物来说，其实不存在肉身和精神幻形的区别，二者合一，身心灵三要素紧密结合。因此，这些生物天然就更加接近本源，晋升起来也比醒界生物更加便利。

但醒界生物其实也有一个不算优点的优点，就是能随时返回醒界，然后再通过冥想进入梦界——对现在的伊泊尔来说，则是进入深渊——如同潜水艇一般，能上浮又能下潜，很方便。

但对于这恶魔说的话，伊泊尔也有些好奇，问道：“什么叫就在这里呆着，恶魔也能在梦界生存吗？”

“……能啊。”

舍利摩斯慢慢地清醒过来，晕晕乎乎地解释道：“梦界生物在深渊呆久了，就会慢慢转化为恶魔，恶魔在梦界呆久了，也会慢慢变成噩梦……都差不多呗……”

……居然是这样的吗？

也是，梦界本身就拥有“吸引力”，所以醒界生灵无法在梦界久留，否则就会被消融掉，而恶魔在梦界呆的时间长了被转化似乎也情有可原……但恶魔居然不是直接成为梦界生物，而是变成噩梦？噩梦和普通梦界生物的区别在于，蕴含着一部分来自于虚无中的邪恶本质，这是不是意味着，深渊中的恶魔其实也天然就携带着一部分虚无的力量？

话说回来，伊泊尔心想，那我如果想要摆脱恶魔这个身份，是不是只要多在梦界呆呆就好了？

一念及此，伊泊尔倒是乐观了起来。

总算是找到了一条变回去的方法。但是暂时不着急。

正在此时，裂隙一阵波动，又有一只小恶魔钻了出来，然后便陷入了难以自控的眩晕之中。伊泊尔二话不说，将那小恶魔一把抓住，吞入体内。

……在这地方，似乎可以守株待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