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血色宴席

进士藤光的斩杀举动，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就连细川藤元也惊呆呆地看着，满脸血污。

“元成！元成！”还是三好政胜反应了过来。

从对面跑了过来，抱住重伤濒死的香西元成。

是的，细川藤元突然遭袭，是香西元成飞身扑到他的身上。

用肉身，替他挡下了进士藤光的致命三刀！

周围的奉公众也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太刀，将肇事双方围在里面，迷茫的不知道该帮谁。

“可恶啊，喝！”进士藤光痛恨挡拆的香西元成，再次举刀，砍向细川藤元。

“住手！藤光！”足利义辉立马喝止。

这货怕不是失心疯了吧，竟敢公然斩杀幕府管领！还是在自己眼前！

“呃…”进士藤光听到喝令，硬生生地将刀停在半空。

看看主位上错愕的足利义辉，又看看惊惧的细川藤元，再看看对面……

手腕子突然一翻，噗嗤！

直接捅了自己个透心凉！

“藤光！”“藤光！”立马就有同班好友，上前查看他的伤势。

进气少，出气多，血涌不止，眼见是活不成了。

“医师！医师！有没有医师啊！”三好政胜嚎叫着，两人共事多年，是一起上过战场的手足之情。

“快，快去喊御医！”足利义辉也有点儿慌了，这红白喜事还真不能一起办啊，太邪门儿了。

“少…少主…”香西元成颤抖的抬起右手，伸向细川藤元。

“在，我在。”细川藤元赶紧握住他的手，此时早已落泪不止，哽咽地语颤。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就能为自己豁出性命，怎能不叫他真心感动。

（惨白的嘴唇）“请恕属下…不能…追随您了…”

（皲裂的声音）“请您务必…要…复兴…细川家…咳咳！咳咳咳…”

“嗯，嗯…”细川藤元机械性地连连点头，他多么希望眼前之人，能挺过去，活下来。

但可惜，香西元成的眼神开始涣散，灵魂仿佛正在被抽走一样，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突然！

香西元成猛地用左手，紧紧抓住细川藤元的衣袖！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最后！请您原谅…主…公…”

撒手，人寰。

“元成！元成啊呜呜呜…”三好政胜紧紧抱着香西元成痛哭，他那逐渐变冷的身体，让脸部彻底失去了血色。

一名战功彪炳的武士，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这等阴谋诡计里…

医师仓促赶到，急忙查看两人的伤势，翻了翻眼皮，把了把脉，摇了摇头。

事发突然，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场面一度尴尬，没有别的声音，除了仍在嚎哭的三好政胜。

“主公…这是何意？”还是细川藤元打破了僵局。

只是语境阴寒，看向足利义辉的眼神里，明显带着仇视。

“这，这不是余的意思，余没有让人杀你啊！没有！”足利义辉慌忙解释，但这解释好像掩饰，显得十分苍白。

进士氏可是幕府将军的铁杆儿死忠，进士贤光都能去舍命去刺杀三好长庆。

而且进士藤光的“藤”字，那可是取自将军的下字，是亲赐的褒奖。

“那还请容属下告退。”细川藤元看着周围，仍然围住他的奉公众，手中的太刀散发着摄人寒光。

“呃…可以。”足利义辉略一思考，便挥手让奉公众让开一条通道。

细川藤元连谢礼都没有，头也不回的走出宴会厅，只留下血色宴席的惨案现场。

……

……

“主公。”

“主公！”

“主公您没事儿吧？”细川藤元的近卫、小姓们，看到家主一脸血污的出来，纷纷上前询问。

宴会厅内的打斗声外面听得真切，但作为外臣，未得同意不得入内，所以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担心的不行。

“走，回去！”细川藤元不废话，带着忠心的下属，快步离开了朽木。

……

……

这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细川藤元没想到主角会是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就为了那点儿钱？’细川藤元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思考。

就连回到家中，对于家人的问候也是充耳不闻，直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再无声响……

一天。

两天。

三天…

一碗冒着热气的绿茶，递到了细川藤元的眼前。抬头看了看来人，是本多正信。

自打主公从朽木回来，就在这里一言不发，家臣们都很担忧，所以让本多正信来探探口风。

因为血色宴席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正以极快的速度，从畿内向关外传去。

幕府将军足利义辉，不满管领细川藤元的中饱私囊，暗埋刀斧手进行行刺。

但可惜行刺未果，被细川藤元逃脱。

难道要举起反旗了？

这是所有人的心声，也是天下人正围观的大事件，均期待着细川藤元的后续操作。

“正信，你觉得该怎么办？”果然，细川藤元第一次开口，就是问家中的首席智囊。

“主公，呃…属下…只是感到有些蹊跷。”本多正信不敢妄下结论，只是委婉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没错，是有蹊跷。”细川藤元可不是几岁的孩子，虽然外表是，但两世为人的他成熟稳重，这件事发生的太过突兀。

看过多部名侦探的他，不由得觉得事情不简单，越是太明显的犯人越不可能是犯人，必须要有经典三选一。

呼……看到主公没有被愤恨冲昏头脑，依然能如此沉稳，本多正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将军殿下…应该不太会做这种自断臂膀的事…”

“更何况现在…全需依靠主公您…支撑着幕府大旗。”本多正信提出话不说满的坚定疑惑。

“不是将军…那会是谁？三好长庆？更不可能吧。”细川藤元首先否定了三好长庆，因为这刺客的身份太特殊了。

换成别人或许可能，但杀父仇人……除非不是亲生的。

“这个嘛……”本多正信也不好胡乱猜测，以免影响细川藤元的判断。

“等等…让我复盘一下…”细川藤元闭上眼睛，从头开始回忆，想想这期间……

哪些事出反常……

…………

…………

天文二十四年（1555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

开年大戏就是将军与管领的血色宴席，赚足了全国上下的眼球。

将军和管领的关系，好似海底的大裂缝，不可能修复了。

所有人都这样想。

但是……

“哎呀呀…藤元啊，你能来，真是太好了！余真的，真的没有…”

足利义辉虽然人在主位坐，但脸笑得像收费站的收费员一样，笑就没停过。

“主公，这是阴谋！”细川藤元郑重的行礼，他只身一人，再次来到了朽木。

当初他做这项决定的时候，家中不少人反对，认为好不容易从虎口逃脱，怎么能再羊入虎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是细川藤元当时说的话，搞得当时从家里走的时候，家中众人哭的跟送葬似的。

当然，细川藤元可没有那么愚忠。

经过复盘，自认从经典三选一中，锁定了一人！

虽然没有证据，但……可疑性最大。

“阴谋？对对对，一定是阴谋！余也一直在思考这件事。”足利义辉连连点头。

从血色宴席事件之后，他是天天辗转难眠，一度差点儿以为幕府要亡了。

今天得知细川藤元只身来访，可把他高兴坏了，早早地坐在这里，就好像学生等老师来上课一样。

“一定是三好长庆，想离间主公与属下的关系！”细川藤元点名指姓，道出“所谓”的幕后主使。

为啥不会是足利义辉？

如果真是他，就不太可能会任由自己离开，而且足利义辉也不是蠢货。

“没错！可恶的家伙，阴险至极！”足利义辉一副恨不能生吞其肉的表情，似乎忘了，这杀手可是自己的亲信。

“主公请放心，属下会一如既往地为幕府效死。”细川藤元表明心意，这句话着实让足利义辉感动的落泪。

细川藤元知道自己今日之举，又将会是一段佳话。

在这“下克上”的洪流时代，他将成为世人的楷模，武家义理的明灯。

“好好，余相信你，相信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果然，足利义辉也趁机示好，自己还指望着他，幕府还指望着他呢。

“属下一定会认缴本愿寺的钱款。”

“欸，说这干嘛。没有的事，以后不许再提。”

“那…属下没别的要求，只希望主公能为属下仲裁一下，让永川大师，切实的交割我细川家的军政事务。”

战国有个很有意思的事，就是老家主出家了，甚至都不出家，家督之位由嫡子继承。但大权还是在老家主手里。例如斋藤道三、织田信长、德川家康都是如此。

细川藤元这是想实打实的继承家业，毕竟他现在很缺下级武士。

就好像你继承一个大企业，和重新搭建草台班子创业，完全是两个起点。

而且企业内不能只有中高层领导，具体干事儿的，还得靠底层这帮人卖命。

现实根本不存在像小说那样，招募了几个非常牛X的高级家臣，然后募兵成千上万，就一统天下的节奏。

能一统天下的，是基础家臣优良的大名！

细川藤元来到战国，跟朝仓宗滴学习了军法和内政，真实了解到：

一只合格的部队，武士占比最起码得10%以上，家中年俸不足百贯的豪族、地侍，约占全体家臣的70%。

所以两年了，细川藤元的直属铁炮队还是一百人。

不是不想扩建，而是缺乏最基层的领队武士。

虽然领队武士，可以从资深的常备足轻提拔，但考察期一般都需要五年以上的时间。

最熟悉的例子，就是藤吉郎（丰臣秀吉）。

在织田家干了六年多，才从足轻提拔为领队武士。然后触发桶狭间之战，因功晋升足轻组头。

并从主君织田信长那里，得到了一个丰厚的奖励，那便是在1561年，信长将他一个已故家臣的女儿宁宁，许配给藤吉郎当妻子，同时赐苗子“木下”。

注：太阁立志是美化后的产物，不然不是足轻组头的藤吉郎，都没办法进入剧情里领兵作战，因为足轻组头是最基本的作战单位。

“这样啊…那余就替你作主了。”足利义辉略一思索，就答应了。

细川晴元和细川藤元，谁更有利于自己，这是用屁股都能做决定。

“多谢主公！”细川藤元可不会自己去找“老父亲”，让将军出面，效果更佳，也更安全。

是时候回家继承他那“一万头牛”了。

等细川馆建好了，尤其是以后有地盘了，更得需要大量的村干部去管理村镇。

军队也可以扩大，并且多样化。

现在那一百铁炮队人少好管理，也不需要辎重，例如每个人自背干粮，两个人一起肩扛个大木箱，里面有满足十个人的火药弹丸等等。

但五百人，上千人就必须要有辎重部队了。

除了大军所需的粮食，还有武器的备用与替换，甚至还有随队医师的药材，神道、和尚的祈福法器，战鼓、号角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都需要武士去管理，其情况复杂的，没亲身经历过的人，根本就无法想象后勤的庞大。

尤其是骑兵，除了专门一对一的马夫外，还有两名负责管理武士盔甲、武器的杂役，至少是1:4的后勤比例。

是的，骑兵，正确来讲应该叫骑马武士。

武田家之所以一蹶不振，不是因为长筱之战死了不少中高级武士，更重要的，是基础家臣的大规模阵亡（骑兵）。

实际上武田家死人最多的，是第四次川中岛战役，也战死了不少重要家臣，但死得更多的是兵。

虽惨，但不崩盘。

所以如果你没有了基层干部，征粮、征兵、征税，就会产生大量的问题。

很多村落甚至都进行不下去，就像是一台没有轮胎的战车，无法前进。

…………

…………

细川晴元那边，被足利义辉约谈了。

一开始还很硬气，拒绝交出系图（家谱）和家宝。

但义辉将军说起了某件事，晴元沉默了。

最终作出让步，同意让细川藤元正式接管细川家。

“参见主公！”细川家的评定会上，新添了很多生面孔，大都是龙精虎猛的棒小伙儿。

很多年龄大的，不适宜冲锋陷阵的，在这次权利变更的时机，都被“开优”给了老主公。

没办法，他还没死呢，也得需要有人伺候。

“嗯。”细川藤元满意地点点头，遥想前世风光，也经历过没能参加评定会（年会）的遗憾。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