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治四年（1558年）二月三日，细川藤元正在过自己的十岁生日，再过一天，就可以宣称虚岁十一了。

“祝主公生日快乐，武运昌隆！祝细川家长盛不衰，世代兴隆！”八木城的大广间内，跪满了一众家臣。

“今天是家宴，无需多礼，都随便点儿，啊哈哈啊哈哈哈…”细川藤元今儿个很高兴，决定大摆筵席，也算是出征前的“送行酒”。

在他的两侧，则是“七龙珠”。

七龙珠，就是家里的那七个美女啦，填空题（）（）（）（）（）（）（）。

“谢主公！”众家臣规规矩矩的行礼后，才敢依次入席。

别听领导说什么随意，你真敢随意了，那你就真是个大，傻，X。

细川家摆宴，可不像那些王孙公卿似的，素的要命，这上的可都是硬菜！

头盘就是烤乳猪，丹波多山林，野猪也多，够细川藤元霍霍一阵儿了。

“来虎子，吃块猪头肉。”细川藤元贴心的，吩咐主厨切下块猪鼻子，由小姓酒井小次郎送到井伊直虎的盘里。

“呃…谢殿下…”井伊直虎看着猪鼻孔内……还有没拔干净的鼻毛……

“吃，吃啊，猪鼻子，可是最好吃的部位，所谓一拱二条三顺风。”细川藤元还催着井伊直虎赶紧塞个满口货。

“是。”这场合，井伊直虎可不能驳了细川藤元的面子，干脆直接炫嘴里！

阿姆阿姆…还别说，肥而不腻，特别劲道很有嚼劲，除了有点儿扎舌头的鼻毛……

“猪舌头给我。”细川藤元点了猪口条，这玩意儿，还是自己吃了好，吃啥补啥。妇人吃了，容易嚼舌根。

主厨立马切下，小姓锅之助，端到细川藤元面前。

“两个耳朵，分别给母亲大人和鹤寿丸。”在细川藤元的吩咐下，藤元的主厨唰唰两刀，耳朵切下。

这俩是自己的血缘亲人了，尤其是鹤寿丸，那是准备培养成像丰臣秀长那种不出世的名相，亦或是武田信繁那种不出世的名将。

“剩下的猪眼、猪嘴巴、猪脸…”随着细川藤元的指示，整个猪头被分切装盘，由小姓众依次送到该送之人处。

‘这…’井伊直虎受宠若惊的看着猪头被分配，细川藤元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难道自己是真女主？

这猪头，是主家的。

家臣们则跟着吃肉，按位阶尊卑划分下去，一只乳猪从头到脚就被殿内的众人分食干净。

尤其是快川绍喜，吃完猪肉还得双手合十，替它超度一下，来世投胎做个人吧。

紧接着鲍鱼个吃和大虾个吃上桌，每人一份，细川藤元还多了份海参个吃。

“只可惜啊…没有鱼翅。”细川藤元嘴里嚼着海参，还觉得有些惋惜。

为了今天的生日宴，细川家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尤其是细川藤元想吃鱼翅。鱼翅，就是鲨鱼鳍中的细丝状软骨。

可是这年代，人们连猪都打不过，更不用说海中霸者了。

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金钱的攻势下，还是有很多的亡命徒去出海捕猎鲨鱼，只是最后没一个回来的而已。

虽然鲨鱼没有，但别的鱼还是可以有的，比如说影视剧中出镜率最高的那种二指宽的麦穗鱼。

不过今天这种场合，必须玩出个花样来。

所以聪明的藤元主厨，就把它做成了天妇罗。天妇罗其实就是用面糊油炸而成的，什么炸鱼、炸虾、炸菜都行。

“天妇罗…老乌龟。”细川藤元吃着天妇罗就想到了德川家康，这盘菜是那老乌龟的挚爱（致癌）。

“天呐！还，还有河豚鱼！”当下一道鱼类菜品端上来的时候，有人忍不住的低呼。

尤其是服部正成，那停在半空的筷子，怀疑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最后的晚餐？

“哇！终于可以正八经的吃顿河豚鱼了。”细川藤元自然不是想让大家一起升天，而且这做的也不是服部鱼，而是地道的美食。

河豚鱼的美味，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只有吃过的人，才会明白为啥明知有剧毒，却就是要吃的道理。

一口沦陷，应该是最贴切的答案了。

其它的就是一些家常菜了，但即便如此，也是普通平民根本吃不起的。

还有大白米饭，管饱！

“呼噜呼噜…呼噜呼噜…”一些下级武士拼命干饭，吃相像极了饿死鬼投胎。

他们的位置远离大殿，都在院子里，殿里的美食跟他们无缘，所以就一个劲儿的炫米饭。

“呜哇！好久没有吃到大米了，细川家真豪横啊，我真是来对了。嗝！”岛胜猛打了个饱嗝儿，肚皮都撑大了。

《七武士》里有个名场面，就是农民们为了保卫他们的农作物，就去招募浪人来保卫村子。

但他们没有钱，能给武士的报酬就是大米饭管够。

然后就有七名武士，声称是为除恶扬善而来，所以不求报酬。

其实他们就是被大米饭的条件打动了，因为那时的日本能吃饱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是顿顿大米饭呢，这种诱惑很难抵御。

要知道大米都是要上交的贡粮，农民虽然种粮但大部分都是旱田，也就是种植小米，只有很少一部分适合种植水稻的水田，所以大米产量很低。

有的人甚至一辈子，都没尝过自己种的大米是什么味道，大米对一般百姓来讲，是真正的奢侈品。

特别需要纠正的是，足轻所吃的兵粮饭团，都是小米，而不是大米。本质区别就好比公司食堂会提供小龙虾，而不会有澳洲大龙虾一样。

“来！继续干饭！”岛胜猛够猛的，把空碗一举，又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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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小鼓声起，笛为伴奏。

殿内的武士除了吃，还有能剧看，待遇差别就是这么给力！

“寿永三年，源氏与平家在一之谷交战。”小姓金春藤十郎装扮成猿乐师，正赤脚踏节拍。

戴着恶鬼面具的脑袋，也跟着鼓声频频点头，摊开手掌的两臂像机械舞那样，一起律动着。

能剧《源平之战》，正好是金春一族的强项。而且剧情强调武士尽忠的重要性，非常适合让细川武士观看。

这不，唱到动情处，就有武士纷纷嚷着要尽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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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川藤元的生日宴，举办的豪华而盛大！

而与成鲜明反差的朝廷，上至天皇下至公卿，却穷得都买不起酒，经常缺粮少食。甚至前些日子因为给不起宫女们的俸禄，还出现了宫女出逃的丑闻。

除了穷，活得还很憋屈，就连天皇都要在京都掌权者的伞下，仰以鼻息。

自赦免朝敌楠木正成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二月二十八日，正亲町天皇践祚，朝廷趁此机会与三好长庆协商，将年号改为“永禄”。

可是，像改年号这种事，按照室町幕府的潜规则，朝廷应该是与幕府将军商讨的。而且必须是要得到将军的许可，才能启用新年号。

“永禄！”当细川藤元接到改年号通知的时候，眼神一亮，这年号在他的眼中可是大吉。

“永禄”代表着什么，拥有上帝视角的人都能明白。

不过，在朽木流亡的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可是被彻底激怒了！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足利义辉像个暴怒的猩猩，见到什么瓶瓶罐罐的，都给摔个咣当脆响…

这是自室町幕府成立以来，朝廷第一次，在没有和足利将军商议的情况下改元。

以往哪怕是将军不在京都，朝廷也会先派出使者与幕府将军联络，在得到幕府的认可以后，才会下旨改元。

“看来朝廷，越来越不把幕府当回事了。”细川藤元很清楚，因为义辉将军长年流落在外，对朝廷的掌控日益低下，正亲町天皇也不再看重足利义辉这个幕府将军了。

甚至从朝廷屡屡向三好长庆示好来看，已经有了让三好家取代足利家的倾向。尤其是天皇还亲自下赐了天盃与御剑给三好长庆，这可是义辉将军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

这，是足利义辉绝不能容忍的！

果然没几日，幕府就发布诏令，不承认改元“永禄”，要求各地仍继续使用“弘治”作为年号。

“主公，我们是遵从朝廷的旨意？还是幕府的诏令？”本多正信前来请示，这件事非比寻常，甚至可能关乎家族的存亡。

因为按照东亚诸国的文化中，朝廷制定的年号便是国家公认的年号，若拒绝使用朝廷的年号，那就会被视为造反。

例如第四代镰仓公方足利持氏，当年就曾这么干过，于是被幕府派出的大军讨伐，结果沦落个被逼自杀的下场。

如今，却是室町幕府的征夷大将军拒绝使用朝廷的年号，这就有意思了。

“当然是幕府的，朝廷现在就是三好氏的傀儡。”细川藤元自然要站在将军一边，总不能站三好长庆那边吧？

“另外我们也要跟进，对外发出管领律令，要求各方大名坚决拥护足利将军，禁止改元使用新年号。”细川藤元其实更没有把朝廷放在眼里，等日后细川上洛了，那帮家伙就是自己的傀儡了。

“呃…是！”本多正信没想到自家主公这么强势，以为只需跟从了将军就行，没想到还跳出来指着对方鼻子骂。

弘治，永禄，整个日本将会围绕这两个年号，展开一场血雨腥风的战斗。

若狭武田、近江六角、越前朝仓、纪伊畠山，是第一个站出来响应管领号召，拥护足利将军，拒绝使用新年号。

而摄津三好、阿波三好、和泉十河、淡路安宅这些三好一族，自然是假借朝廷的名目，宣布使用新年号，并呼吁天下大名，要以朝廷为重。

随即拉拢了伊势北畠、安芸毛利，开始使用了新年号。

将军方自然也相对应的，找到了敌人的敌人出云尼子、丰后大友，来支持自己。

各地的战国大名，在得知朝廷与幕府之间的年号之争后，或使用旧年号，或使用新年号。

仅从使用年号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此时各地的战国大名们，逐渐也开始不与室町幕府同调了，甚至还有趁机索要好处的。

美浓国的大名一色义龙，就通过政所执事伊势贞孝，向朝廷提出任官申请，最终补任治部大辅之职。然后就摒弃了幕府赐予的“一色”苗子，又恢复了“斋藤”。

美浓国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落到了外姓斋藤氏的手中，斋藤家历时三代，成功窃国。

斋藤（一色）义龙，通过“下克上”了自己“下克上”上位的父亲斋藤道三，完成了“大义灭亲”的戏码，顺利掌握了大义，窃国得逞。

“这个白眼狼，斋藤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细川藤元得报后，也就过过嘴瘾。

“还好当时我机智，激了一下道三，把铁炮卖了出去，不然的话就烂尾了。”细川藤元这就是上帝视角的好处，而且他也知道，这斋藤义龙虽猛，但也没几年好活了。

“不过这件事一出……大战在即了…”细川藤元是体制内的人，而且还是体制内的二把手。

他知道。室町时代，各地的武士若想要出任官职，是必须要通过幕府，才可以向朝廷申请。

虽说政所执事伊势贞孝也是幕府的一员，但这家伙早早的内奸跳反了，这些年也一直与幕府将军足利义辉处于敌对状态。

也就是说，斋藤义龙的任官，其实是没有经过幕府将军认可的。

如今连地方都敢僭越，不把将军放在眼里，这意味着象征幕府的大厦，已经是大厦将倾了。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足利义辉决定爱谁谁，谁也不等了！

立马将这些年的积蓄倾囊而出，募军三千，进入坂本的本誓寺，做出势要夺回京都的姿态。

与此同时，将军的清君侧檄文，像雪花一样，撒遍全国。

“出征！”细川藤元自然是要第一个响应的，他要当那个力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武家楷模。

“喔！”细川武士高呼，他们的长枪短炮早已饥渴难耐，他们要用敌人的头颅，来书写自己的军功簿！

所谓军势过千，浩浩荡荡。

细川藤元尽点家中诸将，挟丹波、近江之众，邀越前朝仓、若狭武田、近江六角之流，率军一万两千人，前往坂本与义辉将军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