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啦……
暴雨如注。
细川藤元骑在马上,冒雨前行。
“主公,雨太大啦。要不先到树下躲躲雨,等雨停了再走。”旗本武田信景大声喊道,他不明白为啥走得那么着急。
“等雨停了?雨停了人就没了!别废话,快点儿跟上!”细川藤元怎么可能停下。
嘶哩哩哩哩……
“谏言”驮着细川藤元,在这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进。似乎它也感受到了,危险即将来临。
而在道路两旁的树底下,今川足轻三三两两的躲雨,看着细川藤元等人离开,都满脑子问号。
“那是谁?”
“好像是什么管领大人。”
“怎么走了?下这么大的雨也不躲躲?”
“可能脑子有问题,别管他了,饭团都打湿了。这还怎么吃。”
与此同时,把守鸣海丘陵入口的今川前卫,本应有岗哨的路口,却无人把守。
哗踏哗踏哗踏…………
一队打着织田木瓜纹旗帜的队伍,快速通过……
而今川前卫主力的营地里,长枪、打刀、铁炮随意的被扔在地上,他们原本的主人足轻众,正纷纷躲在树下,快速的啃食手里还未打湿的饭团。
轰隆隆……
“什么声音?”一名足轻奇怪的抬头,结果被树上滑落的水珠打眼。
“打雷的声音呗。快点儿吃吧,浇了雨的饭团可就不好吃了。”一旁的同伴连头都不抬,甚至还咒骂这糟糕的鬼天气,真会找时间。
前卫大将井伊直亲,此时正站在营门口,任由雨水打在盔甲上。
“井伊大人,怎么不进去躲雨啊?”副将久野元宗过来打招呼,他刚刚讨取了千秋季忠,心情很不错。
久野氏作为远江国人,代代侍奉今川家,他作为久野城城主,自然深得今川义元的器重。
此次虽为前卫副将,但却类似监军一般。
“心情烦躁,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井伊直亲记得有这种感觉,还是上次家中遭难,父亲叔叔被杀,自己逃离井伊家的时候。
“能有什么不好的事?丸根砦,鹫津砦都按设想的攻下了。”
“我们这里还挫败了织田家的临死反扑,等这雨过后,我们再一口气攻破中岛等砦,我军必胜……”久野元宗叽里呱啦的信心满满。
“什,什么人!”井伊直亲突然大声喝问,对面好像有什么人,趁雨前来。
是什么人?
能如入无人之境的前来?
“驾!驾!”来人并不答话,反而还紧催战马。
“是,是,是织田!”久野元宗惊的嘴都瓢了,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织田木瓜纹!
这怎么可能!
唰!咔嚓!
夺目的闪电,映出对面一个个好似来自深渊的水鬼,饥渴的,急需要啃食人类。
“敌,敌袭!敌袭!是织田攻过来啦!”井伊直亲连忙抽刀,还想拦截。
噗!一支长枪灌入体内,甚至还在马匹的冲击下,直接被撞飞了出去。
“织田来啦!织田攻过来啦!”主将、副将阵亡,营内顿时大乱,今川方仓促间迎战,有的人居然连武器都没有。
“冲过去!冲过去!我们的目标只有今川义元!”织田信长在马上大声呼喊着。
“扔下首级,不要贪功!军旗、铁炮、军粮,统统不要!只要今川义元的首级!”
“诸君随我!冲过去啊!”
“喔!”
织田信长一马当先,率领部众,乘着风雨,突破今川前卫。
…………
…………
午后2时。
这暴风雨,来得快,去的也快。
“这鬼天气,终于停了。”久野氏忠咒骂道。
他是骏河江尻城主,今川义元的外甥,本阵这三百旗本队的队长。
“氏忠。”今川义元从营帐里出来,看了看自己湿嗒嗒的轿子,这也没法坐了。
“主公。”久野氏忠赶紧过来应答。
“织田动向如何了?”今川义元小心谨慎。
“呃……属下去看看。”久野氏忠登上高处,向中岛砦的方向眺望。
中岛砦距离桶狭间的距离不足3公里,在晴空万里的情况下居高临下,能看个大概。
因为这一场大雨,连带着探查人员也中断了。
“回主公……信长的本队,消失了……”久野氏忠没有看到织田信长的大旗。
“什么!”今川义元错愕的不知真假,这一个时辰都没有,人能去哪呢?
砰!砰砰砰!
突然一阵密集的炸雷声。
铛!什么东西,打中了今川义元摆放在一旁的头盔上。
是铁炮!
“保护主公!保护主公!”周围的人立刻挡在今川义元的面前,用身体挡子弹。
砰砰砰!
又是一轮急射。
噗噗啪啊!
登时有几名护在今川义元前面的武士,身上中弹。
“杀啊!杀呀!”紧接着喊杀声四起,一股打着织田木瓜纹的队伍,从山下冲上来。
“哇啊!”
“妈呀!”
山下的今川足轻被打的抱头鼠窜,根本没有进行有效的抵抗。
他们刚刚还在躺着晒太阳,驱赶身上的湿气,现在被人像撵兔子一般的驱赶了。
足轻不顶用,但今川义元身边的旗本队可不是吃素的。这可个个都是武士,忠心度也高,拼死阻拦织田的进攻。
叮叮当当……短兵相接,刀刀致命。
“织田信长!”今川义元看到马背上的织田信长,咬牙切齿。
织田信长则淡定的回视,还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喝啊!”前田利家手持长枪,冲在第一线。
一枪!捅入一名敌武士的腹中。
他在一年前,因为不堪织田信长的异母弟,担任同朋众的爱智十阿弥的羞辱。当着信长的面将十阿弥斩杀,严重挑衅了信长的权威。
同朋众(战国大名家中负责艺能、茶事和杂役的职务)
信长暴怒之下,判处利家切腹,后在柴田胜家和森可成等家臣的求情下,被逐出了家门。
“突击!把他们赶下去!”久野氏忠率众突击。
“喔!”旗本武士奋勇冲杀,一个反冲锋,把织田军从山上赶了下去。
“哼!还很难缠。准备,准备!继续进攻!”织田信长指挥的麾下重新集结,再度上攻。
“杀啊啊啊!”藤吉郎挺枪上冲。
突然一支箭矢射来,他下意识的躲开。
噗的一下。
正中他后面一人的咽喉!
“赫……赫……”倒地不起。
嗖!嗖!
又是数箭,箭箭封喉!
这射箭的可是弓马娴熟的武士,不是那种软绵绵的足轻。
“铁炮还没好吗!”织田信长看到第二波攻击,又被弓矢击退,连忙回头问道。
“主公!随时可以!”虽然由于大雨的缘故,很多铁炮受潮不能用了,但还是能凑起来五六十支。
“射击!”
砰砰砰!
这山,本就五六十米高,这么近的距离,避无可避的今川武士立刻就有几人中弹,翻滚着跌落下来。
“冲啊!”
织田方发起第三次冲锋。
“还没有联系到后卫的援军吗?前面的井伊直亲是干什么吃的!”今川义元怒斥前卫大将,敌人毫无预警的过来,难道前卫就没有阻敌吗?
“主公,派出去的人都被杀了。”
“给我再派!这还用问吗!该死!”
“是!”久野氏忠接令,立刻就组织起一支十人的突围队。
“射箭!”
嗖嗖嗖……利箭开道,将冲上来的织田侍兵清场。
“突击!”
而后武士队反冲锋,将织田赶下山去。
“突围!”突围队则继续前突,试图突破织田方的封锁,此时田乐狭山下都是木瓜纹。
“不要让他们跑了!杀!一个不留!”柴田胜家率众拦截。
叮叮当当……武士刀对拼。
“喝啊!”柴田胜家手起刀落,一刀砍在对方的脖子上,顿时鲜血喷溅。
很快,在上千人的面前,十人的小队逐渐泯灭。
织田方再度组织起第四波攻势。
砰砰砰!
铁炮先发。
“冲啊!”织田武士带领着足轻,往山上冲!
看着敌人又攻上来了,己方也是越打越少,今川义元也有些急了:“该死的庵原忠胤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来!”
而此时的庵原忠胤,正在睡大觉,雨过天晴后,他吩咐后卫就地休息。
而且他的警戒,始终都是注意后方,完全就没想到,还要按时派人联络本阵。
看来他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
“杀啊!”久野氏忠一刀切下敌人的胳膊。
“啊啊啊!啊啊!”那人疼得吱哇乱叫。
紧接着又被一刀捅入胸腔!
抽,抽不出刀的久野氏忠,干脆一脚踹翻他,拔出腰间的第二把刀:胁差。
这是武士的备用武器,与太刀或打刀一同佩戴于左侧腰间,也称“小刀”。
刀刃长度通常在30厘米至60厘米之间。这种武器可不是用于切腹的,而是在主兵器损毁时才会被使用。
此时已到下午四时了。
双方激战了约一个时辰,今川前后打退了织田的五波攻势,但己方300人的旗本,也只剩下了50人。
“该死!点火!点火!把能烧的都堆起来!点火!”此时的今川义元才想到这个狼烟之法。
没办法,打了一辈子的胜仗,哪会想到败仗怎么自救。
那为啥不直接突围?
说实话,今川义元都没想到自己会上场厮杀。这穿得是公卿狩衣,自己也都好多年都没有拼杀过了,肚子发福的跑两步就喘。
真要是突围,可能死的更早。
呼呼呼……大火燃烧,什么营帐、阵幕的,有啥烧啥,甚至连轿子也烧了。
顿时一股股的黑烟,直冲云霄,就连鸣海城、大高城都能看得见!
“怎么回事?怎么那个方向有黑烟?”松平元康站在大高城城头,此时他们正在城内休整。
“主公,快回头看。”武田信景招呼着细川藤元,那个位置好似……
“嗯,看到了。我们也赶紧回三河,按计划进行!”细川藤元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天意啊!
…………
…………
“诸位!创立不世之功就在眼前!拿下今川义元的首级。你们的家族,将世世代代享有无尽的荣光!”
织田信长做完最后的激励,亲自带队冲了上去:“冲啊!”
必须要在敌人援军来临前,干掉今川义元!
“喔啊!”织田方顿时鸡血满满,嚎叫着冲上山去。
“今川家的勇士们!胜败在此一举,随我一同!击溃他们!”
“东海道第一弓取”今川义元,眼见逃生无望,但也拔出了佩刀“宗三左文字”。
“愿为主公尽忠!”久野氏忠等人团团护住今川义元,燃起最后的决死之意,犹如直面海啸的磐石。
“喝啊!”双方交锋!
金属的撞击声犹如雨点般密集,伴随着武士们最后的哀嚎,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织田家服部小平太,特来取今川守护大人首级。请觉悟吧!”织田信长马廻服部春安,突破保护网,偷袭今川义元。
“啊!”今川义元惨叫一声,大腿被这阴小子给扎了“一针”。
“不讲武德的家伙!”今川义元反手架住,服部春安封喉的第二枪。
再手腕一翻,顺势压下对方的长枪,紧接着一个回旋斩,砍中了他的膝盖。
论武艺,今川义元可不是草头班子,那都是出自名家教授。
“啊疼!”服部春安顿时疼得直不起腰来,手中的长枪也被今川义元给挑飞了,赶紧又抽出腰间打刀,与今川义元对峙。
“织田家毛利新介,特来取今川守护大人首级!”毛利良胜也冲了进来,现在可是抢人头的时候。
铛!
今川义元回身挡下劈头的打刀,两人较劲,但义元却十分吃力。
虽然“宗三左文字”,是出自名匠筑前左卫门尉安吉的作品,刀长二尺六寸,锋利无比。但这是把太刀。
太刀与打刀的区别,太刀刀长,刀刃向下,且弧度很大像月牙一样。适用与马上挥砍,或者是大名的装饰品。(因为月牙弧的确很有美感)
打刀突出的就是个步战实用,刀短平直,刀刃向上,劈砍、突刺都能有效杀敌,也是日本剑道惯用的武器。
服部春安一看,抢功的来了,这可把他给急坏了。
趁着今川义元与毛利良胜较劲的机会,直接飞身扑上去,一刀刺入义元的后腰!
“哇啊啊啊!”今川义元仰面惨叫,握刀的手,都脱力掉了。
毛利良胜趁势,将刀刃压在了今川义元的脖子上。
“啊~~!嗯~~!”今川义元垂死挣扎,死死咬住毛利良胜握刀的手,不让他用力。
“呃啊啊啊啊!”结果毛利良胜为了今川义元的首级,拼了这两根手指不要,也要割取这上好的头颅。
“呃~~不~~怎么~~可能~~会死~在这里~我~~”今川义元的目光逐渐暗淡下去,脑中犹如走马灯一样,闪过这些年的辉煌。
年仅十六岁就通过“花仓之乱”,夺取了家督之位。
对内:四公六民,深得民心。骏河、远江、三河多次检地,共计七十万石,增加了军役及年贡。
开放港口,发展制盐业,开发安倍金矿,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大名。
对外:长年侵吞东三河,降伏大部国人众。小豆坂合战将织田信秀从三河击退,掌控西三河松平氏。
先后与北条家同盟、武田家同盟、关东管领同盟,最终达成了“甲相骏三国同盟”,为上洛之路扫除了后顾之忧。
文武兼备的今川义元,一手缔造了今川氏的巅峰时代,成为了“东海道第一弓取”。
如今正是鸿业远图的时候,却意外的死在了这里,人生真是如此的......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