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五年（1562年） 9月。

细川家平定若狭国，如果是全额吞并，就是妥妥的百万大大名了。

可惜，因为划出去了三方郡，所以若狭检地后，大概是六万七千五百石。

加上先前的九十二万石领地。合计九十八万七千五百石！

就算加上从属细川家的近江朽木，也才加一万石，还是不够。

“就差0.25啊！可恶！这怎么跟拼夕夕一样恶心！”细川藤元抓狂的不行：“早知道就不给朝仓了。”

不过他也就是嘴上抱怨而已，吃独食只会让他四面楚歌。

这不，他还得想办法，准备扩充一下细川馆周边的领地。

因为飞地太多了，从这次集结就能看出，一旦细川馆被围，天南海北的远水解不了近渴，必须要有一个足够的近领。

所以降服朽木，攻下若狭，就是为了连通丹波。

“近江高岛郡，其实是最理想的目标，可惜现在还不行。”细川藤元摇摇头。

高岛郡就是连通若狭的，朽木只是郡中的一条线而已。统治这里的高岛氏，是幕府的奉公众，就连朽木氏都是他的分支家族。

之前细川藤元借口放走通缉犯，欺负一下朽木也就罢了，等于让幕府吃了哑巴亏。现在若是再进攻高岛氏，妥妥的叛逆了。

“南近江，西美浓。也是不错的选择。”细川藤元把目光投向他处，六角家这次十分不地道，他不介意啃下对方一块肉。

“主公，属下是白井胤治。”屋外传来白井胤治的声音。

他现在还在考察阶段，所以还在细川藤元身边打杂（侧近），没有具体的家职。

“什么事？”细川藤元收回思绪。

“是近卫家来人了，希望能订下您成婚的日子。”

“哦？这样啊。”细川藤元开始考虑黄道吉日。

自从上次与近卫稙家敲定婚约后，因为细川包围网的事，这件事就暂且搁置了。

其实也是因为近卫家的观望，想等等看这龙虎斗，谁能胜出。

如果细川藤元胜出，那没得说，这不就来催婚了吗。

如果细川藤元败了，哼哼......那就两说了。

“那就11月23日吧。”细川藤元联想到自己前世的生日。

“呃......是。”白井胤治还在奇怪，为啥选这么奇怪的日子。

轰走了白井胤治，细川藤元继续想之前的问题：“六角、浅井、斋藤，先拿谁开刀呢？”

“目前是浅井、织田联盟，六角、斋藤联盟。那我只能是拉一派打一派。”

“若是按实力而言，浅井、织田强悍，六角、斋藤垃圾。”

“主公，属下是白井胤治。”屋外又传来白井胤治的声音。

“怎么还来？不是说了11月23日吗？”细川藤元眉头一皱，有些不耐烦。

“呃，主公，是六角家来人了。”白井胤治赶紧说明情况。

“六角？谁来了？”细川藤元心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是大原高定大人。”

“大原高定？谁啊？”细川藤元都不认识这家伙，有资格来面见自己吗？

“回主公，他是您的表亲啊。”白井胤治额头冒汗，自始至终他都在屋外搭话，这是臣下的礼数。

“我表亲？”这还把细川藤元搞懵了，心想哪里来的家伙敢乱攀亲戚。

“主公您有所不知......”白井胤治只得简单介绍了一下，以前作为三好家的首席军师，必须对各大家族的渊源和动向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近在咫尺的势力。

大原高定，是六角义贤的次子，也是现任当主六角义治同父异母的弟弟。

今年刚满十五岁，比细川藤元大一岁，已经正式入籍他叔父大原高保的家门下。

就在上个月，他刚刚举行了元服仪式，标志着他正式步入成年的行列，可以办大事了。

“哦哦，原来是表弟啊。”细川藤元还恍然大悟，心想这也就是在日本，改名字跟玩似的，说不定下次见面又不叫这名了。

“那......主公，您见吗？”白井胤治再次请示。

“让他去茶室吧，叫快川绍喜过来煮茶。”细川藤元明白，此次这大原高定前来，肯定不是来串亲戚的。

“是。”白井胤治立刻下去安排。

天守阁四层，就是细川馆的茶室，以金色为主，透着浓浓的贵气。

第一次来的大原高定，好似刘姥姥进大观园，左顾右盼的眼睛都不够用了。

茶室内的装饰令人目不暇接，金箔贴花的屏风，金丝银线的挂画，甚至墙壁上都镶嵌着金丝细工，整个茶室散发着高调的奢华感。

茶几上的茶具熠熠生辉，每一件都是精心挑选的名器，茄色的茶入（九十九发茄子）与翠绿的茶碗交相辉映，展现出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就连茶室内的座垫，都是用最上等的丝绸和锦缎制成，触感柔软，坐享其中，让人感受到一种皇家般的尊贵体验。

快川绍喜担任此次会面的茶头（首席茶师），首先打开盛装茶粉的“九十九发茄子”，露出里面精心研磨的茶粉。

这九十九发茄子，如同守护者一样，将茶粉的精华密闭于内，不让外界的一丝杂味侵染其纯净。

一匙茶粉，加入翠绿的茶碗中，提壶，沿着碗边优雅的旋转，茶粉随着热水翩翩起舞。

霎时间，茶香与热气交织，弥漫至整个茶室，与这金碧辉煌相得益彰，让人仿佛身处金色的梦境。

再用一个小刷子（茶筅）快速击拂，发出连续而有节奏的唰唰声，如同为这梦境配上美妙的背景音。

手轻筅重，指绕腕旋，光是看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一种享受，直至搅拌起沫浡（泡沫），好似轻柔的雪盖在茶水之上。

“大原大人，请用。”快川绍喜将沏好的茶，左手托碗，右手五指持碗边，先敬给大原高定。

“感谢管领殿下赐茶，承蒙快川大师奉茶。”大原高定连忙双手慎重的接过茶碗，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对这份礼物的尊重和珍视。

这不仅是一杯茶，更是一种礼仪，体现了“待客茶为先”的茶道文化。

右手持茶，递至左手，抚顺茶身，浅饮三口。

“好茶。”大原高定由衷的赞叹，茶味清香细腻、回甘绵长，让人在金碧辉煌中找到内心的宁静与平和。

尤其是这间茶室有敞开式大阳台，向外眺望，整个琵琶湖的美景尽收眼底。

此时给细川藤元的香茶也冲泡好了，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家常。

现在的时光是静心浅聊，正事是在品茶之后才能进行的。

细川藤元大概知道他的来意，毕竟之前三好长庆借道，六角家也默许了。

此次大原高定前来，一定是为了缓和关系的。

‘这个六角义治，着实昏聩啊。’细川藤元对义治的感官评价很低。

自从这家伙继任家主以来，好像没干出什么业绩，反而是外患内忧，历史上还干出擅杀家中重臣的荒唐事。

“管领殿下。姑姑她老人家还好吧？”大原高定没话找话，他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所以开局先打感情牌。

“当然，每日诵经礼佛，不问朝堂。”细川藤元的言外之意，是找你姑说情也没用，她不管事。

“呃……这就好，这就好。”大原高定赶紧喝口茶，掩饰尴尬。

“好了，这茶也喝了，问候也免了，该说正事了。说吧，这次六角家准备怎么赔偿本家？”

细川藤元的态度坚定而直接，将谈判的主动权掌握手中。

“啊？这。”大原高定没想到开口要索赔，之前准备好的外交辞令用不上了。

“怎么？六角家没有诚意就叫你来？”细川藤元气势凌人，似要吃了对方的口吻。

“不不不，有有有。”大原高定说话都不利索了，汗珠子直冒，毕竟他刚元服，还太年轻。

“那你说说呗，六角给了什么条件？”细川藤元手指把玩着茶碗，这可是古董货。

“是……我六角家想与贵家同盟，进退与共。”大原高定都羞于开口了，来之前都没想过对方会提赔偿这事儿。

“完了？就这？”细川藤元不满的语气，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若是管领殿下有何要求，在下一定转达给我家主公，一定会……尽力满足的。”大原高定完全处于被动，甚至有种战败方的语气。

“大原大人。”快川绍喜接过话茬。

大原高定连忙行礼，他现在谁也不敢得罪：“大师请讲。”

“这次三好侵攻，烧毁我细川家商町两座，焚毁良田无数，着实是拜贵家所赐，损失惨重啊。”哭穷的事儿，快川绍喜来办。

“这，这，这从何说起，我六角家也是阻挡了三好侵略，只是……没挡住而已……”大原高定说话的声音跟蚊子似的，心虚的不行。

“有没有这回事，你六角家心知肚明。能让你在这坐下，就是有的谈，否则……你以为你能进来吗？”细川藤元今天是吃定六角家了。

“是是是，管领殿下教训的是。”大原高定现在是如坐针毡，刚刚品茶的爽意早已荡然无存。

“大原大人，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吧？”快川绍喜跟细川藤元搭配着，一个红脸一个白脸。

“天经地义。”大原高定只能顺着说。

“六角家对我细川家做出的债事，贵家得认吧？”

“得认，得认。”

“那这账咱就得算算。”说着，快川绍喜开始巴拉账册，一笔一笔的算给大原高定听。

大原高定是越听越发慌，这破坏的这么严重吗？怎么听说三好方连门都攻不进去呢。

最后东拼西凑，给六角家算了个两万贯，这还是打了折，抹了零。

“这，这，这也太多吧？本家实在是承受不了啊。”大原高定都快哭了，这笔巨额赔偿要是答应了，六角义治还不得吃了自己。

“这样啊……”快川绍喜看向细川藤元：“主公，属下还是建议您就答应浅井家的要求吧。”

大原高定一听，赶忙问道：“浅井？这跟浅井有什么关系？”

“哦，是这样的。浅井长政大人听闻本家受损，特意奉上一万贯略表心意。”快川绍喜现在也跟细川藤元学的满口妄语了。

“一，一万贯！”虽然大原高定内心并不相信这个数字，但他也不能直接揭穿，毕竟不能因为一时的直白，而将细川推向浅井的阵营。

“确实如此，但我家主公一直强调，我们两家是姻亲关系，所谓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啊。”大原高定赶紧舔着个大脸，意思是咱可是亲表亲啊。

“钱款都是小事。”细川藤元适时的开口：“只是这件事，必须要有人负责。”他在意的是六角开绿灯。

“是。请管领殿下放心，本家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大原高定明白，要是不想出钱，恐怕就得别的地方出力了。

“嗯，最好是在我大婚之前。”细川家现在还不想开战，细川家刚吞下远江、若狭，还是得维稳消化为主。

占领一个地盘，并不像表面那么轻松，旗帜一换，就改天换日了。

除了教训了那些国人豪族外，更重要的是地主，也就是地侍。不仅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还要进行检地运动，这才是最耗时的。

否则的话，上了战场很容易开小差，将士不用命，怎么能打胜仗。

“请管领殿下放心，本家一定会尽快给您答复的。”大原高定现在恨不得马上飞回老家，在细川藤元面前压力太大了。

“嗯。”细川藤元示意快川绍喜送客，后面的详细内容，就让臣下去谈判。

结果送走了大原高定，这茶具还没撤下去呢，就听见白井胤治又来报说，浅井家来人了。

“哦？那他跟大原高定碰上了吗？”细川藤元意外之喜。

“正好打了个照面。”屋外白井胤治回话，想想那场景，那两人均是一副惊讶的表情。

“太好了！”细川藤元感觉真是无巧不成书，这得来全不费功夫，都省的自己演了，让他们互猜就足够了。

之后斋藤家、织田家都来人了，就连伊势的北畠家，都来攀亲戚（北畠具教和细川晴元都娶了六角定赖的女儿）。

现在谁都不想得罪细川家，细川藤元更是来者不拒，礼物照收不误。

“不就是差0.25吗？现在谁也不敢说我不是大大名了吧？”细川藤元不再纠结这种小问题了，全赖旁人开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