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陆羽一脸关切,再听他前半句谆谆叮嘱,朱元璋心里很是受用,心中畅想着,待会儿自己表露身份,看你这臭小子又会是何表情。
可听完那后半句,朱元璋的脸顿时黑了。
将桌子一拍,朱元璋忍不住自辩道:“当今圣上仁善宽恤、爱民如子,岂像你说的那般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呢?”
陆羽翻了翻白眼,又不屑瞥了瞥朱元璋:“唉,真不会是朱天子的脑残粉,你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只看到他的好,看不到他冷酷无情的一面了,我可提醒你,那朱天子手段狠辣,他干过的血腥事儿,可一点都不少!”
朱元璋愈发不服气道:“那你告诉我,当今天子究竟干过哪些血腥事了?”这世上,还有人比他朱元璋更了解自己的吗?
陆羽嗤笑一声:“你自是不知道,只因现下还没到他冷酷的时候。”
他又敲了敲桌子,眼神更显凝重:“那历史上的明初四大案,哪一桩不是杀得血流成河?尤其是那蓝玉案,为了让朱允炆坐稳皇位,朱元璋几乎将淮西勋贵都杀了大半。
可惜他却怎么也没算到结果,因为他对淮西勋贵举起了屠刀,等到朱棣靖难的时候,朱允炆几乎没几个大将可用!”
他这话说得煞有介事,朱元璋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显然,陆羽口中的“四大案”,是数年后的事,朱元璋自然无法辩驳。
“唉!”
陆羽幽叹口气,又夹了口菜,自顾自叹道:“当初朱重八登基时,还说他不愿学汉高祖,要学那唐太宗,与兄弟们共富贵,可到最后……他终是成了刘邦……那些开国元勋,除了汤和之外,就没几个善终的……”
一席话,说得朱元璋脸色煞白,两眼失神。
看他这沮丧嘴脸,陆羽也颇感唏嘘,一心崇拜的偶像,却是个冷血暴戾之人,想也知道这朱老鬼有多难受。
陆羽正自唏嘘,又想到这朱老鬼衣着光鲜,出手阔绰,显然不是朱重八那八竿子都打不到的亲戚,很可能是近亲呢!
仔细一想,寻常百姓顶多嘴上感恩戴德,指不定背地里怎么骂皇帝老儿呢!
也只有那权望之辈,受了皇帝恩惠,才会对朱天子崇拜至此……
念及此处,陆羽将筷子放下,忍不住提点道:“我可提醒你,为了你的小命着想,最好离那朱家天子远一点,别跟那些开国功勋一般,最后命丧皇权倾轧之下!”
他这般提醒,已算是推心置腹,但在朱元璋听来,却格外刺耳。
朱元璋心中波涛汹涌,忍不住辩解道:“也许……也许他们是罪有应得呢?也许他们并非死于皇权更迭,并非死于圣上一己私欲呢?”
陆羽口中的“淮西勋贵”,便是当初跟朱元璋一起打天下的开国大将。
对这些人,朱元璋一直有所忌惮,是以,毛骧领衔的亲军都尉府,一直在暗中关注。
朱元璋也常从毛骧那边,收到到淮西勋贵们的不法证据。
虽说经过洪武三年的“铁榜案”后,这些人有所收敛,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们日后还会不会恃权生骄,再犯下滔天大罪。
朱元璋不愿相信自己是为了巩固朱家皇权,而擅杀了这些开国功勋,他更愿意相信,是那些人犯下大罪,才逼得自己在未来的某一日,处决了他们。
无论是否自欺欺人,但这样想,至少能叫他心里平复下来。
“哼,冥顽不灵!”
陆羽摇了摇头,冷声道:“淮西勋贵被诛,是数载之后的事,你或可替他周旋回护,但现下里,凤阳府就出了件大事!
他朱重八出身凤阳,却对自家同乡是不管不顾,任由那李善长胡作非为,这样的皇帝,你还要替他说话?”
朱元璋心头一惊:“凤阳府?”
这些天,他一直隐隐担忧凤阳那边出了事,也派毛骧前去探查,但如今尚未查得结果,却不想,竟从陆羽口中听到风声。
他立马追问:“凤阳出了何事?”
“哼,你自是不知道了。”
陆羽却是幽幽一叹,摇头道:“你又不是那朱天子,手底下没有那神通广大的锦衣卫,自然无法获悉凤阳府内情。”
陆羽学的是理科,对大明历史也是一知半解,不知那锦衣卫在洪武十五年才出现,此刻尚未现世。
朱元璋一愣:“锦衣卫?”
但朱元璋毕竟知晓陆羽来自后世,稍一思虑,也能猜出个大概。
想这锦衣卫是日后出现的组织,与那亲军都尉府大差不差,不过这“锦衣卫”的名头倒是顺口,可以借来一用。
心念电转间,朱元璋将这小插曲抛开,又追问起来道:“你快与我说说,那凤阳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陆羽蹙了蹙眉:“咋了,难不成你也有亲戚在凤阳府?”
他自顾自呢喃着:“不应该啊,那边受难之人,多是寻常百姓,该与你朱老鬼无关啊!”
朱元璋可没心情再耗下去,催道:“你且莫管了,那凤阳府之事,与咱干系甚重,你快细说!”他一脸沉凝急切,看来对此事关切至极。
陆羽细一思索,心想这朱老鬼许是府上有生意在凤阳府,又或是真有相熟之人在那边做官……
无论如何,他势必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唉,罢了,便叫你死心好了!”
陆羽拍了拍手,叹气道,显然,他是准备将凤阳府之事,尽数道出了。
朱元璋忙坐正了身子,恭候聆听,但陆羽却不急着开口,而是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朱元璋看得云里雾里,可心下焦急,又不好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