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城墙之上痛心疾首的皇室宗亲以及沉默不语的大臣们，女帝沉默良久之后突然释怀的笑了。

也对。

这么大一个皇城，真正为离阳着想的，从始至终就只有她一人。

外姓官员更不必多说，他们本就是外人，就算王朝倒了，他们也顶多就是退避一段时间而已，还有在新朝代里继续当官的机会。

这帮皇室宗亲。

才是真正依附在离阳王朝这个巨人身上吸血的虫子。

离阳强盛的时候，他们趴在离阳身上吸血。

一个个吸的膀大腰圆，三大五粗。

如今离阳衰弱，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却仍旧做着自己的青天白日梦，想着只要退一步，再退一步，总归还是能有出路的。

但殊不知就是因为他们一步步后退，吸干了离阳的最后一口血。

其实自从开始招贤聘能的那一天起。

苏莹就已经做好了三大门派会和离阳鱼死网破的准备。

唯一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然来的这么快。

深吸一口气，苏莹没有理会身后聒噪的杂音，朝城墙之下的佛魔二宗开口道：“离阳之人，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朕不会答应你们任何一个条件，你们想要什么可以自己攻破城墙进来拿！”

她的语气很决绝。

没有任何低头的意思。

身后，众人听到她的回答全都心中一惊。

所有人都没想到女帝竟然如此疯狂，真准备和两大宗门硬磕到底。

有人急急忙忙冲上来，想劝和。

苏莹一挥袖袍，杀气凌然道：“临阵乱军心者，当斩！来人，再有怯战议和之人，直接拖出去杀了祭旗！”

此话一出。

城墙上又是一阵哗然。

城墙守军们是想战斗的，佛门魔门开出如此过分的条件，不仅是在羞辱女帝，还是在羞辱他们这些士卒。

很多人胸口早就已经憋了一口气，此刻纷纷站了出来，怒吼道：“杀、杀、杀！”

苏莹上位之后，未曾亏待过士兵。

还花费重金在京都各个卫队当中培养了不少亲信。

因而，到了这个时候，她一声令下，军队当中立刻便有势力颇为强悍的将领站了出来，虎视眈眈盯着一众官员和皇亲国戚。

大有他们再敢多说一句议和的话就立马抓起来拖出去斩首的势头。

见到这个场景，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去女帝虽然也做过一些杀鸡儆猴的手段，但却从未像今日这般如此不讲道理，不计后果。

有一半是被吓的，另一半则在暗中观察事态发展。

终于，在皇室当中德高望重的大长老站了出来，厉声怒斥道：“苏莹，你想干什么？想干什么？离阳是我们苏家老祖宗打下来的基业，属于苏家全体，不是你苏莹一个人的，你真以为当了皇帝就能杀苏家人？你今天敢这么做，老夫就召集家族议会罢免了你，就算大长老亲自出面，也护不住你！”

皇室内部一直都分了两派。

苏莹背后是三长老在支持，三长老一直都是较为坚定的主战派，想的是在离阳这颗大树还没彻底断根之前殊死一搏，寻求焕发第二春的机会。

而以大长老为首的投降派对此显然是不赞同的。

在他们看来，三大门派发展势头正盛，离阳不应该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和他们做对，应该保存实力暗中发展，等三大门派衰弱之后，再寻求收回故土的机会。

双方各执己见，谁都说服不了谁。

最后是三长老凭借着宗师巅峰境界的修为强行压服了内部的不同声音，将苏莹送到了皇位之上。

可现如今三长老正在藏书阁顶楼闭死关，对外界的一切事物全都不知晓。

苏莹在皇室内部失去了最大的靠山。

此刻自然难以服众。

……

城墙下方，佛魔两宗同样也没想到苏莹压根不给谈判留任何余地，双方讨论片刻后，却仍旧没有直接开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特别是离阳京城不仅有高耸厚重的城墙，城墙之上还有不少针对武者布置的阵法以及大规模杀伤武器。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愿意攻城。

而且两大门派动手之前，已经知晓了皇宫当中的局势。

因而，商量片刻后，魔门大长老笑呵呵道：“陛下如此刚正不阿，千古难得一见，属实令人佩服！”

“不过这么大的事情陛下还是不要急着做决定，我们可以在城外等三天，三天之后陛下若还坚持己见，咱们再在战场上见分晓！”

听到魔门大长老的声音。

女帝脸色彻底难看了下来。

她不怕两大宗门直接开战，因为战争一旦打起来之后，就算皇室内部有其他的想法，也没办法再挽回局势。

如果团结一致对外，或许还能找到一线生机。

可她最怕的就是现在这个情况。

两大门派开出条件，却始终围而不攻。

这会导致皇室内部进一步分裂，最终变成一团散沙。

显然，魔门和佛门在出兵之前就已经在暗中摸清楚了离阳皇室内部的情况。

不然也不至于如此精准打到她的命脉。

事已至此，苏莹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已经能感受到离阳这架颠簸行驶了千年的马车，正在以一种无可挽回的趋势驶向深渊。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三长老出关。

不然的话，纵然她有再多手段，也很难扭转眼下的局势。

……

离阳皇宫，藏书阁。

李长安正坐椅子上闭目打盹。

“哒哒哒……”

一道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走到了他身前。

准确来说，是藏书馆门口。

李长安听到声响睁开眼睛，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失魂落魄的女帝，疑惑道：“陛下，昨天好像听到城外有喧哗声传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句话虽然是个疑问句。

可实际上李长安对外界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

甚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女帝还要更早知晓佛魔两宗集结精锐弟子围攻离阳的计划。

毕竟冉清秋不仅是贪狼组织的首领，同时还是魔门圣女六大之一，乃是魔门绝对的核心高层。

对相关信息自然门清。

之所以明知故问，只是为了不引起女帝怀疑而已。

毕竟李长安一直都在藏书阁里待着，可贪狼组织一直都在充当耳目，替他收集天下信息。

这对女帝而言是很犯忌讳的事情。

女帝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恍惚，半晌后才开口道：“给朕开门，朕要去楼上找三爷爷！”

李长安挠了挠头，迟疑道：“可陛下，三长老正在闭死关，您现在上去不仅见不到他，甚至还可能因此影响到三长老的修行。”

苏莹眼眶有些发红。

她何尝不知道不应该去打扰三长老？

可当前这个节骨眼，除了三长老之外，她已经想不到还有谁能拯救这个濒临失控的王朝。

这一天时间里，苏莹承受了较之于往日十倍百倍的压力。

大长老已经在联合家族内部的皇室宗亲，要将她从皇帝的位置上罢黜下去，选一个投降派的皇子当皇帝。

这帮软骨头甚至都已经在商量如何同魔门和佛门讨价还价，换一个不那么难以接受的条件了。

她明明已经下定了和三大门派死战到底的决心，可面对内部这帮软骨头，她却没有一点办法。

叹了口气。

苏莹感觉心中一阵疲倦，看着面前的李长安，她沉默很久才忽然开口道：“爱卿，你觉得朕做错了吗？是不是真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和三大门派为敌？”

显然，此刻的她非常迷茫。

这是正常的。

毕竟哪怕再怎么天赋异禀，再怎么强撑镇定，女帝也只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花季少女而已。

面对这种堪称众叛亲离的情况，怀疑人生简直不要太正常。

李长安瞥了她一眼，笑着回答道：“陛下不和三大宗门为敌，三大宗门就能放过陛下吗？就能放过离阳吗？都不会，所以终究是个死，区别只在于早死晚死而已，陛下既然已经做出了殊死一搏的决定，又为何走到一半突然迷茫？！”

闻言，女帝明显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李长安竟然和她的想法相同，却是忍不住自嘲一笑道：“朕坚定或者茫然又有什么用呢？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靠拳头，三爷爷如果醒不来，朕别说殊死一搏了，还能不能当这个皇帝都是个问题！”

说到这，她的声音顿了顿，盯着李长安看了片刻才叹息了一声，继续道：“你应该已经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了吧？道门和魔门想让朕把你交出去，为此甚至不惜联手施压，放在平日或许朕还能保你，可现在朕自身都难保，你不如趁着那群老帮子们还没商量好主意，赶紧另谋出路吧！”

她此刻的情绪很消极。

没办法，上任之后辛辛苦苦做了这么多事情，可最终却全都被证明是濒死之人徒劳无功的挣扎，换做任何人都免不了心中难过。

李长安将身上的书籍放在旁边。

从椅子上站起身道：“陛下，臣这些年受了您那么多恩惠，如今遇到麻烦了却什么都不做就逃走，传出去岂不是有违良心？”

苏莹苦笑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谈良心？先保住性命再说吧！”

李长安神色很认真，“陛下，您这些年对我的栽培我还是得报答的，我可以帮你清理掉这群讨厌的皇室宗亲，也可以帮你打退外面的佛魔联军，还可以帮您重整朝堂甚至统一天下……”

“您可以在这里面选一个作为我给您的报答！”

“当然，其他的事情我也同样可以帮忙，不过我这人讲究公平，我替您办一件事，您也得替我办一件事！”

听到李长安的话，苏莹愣了半晌，最终却是忍不住笑道：“爱卿莫非在说笑不成？这些人背后可都站着宗师，而且不止一名宗师！”

李长安淡淡道：“这些不劳您操心，我既然敢在陛下面前夸下海口，自然有办成事情的能力！”

苏莹上下打量了李长安几眼。

刚开始，她听说李长安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在五年前，那时候她听说李长安才刚刚几岁就能从魔女冉清秋手中全身而退。

让人盯着李长安观察了很久之后，她发现李长安很可能是个难得一见的武道奇才。

因而，等李长安年纪更大一些，她给李长安手书了一封书信，试探李长安是否抵触离阳朝廷，并邀请他参加武道科举。

李长安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甚至于事态的发展顺利到过了头。

李长安参加了武道科考，并且还在武道科考之上获得了魁首的成绩。

那时她很兴奋，因为她觉得李长安是她亲自挖掘并且培养出来的人才，为此，她甚至不惜花费重金培养。

可现如今，她却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眼前这个少年。

她的眸光冷了下来，语气深寒道：“你很早就盯上我了对不对？”

李长安没有否认，而是摊手道：“陛下，信是您寄给我的，信里的内容也是您写给我的，难道不是您先盯上我的？”

苏莹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继续质问道：“说吧，你是佛门派来的，还是魔门派来的？你和魔门圣女冉清秋有染，你是魔门派来的暗子对不对？”

李长安知道她现在的精神很敏感，甚至觉得全世界都是敌人。

因而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到了椅子上，假寐道：“陛下，看在您对我的栽培和照顾的份上，我承诺免费帮您一次，至于您想不想让我帮，想让我帮什么，这得您自己考虑，您什么时候考虑清楚了再来找我。”

说到这，他的声音顿了顿，朝苏莹笑道：“我不是你的敌人，陛下，以您的聪慧应该很快就能想清楚！”

苏莹盯着他看了很久。

最后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

李长安没有挽留。

他对这件事情并不着急。

……

第二天一早，苏莹再次出现在藏书阁门口，看着在藏书阁里翻书的李长安，语气平静道：“你能帮我对付大长老？”

李长安放下书籍，点头道：“当然没问题！”

虽然不知道李长安到底从何来的底气，但苏莹此刻也没有什么其他能够指望的办法了，于是干脆继续道：“魔门和佛门呢？”

李长安不假思索道：“也没问题！”

苏莹笑了：“两件事一起办，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李长安沉吟片刻：“一件是附赠的，至于另一件嘛，我的要求不高，藏书阁三楼以上的区域对我开放！”

苏莹点头：“一言为定！”

李长安笑道：“一言为定！”

商量好筹码之后，李长安当天晚上就去了皇宫外的一处宅子。

这座宅子名叫醇亲王府，是整个离阳皇室宗亲当中最显赫的族老之一，同时也是大长老的大本营。

宅邸很大，足有七进七出，李长安如同一道幽灵般摸到了宅邸当中，悄无声息放倒了几个看门的守卫，进入了普通人难以抵达的后院。

院子当中，大长老正在和二长老下棋。

两人旁边还有五六名皇室勋贵在旁边作陪。

大长老下了一个子，开口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魔门和佛门来势汹汹，咱们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刻掉链子！”

二长老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回答道：“事情已经准备妥当，也和外面的线人打过商量，不过他们的条件却不肯退让，这次属实是有些过分了！”

为了保证京城不会遭到佛魔两大宗门的攻击。

大长老和二长老两人联手夺走了苏莹掌控着的大部分权利，只等明天早朝便可逼宫，让苏莹退位。

可哪怕是两人，对佛门和魔门开出的几个条件也还是觉得有些义愤填膺、难以接受。

四个条件当中，后两条都是不痛不痒的问题。

女帝苏莹必须退位，这一点他们现在就已经在紧锣密鼓做准备。

交出三年前那个武道科举上打伤人的武状元，这件事则更加好说，只需一道指令下去，事情就可以办成。

唯独禁止在除京都之外的地域开办武道科举以及禁止离阳继续自称天下正统，这两个条件等同于彻底断了离阳王朝的根。

离阳从此很可能一蹶不振，再难翻起大浪。

两人显然想让魔门和佛门在这两个条件上做些让步，可直到目前为止，双方之间的商议还没有得到结果。

二长老下了一颗棋子，忍不住抱怨道：“苏莹这丫头这些年简直是胡作非为，若非她找事在先，又怎会引起如此大的波浪？现在老三闭关了，生死不知，却是留我们两个老家伙给她擦屁股！”

大长老摩挲着棋子半晌没说话。

在他旁边，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大长老的意思。

主动开口道：“那丫头平日里不是喜欢为离阳牺牲么？咱们可以暗中将她交出去给两大宗门赔礼，如果能让两大宗门在第一和第二个条件上有所让步，那么一切就全都是值得的！”

几人一边下棋一边谋划，甚至连女帝都成了筹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