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并不算太晚,小区旁边的烧烤摊生意极好,七八张小桌子,座无虚席,食客们畅饮着面前的啤酒,大口咀嚼着烤串,总体嘈杂的环境,时不时某处发出一两声开怀大笑,但进入状态的人是会自动屏蔽来自其他桌子的吵闹声的,将注意力专注地放在面前的人,面前的酒上面。
李乘欢喝了一口豆奶,轻轻放下杯子。
“嗯……今年的这个比赛,我要参加。”李乘欢缓缓开口。
胡经天和冉旭相视一眼。
冉旭默默给自己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笑了笑,借着酒意,拍了拍李乘欢的肩膀,“兄弟啊,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打这个比赛了。”
“先听我说完,其实有些话我一直想找个人说一下的,但是一直没有什么机会。”
“我们认识得时间算是很早了。”冉旭悠悠吐出一口烟雾。
“从我跟着师父训练开始……”冉旭看看胡经天,说:“哦,我师父就是李乘欢的妈妈,你知道的嘛。”
冉旭再次将视线望过来,似乎是因为酒精,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思维有些卡壳,沉默了一下,像是重新组织语言,片刻后才缓缓叹了口气。
“乘欢……我也很喜欢打篮球啊,我也有梦想啊,但是,我不是学生了。”
李乘欢心头微微一震。
因为他看见,冉旭说完这句话,眼眶似乎有些红了。
“我不是学生了啊……”
“已经答应了我爸,今年这个比赛完了,我就去找个工作,一个正经的工作,我……我不该让他们再觉得生了我,只是个累赘了。”
冉旭猛吸一口,将手指夹着的烟吸光,烟头闪烁着闪亮的红光,但转瞬即逝便黯淡下来,被他随手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我真的很想赢。”冉旭说:“我只是想赢一次!”
“这一年,我比以前在体训队里的训练还要认真,但是我也意识到了,我的上限就在这里了,真的,很有趣,大多数人觉得,做一件事,时间越长,总该是越来越厉害的,水平越来越高的,这样想肯定不对,如果训练得时间越长,就水平越高,那NBA最厉害的应该是那些30岁的老头儿了。”
“乔丹在18岁的时候,就是乔丹了。”
“我发现,今年不管再努力,水平也没有什么提高,甚至侧重练了某个方面,另一个方面还会有些退步……我意识到了,我的上限就在那里了。”
“但我还是想赢。”
“这是我最后一次,不管结果怎么样,都是最后一次了。”
冉旭笑了笑,“好像是上天听到了我的心声,然后老胡今年竟然就弃暗投明了。”
“当然啦,我们能赢下清河镇,不是因为老胡,而是因为没有老胡。”冉旭有些骄傲。
胡经天笑了笑,没说话。
“他是最后结果尘埃落地了,才加入我们的。”
“我觉得,有了老胡,我们肯定能拿下最后跟彭峰县的比赛!”
随后冉旭摇了摇头,“但是这段时间跟老胡混熟了,才知道也没有那么简单,对手很强大,比我想象得厉害。”
冉旭望向了胡经天,说:“老胡,你来讲讲吧,哦对了,乘欢,老胡跟我是同一类人,我们都想赢,他也承受了很多委屈,呵呵,你跟我们还真不一样,你这小子……特么的一点求胜心都没有啊!”
“其实……也有一点的。”李乘欢很没底气地反驳了一句,直接被冉旭无视了。
胡经天也给自己灌了一杯酒,大概是因为有些尴尬,为了破冰,主动问李乘欢:“兄弟,你不喝一杯酒吗?”
旁边的冉旭摇摇头,“别劝他酒啦,他不喝酒的,我们不劝酒,乘欢虽然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比我小两三岁,但是呢,我是把他当成好兄弟的,毕竟,他妈妈是我敬重的师父……他不喝酒,我们别劝他,他从小就不怎么喝酒,对不?”或许是因为酒意上来了,冉旭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却显得极为真诚。
胡经天干笑一声,“行!”
冉旭说:“今天我把乘欢叫过来,主要就是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我想确认,乘欢,愿不愿意跟我们并肩作战,现在已经确定了,那么第二件事,就是,我们三个,要好好掏心窝子聊一聊,我们要给彼此一个信念,一个必胜的信念,我和老胡没什么问题,主要是……你!”他眼神有些迷离,虽然他自己觉得自己没醉,很清新,但外人听起来已经有些微妙了。
“所以,我还想让老胡说一说。”只是嘴上虽然说让老胡说,冉旭嘴巴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老胡,他真的不容易啊,很多人,都在骂他,叛徒……骂他,二姓家奴,但是,只有我冉旭清楚啊,他有什么错呢,他只是想赢啊!”
“胡经天!他是不是全县最好的中锋?我告诉你,肯定是的!他强到哪种程度呢?他一个人,就能把我和你,李乘欢的进攻给抹平!他在球场上,谁能防守的住呢?但是,他还是干不过彭峰县的。”
“彭峰县有一个32号大胖子中锋,外号大熊,很厉害吗?是,但老胡跟他是有来无回的!可是,还是赢不了。”
“因为,他们球队,没有一个好前锋,没有一个好后卫,还没有一个好教练!他们那个教练,根本什么都不懂,傻逼!他们……不配拥有老胡!”
胡经天沉默着,苦笑摇了摇头,却没有反驳。
“每次比赛,他们队一半的得分都来自于他!但是,去年的总决赛,只靠老胡一个人行吗打到后面,老胡累得都肌肉抽筋了,赢不了啊……篮球是五个人的运动啊。”
“他们,还怪老胡……呵呵……”
李乘欢一语不发,只是默默听着他们的倾诉。
胡经天是个内向的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端杯子敬李乘欢:“兄弟,说实话,我跟你交手的那一次,当时就在想,如果有你和冉旭这样的队友,我和彭峰县漳南镇打,不会输得那么狼狈,开年我也高三了,年底就要参加体考,大概,也不会再参加下一届比赛了,我……就像老冉说的,我也想赢。”
“挺羞耻的,毕竟,我算是投敌……”胡经天话还没有说完,被那边冉旭给粗暴地打断了,“好了好了,说那么多干什么呢?来,喝酒!”
推杯换盏,酒液洒落在烧烤上面。
他们两人也不在意李乘欢是否跟他们同频,到了后面,喝得有些醉了,就开始放生大笑,各自吹牛逼,吹着吹着,周遭的食客逐渐散去,只有一两桌还在吹牛逼,夜风吹起来,带来些许凉意,冉旭突然很是深沉地说了一句,“我感觉我老了……可我才十九岁啊,我已经不是学生了!”
说完,他借口去了厕所,半天没有出门,李乘放心不下,去厕所找他。
看到冉旭吐了一马桶。
李乘欢折腾了大半晚上,才将两个喝醉的家伙给弄回去休息。
走在回去的路上,李乘欢微微叹了口气。
对于他来说,这一场比赛仅仅是一场比赛,但对一些人来说,这一场比赛,意义重大。
风还在吹着,像是一些人荒茂的青春一般缭乱而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