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式开始排练以后，仅仅过了一个星期，李承欢就发现了颜欢的心情似乎有些不好。

此时，颜欢正趴在桌子上，下巴撑上手背，双眼盯着前面，李承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刘瑞那宽厚敦实的后背。

李承欢随口一说：“你盯着人家的背，喜欢人家啊？”

颜欢一惊，回过神来，慌忙坐起，瞪了一眼李承欢，然后打了他一下。

李承欢问：“你在想什么？”

颜欢沉默了一下，悠悠一叹，说：“嗯……没什么。”

李承欢点点头：“没什么啊，哦。”

于是，他就自顾自地拿出一本书看。

自然，能从余光中，瞥见颜欢略带幽怨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颜欢才轻轻戳了戳他的腰。

李承欢放下书，问：“干嘛？”

颜欢犹豫片刻，才说：“你都不问我到底怎么了吗？”

李承欢笑嘻嘻地说：“你自己说的，没什么嘛……哈。”

颜欢一句话也不说地望着他，他咳嗽一声，正经起来，说：“排练的时候遇到问题了？”

颜欢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

李承欢想了想，这个倒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大家把剧本拿下去以后，首先是背台词，背得差不多了，再一起合练。

而合练是整个话剧演出最有技术含量，也是最难的一个环节了。

文本的剧本，要转化为具体的剧，演员的着装、走位、动作、场景的设置，种种种种，都需要统一的安排调度，才能将剧本里寥寥几字的场景描写变得具体。

可以说，除了台词，其他的东西都需要导演的组织协调才行。

李承欢是编剧，可不是导演。

他的角色在第二幕才出场，所以第一幕就让她们自己去折腾了，这段时间他也比较忙，也就没有去排练的现场。

很显然，颜欢最近苦恼的事情必然是跟下午的排练有关了。

她是导演嘛。

当然不是专业的，但是也只有她能当这个导演了。

李承欢挠了挠耳朵，问：“什么问题嘛？”

颜欢看看李承欢。

那目光让他觉得好笑，看上去带着些不服输的倔强，但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委屈，综合起来，颇有点可怜的味道。

颜欢吸了口气，小声说：“昨天，和米妍争执了两句。”

话音刚落，她的鼻翼轻轻抽动了两下，一滴眼泪唰地就掉了下去，随后她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氤氲着些许水汽，随后快速余留在擦掉眼角的一点湿润。

李承欢咳嗽一声，说：“具体怎么了？”

随后李承欢默默听颜欢说完。

看得出来，小姑娘已经能够明白组织一个活动有多困难了，而且，这种困难不同于学习。

有一些能力是可以通过学习得来的，这种能力更多体现在专业能力，比如，会编程，会做高难度的数学题，这些都是专业能力。

提升这种能力是很私人的事情，绝大多数情况下，闭门造车也是可以的，但是组织能力不是，它不是简简单单地可以通过私人的“学习”而获得的能力。

所以，这种能力是比学习能力更为罕见的能力。

颜欢面临的第一个问题，也是“组织”这个动作需要解决的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别人听你的话。

要让非亲非故的人，而且是一群人听你的话，这种能力本身就弥足珍贵，很多人总是低估了这种能力的稀缺性。

尤其对学生来说。

颜欢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李承欢：“本来时间就很紧，而且大家还要学习，每天一个小时的排练时间，很多吗？我觉得都已经够少了，他们在排练的时候还不听我的，要不了十几分钟，每个人都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闹哄哄的，正式排练都快一周了，现在大家连前十句台词怎么演都没有确定下来。”

李承欢从颜欢一半表达委屈，一半叙述内容的话语中提炼出信息，目前她们遇到的困难，第一个是时间上面，其他人有意见，尤其是米妍，第二个是组织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正式排练的时候难以统一意见。

而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别人不听她的。

李承欢摸着下巴思考了一阵，说：“问题一个一个地解决吧，首先第一个问题，怎样把每天排练的时间和地点固定下来。”

“地点倒是没有问题，音乐教室的钥匙在米妍那里，我们可以随时用，关键是时间。”

李承欢问：“米妍的对你安排的时间有什么意见吗？”

颜欢摇摇头：“她也不是有意见，就是她每次都会迟到，要不就是排练到一半，就有这样那样的理由要提前离开。”

李承欢问：“所以你跟她争执了两句，是因为这个？”

颜欢说：“我……我就说了她两句，因为，我……我觉得我们要多为别人考虑考虑，毕竟我们是一个团队，我，我有错吗？”

李承欢摇摇头：“你考虑的当然没有错，但是方式上面还是可以调整一下，我们都是同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上下级，大家这个岁数连家长都不鸟的，都会反抗的，更何况同龄人呢？”

“啊？家长，家长我还是会鸟的。”

“……”

“你真会抓重点，我的意思是，面对同龄人，肯定要换一种方式。”

颜欢沉默了一下，说：“那……那你能帮我吗？”

她真的不会。

颜欢的表情看上去无助又可怜巴巴的，李承欢忍不住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说：“作业……”

颜欢哼了一声，凶巴巴地说：“你帮我这一次，以后你的作业我都帮你写。”

反正自己也是要写作业的，不过是模仿他的字体抄一遍，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李承欢笑笑：“好，那一言为定。”

颜欢迟疑了一下，问：“但是……你打算怎么弄？你……你在人家面前，可不要乱说啊。”

李承欢知道颜欢担心他弄巧成拙，说一些不该说的话，反而让两人的关系更僵。

李承欢敲了她的额头一下，说：“我还没那么笨的。”

一直等到午休时间，李承欢注意到米妍身边没其他人了，才慢悠悠的走过去。

此时米妍正趴在桌子上，认真地抄写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