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清河县以后,第一晚是在爷爷家里过的。
爷爷和奶奶准备了几个菜,数量不多,但是味道很好。
看得出来,对于爷爷奶奶来说,如今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自己和霞宝去看他们了。
饭桌上,爷爷拿了珍藏很久的好酒,看了看李临岸,却是微微叹了口气,“可惜乘欢年龄还小,不然的话,不能便宜你。”
李临岸叹了口气,“亲孙子,抱养的儿子是吧?”
“什么?”
“没……没什么。”
李乘欢却是看到爷爷的脸上笑容灿烂。
人老了,便不能喝太多酒,爷爷晕了一二两,就开始回忆,以前没有退休的时候,饭局上自己能喝多少多少一点都不醉,现在啊……不行咯。
老爸的脸颊上也有两抹红晕,笑了笑,“好汉不提当年勇。”
然后被爷爷敲了一下。
李乘欢看着这一幕突然有些无语,自己喜欢敲人脑袋的毛病,不会是跟爷爷隔代遗传的吧?
爷爷喝了一阵,脸上的皱纹似乎越发明显了。
李乘欢突然有一些伤感起来。
爷爷似乎老了很多很多。
这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
李乘欢端起杯子,说:“爷爷,我祝你身体健康。”
爷爷连说三声好,才和李乘欢碰杯。
随后爷爷也有些困了,奶奶便扶着他回房间休息了。
李临岸在一旁嘿嘿地笑:“酒量是没有以前好了。”刚才也没怎么吃东西,此时便大口朵颐起来。
老妈这时才笑着说:“乘欢,你今天怎么话不怎么多的样子?”
李乘欢微微叹了口气,“人年龄一大,就看不得亲人老去。”
李临岸和舒兰都愣了半秒钟,才反应过来李乘欢说的是自己。
一个小屁孩儿,一本正经地说自己“年龄大了……”的感慨,怎么听起来那么欠扁呢?
然后,李乘欢就被舒兰敲了一下脑袋。
霞宝不明所以,咯咯直笑。
……
第二天,一家人决定去外公家。
在这一点上,他们家的一贯作风都是雨露均沾。
一家人开车抵达乡口的时候,霞宝望着车窗外发呆,片刻后转过头问李乘欢:“哥哥,现在是冬天,为什么还有农民伯伯在种地呢?”
李乘欢往外面扫了一眼,随口误人子弟:“这个农民伯伯啊,冬天也是要种地的呀,有一些菜,冬天也是可以种的嘛……”
舒兰一边开车,一边忍不住笑起来,“什么种地啊……乘欢,你给妹妹瞎教什么呢?”
李乘欢摸了摸鼻子,咳嗽一声。
他的确是随口搪塞霞宝的,但是没想到老妈会直接指出来。
舒兰正色起来:“外面的农民伯伯并不是在种地,而是在翻土。”
“什么是翻土呢?简单地说,就是把土翻过来。”
李乘欢点点头,“什么是翻跟头呢,简单地说就是,把跟头翻过来。”
霞宝愣了愣,随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舒兰不满地说:“要不是我在开车,头给你敲烂。”
李乘欢嘿嘿笑了两声。
舒兰继续认真地说:“翻土有什么意义呢,一方面可以改变土壤的解构,让肥料可以更好地发挥作用,另一方面呢,可以让埋在土壤内部的虫卵被冻死,来年才会少虫害。”
李乘欢点点头,又学了一个新知识。
霞宝则似懂非懂地看看李乘欢。
舒兰却又沉默了一下,看了看霞宝,欲言又止,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李乘欢注意到了老妈的微表情,心头微微一动。
老妈在感慨什么?
是自己和霞宝都不懂农活上的事情吗?
突然,李乘欢也意识到了什么。
前一阵子看一些社科类的书,接触了一个名为阶级固化的词语。
曾经觉得这个词语距离自己很遥远。
但就是刚才的这个瞬间,他却联想到了很多事情。
阶级固化距离我们一点都不远。
比如,老妈是村里的孩子,她知道农民的真实生活,但她长大以后,已经不再是农民,而自己和霞宝在县城长大,自然也无法全面地接触到农民的生活。
等到了自己和霞宝长大,下一代就更不会接触到底层人民的生活……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那一代人,或许根本无法理解这片土地上真实的农民是如何生活的。
无法理解,就是问题的关键。
比如以前的电视剧为什么那么好看,就是因为以前的演员,导演,都是从底层而来,他们知道真实的底层生活。
但如今的导演,演员,几乎都是各种二代,他们或许听说过,但他们一定理解不了真实的底层人民的生活,所以他们演不出底层人民的生活。
甚至有一些所谓的精英能说出,“农民是暴利行业,因为一颗种子可种下去可以得到几百倍的收益,这不是暴利吗?”这样的蠢话,就是证据。
如今的导演编剧,在他们的认知中,住高档公寓的白领,已经是穷人的地板了,再穷,他们已经想象不到了。
想到这里,李乘欢突然摸了摸霞宝的脑袋,“霞宝,你还记得外公外婆家里的那个小菜园吗?”
霞宝想了想,点点头。
李乘欢说:“我们这两天一起帮外公外婆把菜园子里的土翻一翻好不好?”
霞宝想了想,“哥哥,你会陪我吗?”
李乘欢笑着说,“不是说了吗,我们两个一起来做这件事。”
霞宝便开心地说:“好!”
老爸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李乘欢,随后笑而不语。
倒是舒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没事,每年都有一些表叔他们的孩子过来帮他们翻土。”
李乘欢摇了摇头,说:“妈,我其实是为了霞宝好。”
“嗯?”
李乘欢认真地说:“霞宝从出生的时候起,接受良好的教育,将来也会接触更好的教育,我们现在算是迈入了一个更高的台阶,霞宝从这个台阶上长大,但我不希望霞宝将来只知道这个台阶上的风景,于是理解不了底层农民的艰辛。”
“她不必过那样的生活,但她得理解。”
否则,就会变得十分愚蠢。
霞宝抬起头望着李乘欢,哥哥的话她不怎么懂,但是她能感受到哥哥说这番话的时候很严肃。
哥哥严肃的时候的话,一定是对的。
舒兰沉默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方向盘,只是说了一个字:“嗯。”
有这样一个哥哥,还用担心将来女儿的成长吗?
正感欣慰,却见到副驾驶的李临岸没心没肺地玩起了手机,莫名一气,将车停在路边,然后给了他一拳。
李临岸一脸懵逼,“这是啥?”
舒兰笑眯眯地说:“这是我对你的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