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王争鸣二人跟随后排人群出了会议室的大门，等着刘长青出来。

看着后边陆续出来的人，各个都无精打采的，二人也不敢议论什么，只能沉默的待着。

李木成原本以为削减配额后，应该就不会有饭局了，自己也是白来一趟的时候。

刘长青刚好出来，招呼了二人跟上，然后就随着人群往外走去。

走着走着，李木成就发现，这个方向似乎是他们中午吃简餐的食堂。

他这时也想明白了，会议是会议，饭局是饭局，两者根本不影响。

再困难，还能差众人一顿饭不成？

可能是因为会议内容的原因，刘长青出来后，除了招呼他们跟上外，就没有说话了，李王二人也不敢主动去触霉头，只一声不吭的跟着走。

李木成猜测，刘长青这会儿脑子里肯定是在转着筋的想，怎么解决轧钢厂配额被削减的问题。

李木成都能想到压力会回到采购科，刘长青肯定也能想到。

回到了采购科的压力，最终又会落到他们二组的头上，所以此时刘长青肯定满脑子官司。

没走两分钟，他们就来到一个比较大的房间，房里摆了两张大圆桌子，不过中间被一扇古朴的屏风给隔断开了。

他们是最先进来的，房间里面此时还没有人。

李木成和王争鸣自觉的走到边上，等着刘长青的吩咐。

“小李，虽然咱们被削减了配额，但该争的也必须要争一下，等会儿你还是得表现表现，知道吧？”

刘长青暂时压下有些凌乱的思绪，强行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对站在一旁的李木成说道。

“我知道了，刘组长，待会儿你就看我的吧。”

李木成也不想一直这么沉闷下去，所以再次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刘长青点点头，又揉了揉脸，变换了一下表情，正好应对后面陆续进来的其他厂采购负责人。

“老侯，你也太慢了，喝酒都不积极啊。”

刘长青笑呵呵的打着招呼。

“那么快干什么，反正也得等大家到齐了才能开始不是，难道你想找我单独‘聊聊’？”

李木成总觉得他们之间有股子火药味，只是不明显罢了。

“这是二七机车厂的。”

“那是焦化厂的。”

“那是第一机床厂的。”

…

王争鸣看着门口陆续进来的人，低声的给李木成介绍起来，还不停和他们带来的采购员打着招呼。

粮食局这边每个季度都会有这样的会议，王争鸣也算是这种会议的常客了，所以他对这些重工业单位还是很熟悉的。

来参加会议的这些人，对他来说，也基本都是老面孔，就算偶尔遇到个新面孔，三两句话也就混熟了。

一番寒暄之后，众人陆续就座。

此时王争鸣也主动的把李木成介绍给众人。

李木成不停地打着招呼，算是认识了这几家重工企业的采购员。

不过这些采购员心里也有点纳闷儿，这次轧钢厂这边怎么会有两个采购员来参加会议的，平时不是都只有一个人吗。

难道是王争鸣要去负责新的工作，这边会交给这个叫李木成的年轻人了吗？

王争鸣介绍完之后，几人便低声的闲聊起来。

李木成则是专心的扮演着一个新人该有的姿态，给众人都倒了茶，然后安静的听着他们说话。

王争鸣和他们聊了一阵之后，才转过身对李木成低声说道。

“饭局还要等会儿才开始，一会儿还有局里对接我们这个重工业组的领导过来。”

李木成点点头，表示明白。

是了，白天开会时说的都是大方向的事务，这种更细节性的方案，肯定要私下先商量好了，再由领导们确认过后，才实施。

白天的时候，王争鸣已经大略的介绍过情况。

开始的时候，粮食局给这些厂每个季度的份额都是统一固定好的，其中包含了各种粗粮和细粮。

而有个厂子的人比较精明，他们知道粗粮和细粮的兑换比例并不是一比一。

所以就私下找到了领导，表示自己厂要发扬风格，要求细粮部分少要一点，粗粮多要一点。

这样一来，这个厂得到的总量就多了不少，厂里的工人们也因此得到了不少的实惠。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没明白过味来，领导也没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就被这个厂钻了不少空子。

最近一年，粮食供应出现了危机，大家才想明白那个厂这么做的好处。

也纷纷要求这么兑换，粮食局这边一看这情况，哪里会同意每个厂都这么搞。

毕竟粗粮也不是能无限量供应，而且全留下细粮，粮食局的工作就没法儿干下去了。

领导也知道，已经开了这个兑换的口子，肯定不能立马堵死，所以就决定，每个组只给一个兑换名额，由每个组的对接领导来分配。

这个决定一出，当时也是一片乱象，有堵领导门的，有缠着领导的不放的，也有找关系说好话的。

反正大家都是各显神通，来争取这个兑换的机会。

各个厂负责人见面时，也是你瞪我，我瞪你，反正互不相让。

领导也不厌其烦，好说歹说，最后才玩笑似的定下了重工业组就以酒量大小来决定，谁能取得这个机会。

如此，重工业组这边才保持住了表面的安定团结。

不过轧钢厂这边，之前每次来人都输给了其他厂的，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号称采购科最能喝的朱长山，上来也是饮恨败北。

刘长青最近一年都没抢到过这个机会，用现代的话说，就是准备躺平了，不想继续卷下去了。

没想到突然冒出了李木成这个新秀，他在反复确认过李木成在酒桌上的卓越表现后，刘长青躺平的心思就又淡了，表示还想要继续卷一下。

在花费了不小代价后，他从高志远手里借来了李木成。

原本指望李木成就像之前那样，赢回一个机会就行。

哪儿知道这次会上，领导居然削减了所有厂的配额，刘长青此时感觉，李木成加入采购科真是上天派来帮助他和轧钢厂的。

他现在也想通了，这次要是取得了兑换机会，那自己小组的计划外任务额度就会少很多。

如果要是能一下子全部凑齐，那就更好了。

不过这明显是一种奢望，领导那边也不会同意轧钢厂进行如此大比例的兑换。

等了没多久，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众人立马站起身来。

“刘科长。”

“刘科长来了。”

“坐，坐，大家都坐。”

这个叫刘科长的人满面笑容，进来也没有什么架子，直接招呼大家都坐下说话。

“这是主要负责我们重工业组物资分配的刘副科长，酒量定胜负也是他定下的。”

王争鸣小声介绍道，李木成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主桌那边因着刘科长的到来，气氛也热烈了许多，不时还传出一些轻笑声。

李木成这桌则变成了‘哑巴’，与主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这边都喝着茶水，等着上菜。

“小李，你注意组长旁边那个，他是机车厂的负责人，还有组长对面那个水泥厂的，他俩喝酒最厉害，你今天主要的对手就是他们俩。”

王争鸣找着机会低声给李木成介绍了一下今晚的目标，说完还颇为担忧的看了眼他。

李木成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李，你给哥哥说个实话，你上次喝到位没有？这俩人可不简单的，你要是没把握，咱们就别上去了，免得…”

免得什么？丢人吗？

这话说的，对李木成很是没有信心啊。

也难怪，他没有亲眼看见李木成喝酒的场面，光听别人吹的再厉害，临了也是会有所担忧的。

王争鸣此时也是想着，趁着现在还没开始，再确定一下，要是李木成没那个实力，就别上去自取其辱了。

不然一会儿可不仅仅是在上级领导面前丢人了，而且会把脸丢到其他厂里去。

还会连累整个轧钢厂。

“完全没问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帮你们拿下这局。”

李木成确定以及肯定加坚定的对他说道。

心道今晚过后，你就不会再怀疑我的实力了。

饭菜陆续上来了，李木成看了看，有鱼有肉还有鸡以及不少的素菜，菜式虽然看着简单，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吃得上的。

对此李木成没有什么看不惯的心态，他知道，任何时代都是这样的，毕竟再穷不能穷那啥，是吧。

第一杯大家都一起敬了一下刘科长，李木成这边也隔着屏风端起了酒杯。

刘科长倒是很平和，喝了一下之后，就让大家随意了。

白天的会议内容虽然让大家心里忧愁不已，不过主桌的各厂负责人这会儿明显都放下了，都明白先把饭局应付过去再说的道理。

而且饭局还牵扯到兑换机会的问题，不管有没有信心，现在都得积极争取一下。

不然回去后，不但各厂领导会训斥他们不够努力，厂里的工人同志们更加不会放过他们。

“今天会上说的事情呢，是上面领导根据全市，乃至全国一盘棋而定下的。

各位回去以后，一定要跟厂里仔细汇报清楚，把协调工作做好，做扎实，安抚好各厂的职工，千万不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刘科长语重心长的给各位负责人嘱咐道。

“刘科长说的是，我们机车厂肯定要坚决支持国家的大正策，积极为国家排忧解难，您放心，我们厂保证不会出问题。”

刘科长话音刚落，机车厂的负责人就率先表态说道，他的话让刘科长频频点头。

其他负责人心里再苦逼，也只得跟着积极表态，还得暗骂一句，又被这狗-日的抢了先。

同时还腹诽不已，你机车厂当然不怕了，你还有兑换机会打底呢。

我们怎么办？怎么去应付那些要饿肚子的工人同志呢？

此时刘长青心里暗自得意，你这会儿起高调，等会机会被我抢过来，看你怎么收场。

李木成在屏风这边也听着暗自发笑，今天有我在，你机车厂可不能再嚣张下去了。

王争鸣没有关注旁边主桌的谈话，而是率先低调的挑起了‘战争’，准备先发制人，看能不能收拾掉两个再说。

不过其他厂的人也不是笨的，都知道王争鸣的意思，所以也相互敬起酒来。

一场乱战就此开始。

跟隔壁主桌的热闹场景不一样，这边桌的人都有意控制着自己的语态，尽量不去影响隔壁主桌的氛围。

所以这边桌的人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场面却异常激烈，基本是一杯接一杯的不怎么歇气。

李木成开始的时候很低调，等逐渐适应了状况后，就主动端起了酒杯，借着初次见面的由头，跟大家喝了起来。

王争鸣见他这么主动，也低调了下来，专心调节起氛围。

不一会儿，他们这桌的人每个都喝下了一瓶酒，李木成更是清空了两个酒瓶。

其他厂的人逐渐明白过味，原来轧钢厂今天是有备而来啊，专门带来一个新面孔，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不过，这非但没打消大家的积极性，反而让酒局更加激烈起来，大家都算是年轻人，也谁都不肯先认输。

更重要的是，这会儿大家都代表着自家厂子呢，一旦率先服软，岂不是代表自家厂子不如别人吗。

不过他们也没有联合起来欺负轧钢厂，毕竟还是要点脸的。

所以这桌的人，除了李木成，基本都喝的差不多。

王争鸣见李木成短时间已经两瓶多下肚，有意让他缓口气，所以又开始新一轮的敬酒。

王争鸣也算是能喝的了，不一会儿，就又让大家下去了大半瓶，有俩人已经有点撑不住了，表示要中场休息一下。

李木成一看，这哪儿成啊，必须再接再厉，把你们‘喝’倒才作数。

正当李木成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刘长青起身过来了。

“小李，你过来一下。”

“好的，组长。”

李木成应了一声，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桌上几人说道。

“各位哥哥，我失陪一下，不过，走之前我再敬大家一杯。”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的想法，直接干了，还亮杯底给大家看。

亮完后就直接去了屏风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