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一缕鲜香之气从锅中飘出,霎时间,满园飘香。
“熟了。”
莫川看向黢黑的铁锅,口舌之间津液分泌。
此时,屋内的老者也醒了,并且起身缓步走出屋外,目光停留在莫川身上。
“仙长您醒了。”看着走出屋外的老者,莫川脸上露出友善的笑容,右手却迅速背到腰后。
老者打量了一会儿莫川,尤其在莫川背在身后的右手、肌肉紧绷的大腿上多停顿了几秒。
“小友,此次多谢相助。”老者缓缓开口。
“仙长客气,路见难处施以援手,乃我辈分内之事。”
莫川笑容依旧,握住匕首的右手依旧没有松懈,左手则是指向锅中的菇汤:“仙长昏迷那么久,应该饿了吧,可要来碗菇汤?”
“菇汤?”老者忽视了莫川依旧背在身后的右手,而是有些惊奇地看向那碗蘑菇汤:“此乃菇汤?用菌菇熬制?”
“食吃菇类者,无不呕吐眩晕,更有甚者,全身暗青,中毒身亡,前辈可是怕这事?”
莫川笑着解释道:“我久居山林,对此颇有了解,并非所有的菇类都味辛有毒,有的无毒且鲜美,不能一概而论。”
他知道,附近的人是不吃蘑菇菌类的。
山下的土地肥沃,物产丰富,村子里的人并不缺食物。
也只有莫川这单家独户的,且常常食物匮乏,才会去找着吃。
这也导致了漫山遍野的蘑菇都成了莫川的食材库。
见老者迟疑,莫川直接盛出一碗,在老者面前喝了几口:“仙长,我不喜骗人。”
见老者微微点头,莫川便也给其盛了一碗。
老者接过菇汤,才一口入嘴便眼神微亮。
“不差。”
老者直接把一碗汤喝完,碗底留了些蘑菇片:“我来尝尝这菇之味。”
下一刻,老者对着远处招了招手,一颗一人合抱的粗壮大树从远处飞来。
飞来过程中,大树的树干之上出现一条条拇指大小的青蛇虚影,在树皮上游动,啃食树皮。
“咔嚓咔嚓……”
一时之间,木屑纷飞,只是顷刻后,五米多高的大树变成了两支光滑如玉的木质筷子,飞入老者手中。
“味鲜劲滑,好一口菇汤!”老者用筷子将菇片夹入口中细细咀嚼,脸上露出称赞之色。
而莫川看着大树变筷这一幕,也默默把匕首放回腰间,将右手从背后拿了出来,微笑着给老者打了第二碗汤:“家中菇类众多,仙长多喝点。”
说着,他给自己也打了一碗。
而随着二人的狼吞虎咽,很快碗里和锅里就已见底。
“想不到,这菇汤竟如此美味。”站在院中,老者感叹,而后看向莫川:“贫道今日幸得小友救命之恩,且又受如此款待,不知何以回报?”
莫川十分自然地摆了摆手:“仙长言重了,小子莫川,顺手救助,举手之劳何谈回报!”
“况且仙长您伤得不重,以您斩杀大蛇之能,即便无人搭救,相信也无性命之忧。”
当时的情况下,这种仙人即使是昏迷了,相信也不是寻常方法能够杀死的。
况且大蛇虽死,余威尤在,寻常蛇虫鼠蚁也不会靠近那地。
“小友倒是敞亮。”老者略微颔首,而后指了指北边:“贫道来自五道门,道号渊阳子……”
五道门?
莫川点点头。
果然,这名为渊阳子的老者正是出自于管理这片地界的五道仙门之内。
“小友一片赤诚,豁达坦然。”渊阳子扫视屋外,思索片刻,说道:
“贫道观小友茅室蓬户,可缺钱财?贫道门内经营有方,产业众多,倒是可以拿出黄金万两给予小友作为酬谢。”
黄金万两!
即便心性如他,莫川的心还是狠狠的跳了一下。
现在这个物价体系来说,一个大饼一文钱,黄金万两怕是可以买多少个山脚下的村子了。
要是给莫川黄金万两,他可以立马转移去这附近山脉之外的城池里生活,而且还是以上层人的身份去生活。
就像月薪两千的打工人突然得到几十亿存款一样,直接可以实现阶级的跃迁。
不过莫川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所求并非钱财。
于是他面色平静道:“一箪食,一瓢饮,在深山,人不堪其忧,我亦不改其乐也。”
对于他来说,孔子最得意的弟子颜回的话语,也代表了他的一丝心境。
你一顿吃十块钱时,你想能吃二十块的就好了。
当你一餐二十块时,你就想一餐能负担一百的就好了。
有一百时想要一千,一千时要一万......以此类推。
欲望,无穷止境。
财富是点缀,而非根本。
生活,平安、健康、幸福,也就够了。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亦不改其乐?”渊阳子闻言却是惊叹:“好心性!贫道却是俗套了。”
“那小友可要当权?此处往东一千二百里乃是华阳城,贫道可以让你进去做个官员,辅佐城主。”
虽然这里没有王朝,但是那些城池中是有管理者的,也就是修仙宗门所设管理凡人的当权者。
“权?”莫川再度摇摇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成为官员,这与给他黄金万两本质上有何区别?
都是权力与富贵所产生的欲望,一样是贪欲的奴隶罢了。
“哦?”渊阳子闻言更加诧异。
有权可以有钱,有钱不一定有权。
一些官员的职位,即使是门内之人也是趋之若鹜的。
这个少年却一丝渴望之意也没有,似是对当下这种环境十分满意?
他还欲再说,莫川却是笑道:
“前辈不必再说,我救前辈只为心中原则,若是某日遇到那快要饿死的难民,救完人我还要索求功名利禄不成?”
正如莫川之前所言。
他看过世俗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势,明白贪欲只会使人膨胀,不断腐败。
在这纷争世界中,他依然有着一份澄澈透亮的心。
因为他明白,那些才是他最根本的品质。
曾经,他记不清多少次去去扶摔倒的老人、去深山支教、前往灾区尽力,也遇到过讹人的、遇到过嘲笑的、遇到过骂他沙比的。
然而,他行他的善,不为回报,只为本心。
有人问“你做那么多好事,谁在乎?”
他回“这条小鱼在乎,这条小鱼也在乎。”
倒在路上的老人那么多,他为什么所见基本都去扶?
因为真正摔倒的老人,会在乎。
他,心性便是如此。
他不会因为来到这个世界而改变本心,因为改变了本心之后,他也不再是他。
文天祥投降之后徐图大业不好吗?项羽厚着脸皮不理江东父老不好吗?
生死之事,选择了生,便是聪明,选择了死,便是愚蠢?
更何况,本心如此,何必因区区生死祸福而改变?
他救渊阳子,有可能渊阳子是坏的,会杀他炼制万魂幡。
有可能渊阳子生性冷漠,醒来就独自离去,白白让他背这一路。
有可能渊阳子百般推诿待价而沽,把他带入门内做个扫地的。
也有可能渊阳子因为生性惫懒,懒得教他修仙。
但是万一,渊阳子是看到了有人居住在旁边,也就是莫川居住在旁边,所以想要打杀了大蛇救他一命呢?
亦或者,渊阳子怕大蛇作恶,甚至已经作恶了,才如此行事呢?
只要渊阳子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这样的,莫川也不想因为谨慎而见死不救。
如果渊阳子能带自己入仙门最好,即使有其他难言之隐,莫川也不会怪罪,更不会挟恩图报。
当然了,虽是如此,但是若渊阳子真是坏人,莫川也不会坐以待毙,腰间的匕首至少能让他敢于向强者挥刀。
“原来如此……”
而此时,渊阳子自然不知道莫川心中所想,只是叹了一口气,不过眼神中的欣赏之色越发浓郁:
“小友,那你随我去修那无垠之道可好?”
修什么?
修的是广袤无垠、一片未知之道。
“敢问仙长,修道是修何道?可是与天地齐寿,求那长生之道?”莫川有些好奇。
不怪他好奇,似乎前世各个都想求长生,很怕死。
不过莫川也只是好奇,而不是渴望。
而听到莫川话语中的一丝兴趣,渊阳子也笑着解释:
“初时与寻常人无异,不过随着修为精进,寿元亦会增加。我如今大致有寿三百载,据说下一境界寿可达五百载。”
两百年,五百年?
倒是确实很多了,普通人寿命才多少年。
莫川点点头。
不过渊阳子又补充道:“但也需让你知晓,此途亦有人枯坐百年不得寸进,百年一至便化作白骨。”
“少年,你可是求这增长寿元,长生万年之法?”
在渊阳子看来,不求财,不求权,总该是想求长生了!
总不可能求色吧?
“寿元,亦非我所求。”
而莫川摇了摇头,他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即便能活一万年又如何?
四肢断裂只剩躯干活一万年也是活。
当植物人活一万年也是活。
被人当作奴隶和牛马活一万年还是活。
甚至于当太监伺候别人、承受钻心蚀骨之痛一万年等等,这些都是活一万年。
可是,这有意思吗?
生命的意义在于广度深度,而非长度。
有人只有短短数十年,却精彩过别人百年。
对于莫川来说,他听闻过为了所谓的长生,抛妻弃子、斩去红尘、断绝七情六欲等事,可并不是他想要的。
试图长生,和试图得财得权,于他来说与浮云无异,都是一样的欲望。
不过,莫川并非无欲无求。
渊阳子也看出莫川似乎别有他求。
故,子问:“汝,何求?”
川遂言:“朝闻道,夕死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