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份的陇右已经有些冷了，一阵风吹过，让人已经有了一些凉意。

临渭以北广阔的荒原之上，有一片略显破败的聚落，中间是一片低矮的土屋，四周星星点点的则是帐篷。

虽然这片聚落乍一看杂乱无章，但细细看去还是能够注意到土屋和帐篷的安排很有规律，就如同行军作战时候的军营安排一般。

这里驻扎的正是入草的一支氐族部落，其首领名叫蒲怀归。

聚落中间一座不起眼的帐篷中正在举行一场规模虽然不大但又非常热烈的聚会，坐在上首的年轻人身材高大，袒露着胸膛，露出黝黑的肤色，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远道而来的客人，也就是南边武都雷氏氐族的雷桃，以及雷桃带来的一位名叫马谡的中年“行商”。

蒲怀归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马谡，他已经知道这个名叫马谡的人的身份并不简单，而是来自东边的汉国。

马谡和雷桃在八月底就抵达了广魏郡，他们带领马队首先拜访了之前已经有联络的一些氐羌部落，并把最后一站放在了临渭的蒲氏氐族，一个在广魏郡势力颇为强大的氐人部落。

在两人带着财货抵达蒲氏氐族入草驻地十几天的时间里，蒲怀归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与马谡见面。

蒲怀归虽然身居临渭，但他早已经知道了如今东边汉国正在和魏国打仗，这两个国家对蒲氏氐族人来讲都是庞然大物，他们的军队都穿着铁甲，用着钢刀，实力强大。

和蒲氏氐族在陇右遇到的其他氐羌部落，乃至鲜卑、北胡相比，无论汉国还是魏国，都是蒲氏氐族惹不起的人，蒲怀归明白为了自己的族人，他必须要小心地处理与马谡的关系。

“远道而来的客人，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带领族人把羊群赶到我们入草驻地的羊圈，所以直到今天才能见到两位，我们特别准备了肥美的羔羊来款待你们，希望能原谅我们的怠慢。”

蒲怀归的汉话讲的很是熟练，话刚讲完，蒲怀归就指了指大帐中间的烤架，身边的壮汉立刻起身走到了中间的烤架上，从腰间抽出短刀开始割着羊肉。

雷桃担心地看了一眼马谡，这种羊肉是氐族人在款待客人的时候会制作的一种羔羊肉，羔羊被宰杀之后整只架在火上炙烤，火势很大，所以烤的很快，虽然外表已经焦黄而内里尚有血水，汉人吃不习惯。

之前马谡在武都时，自己父王都是用三齿餐叉穿着切成小块的肉招待马谡，就是担心马谡身为汉人吃不习惯这种外焦内生的肉，不过到了蒲氏氐族这里，只能按照他们的习惯来了。

壮汉熟练地切下了一大块羊肉，这羊肉外面虽然已经焦黄，但里面还是生的，血水就从壮汉指缝之中滴落。

壮汉把羊肉分别放在了马谡和雷桃面前的陶盘中，帐内其他氐人之前应该是看过汉民遇到这种氐族传统“美食”退缩或者尴尬的场景，都不怀好意地看着马谡。

雷桃见状刚准备替马谡挡挡，没想到马谡微微一笑朝着蒲怀归略一施礼，随即就拿起羊肉吃了起来，很快连着血水一起吃完了。

雷桃看了心中一惊，她没想到这马谡现如今连氐人这习惯都学会了。

蒲怀归看马谡吃完了肉，朗声大笑说道：“马兄是我们氐人的朋友！”随即朝着马谡高举起了酒杯，带着众人与马谡一同饮下了满满一杯酒。

雷桃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时候的马谡嘴角带笑，面容沉静又坚毅，和平日里那种一点不关心外界情况的状态完全不一样。

这时候，蒲怀归又说道：“听说，马兄是南边的行商，这次北上来到我们蒲氏氐族，不知道是带来了金银器、漆器，还是什么其他珍贵的财货呢？”

马谡点点头，稍微顿了顿，等周围的声音不那么嘈杂了之后才微笑说道：“我听说广魏郡氐人最强盛者当属蒲氏氐族，这次马谡北上为大王准备的不是金银器也不是漆器，而是更贵重的一份礼物。”

“这份礼物不仅能传之子孙后代，让大王的子子孙孙都能够享尽荣华富贵，这份礼物也能够让蒲氏氐族继续繁盛壮大，不知道大王是否愿意交易这份礼物呢？”

蒲怀归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酒，没有立刻回答。

在这次入草前后他听到一个大消息，今年上半年汉国军队和魏国军队在东边关中大打了一仗。

据说两国有十多万人捉对厮杀，鲜血把渭水和大地都染红了。

魏国和汉国是仇敌，这个马谡身为汉国人，来到这广魏郡恐怕是为了对付魏国人而来的。

想到这里蒲怀归放下酒杯轻轻一笑说道：“马兄说笑了，我们周边的大豪数不胜数，蒲氏氐族充其量不过是个中豪，不敢称强。”

“我听说交易普通的漆器用一张黑狐的毛皮就能换到，但是如果交易珍贵的玉器，恐怕把整个蒲氏氐族积攒的毛皮都拿出来也不一定能交换得到，马兄讲的这件礼物如此珍贵，恐怕我们蒲氏氐族换不起。”

马谡看了一眼蒲怀归，双方第一轮摸底已经结束，蒲怀归一下子就明白了马谡话中的意思。

马谡这次对拉拢蒲氏氐族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之前的了解中他知道蒲氏氐族近些年虽然发展很快，但魏国很是忌惮，频频施加打压。

而如果按照汉中传来的消息，一定蒲怀归是个有远大志向的年轻部落首领，这种人会抓住各种机会。

马谡知道，这时候需要再挑拨一下蒲怀归的心弦，于是他拿起了身边切割羊肉的短刀又说道：“我听说锋利的短刀连最坚硬的牛皮也可以切割开，残缺卷刃的短刀却没法分开煮烂的羊肉。”

“大王的威名，我在遥远的武都郡都能听到。大王之前放出的娶女当娶姜氏女的豪言，这份豪迈气势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心潮澎湃。”

“大王如今正如同这把锋利的短刀，如果大王想立下一份顶天立地的功劳，那我这次带来的礼物正好符合大王的需要。如果大王已经连炖烂的羊肉都不想切割了，那马谡这份礼物确实不适合大王。”

蒲怀归听了马谡的话哈哈哈大笑，马谡这短刀论确实讲到他心坎里了。

蒲怀归刚从父亲手中接过这蒲氏氐族首领之位的时候，蒲氏氐族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刻，经过他这些年忍欲负重地努力，蒲氏氐族终于重新成为广魏郡首屈一指的氐族大部落。

如今魏国人在广魏郡有上千精锐的兵卒，但魏国人对蒲氏氐族并没有高看一眼，如今的蒲怀归很明白他要是想继续向前一步，必须要寻找一个新的契机，如今来看，马谡带来的礼物，就是一个契机。

蒲怀归很明白这其中会有危险，但此时的他还是忍不住要听听马谡带来的那个珍贵的礼物。

“如果这份礼物足够合适，蒲氏氐族也能够买得到，那我们愿意出价购买，就是不知道这份礼物又是什么呢？”

“陇右诸地久离汉土，如今大汉不日即将率领大军重归陇右，若是大王能举众响应大汉，助力大汉掌控广魏郡，马谡身为护羌校尉，可予大王封王拜侯之权，传之子孙、代代冠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