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赵云大帐,沮渠铎抬头看到了军营之中的大纛,那飘扬的“汉”字大旗在寒风中烈烈飞扬,振声作响。
沮渠铎带领属下武士走出汉营之后才翻身上马,临走之前沮渠铎又回望了一眼那大旗,好像有什么心事,但随即一夹马肚,带领众人离开了汉营。
岐山堡之战随着赵云在大帐之中召集的议事会议而徐徐拉开序幕。
这次作战赵云决定借助沮渠部来一出瞒天过海之计,他将挑选精锐步卒隐藏在沮渠部的军营之中,随后再安排大军继续北上朝着西县而去,给岐山堡守军露出一处破绽,随后再寻找攻城机会。
第二日,陈邝带领一部汉军来到了沮渠部营地,沮渠铎赶忙率人出迎,寒暄过后,陈邝命人打开了身后带来的数十口木箱。
“沮渠将军,这是右将军命我送至你处的,用于后面攻伐。”
沮渠铎迈步向前,只见木箱之中不是其他,竟然是整整齐齐码放的甲胄、汉刀和弓弩。
“这?!”沮渠铎一脸震惊看着陈邝,“这是给我们的?”
“确然,铁甲五十副,铁盔一百顶,我大汉汉中锻造钢刀五百把,另有连弩一百张,弓矢三万支。”
沮渠铎看了看身后的武士,随后他们赶忙快走几步,向前弯下身子轻轻抚摸着铁甲钢刀。
在早晨的严寒中,这些铁甲钢刀闪着摄人心魄的寒光:“好快的汉刀啊……”
沮渠铎心中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铁甲钢刀是在陇右河西讨生活的凭证,过去百年,汉廷逐渐退出了河西等地,混乱也就降临了,在一派无序中唯有强者称雄,强者除了悍勇善战,更要手持利器。
而这铁甲钢刀强弩正是氐羌诸部以及魏人从不会给其他种落分享的,他们像是防贼一般盯着沮渠部,不能让他们拿走一片铁片。
“如今你等既然已经归顺大汉,那就是大汉子民,过几日我等即将攻城,到时候沮渠将军还需要带领沮渠部勇士一同出力啊。”
陈邝说着,又从身后兵卒手中拿过了一副甲胄,细小的甲片密集地缀在一起,和那大甲片的札甲完全不同。
沮渠铎站起身子,缓缓接过了陈邝手中的铁甲,也感受到了昨日右将军所讲的何谓不会亏待沮渠部。
沮渠铎心中很是感动,这几天他一方面感受到了赵云的威严和汉军的阵容之齐整,另一方面也感受到了汉军对待沮渠部的诚意,这比原先在天水郡时遭受魏国官吏欺压要好的多。
“感谢赵将军,感谢陈参军,感谢大汉!”沮渠铎高声喊道,郑重接过了细甲。
陈邝又说道:“沮渠将军,不瞒你讲,我对你们沮渠部还是颇有了解的。”
“陈参军,这是什么意思?”
“沮渠将军,你知道何谓‘归义羌’‘保塞胡’之语吗?”
“不知道!”
陈邝微微一笑,随即就把汉初以来河西之地卢水胡与大汉之渊源粗粗讲了一遍。
沮渠铎听完更是震惊,瞪大了眼睛说道:“陈参军,若是按照你的说法,想我卢水胡百多年身居河西之地,拱卫大汉之边塞,如此才有这什么保塞胡之名?”
“确然,大汉明帝时有名为窦固之名将,永平年间汉帝命其率军击北匈奴,窦固大败匈奴呼衍王。追至蒲类海,取伊吾庐地,拓地千里,留吏士屯田而还,而这支立下大功的军队除了酒泉、敦煌、张掖甲卒之外,就有卢水羌胡铁骑。”陈邝真诚说道。
“打下一千里的土地,这是何等的英雄,又能养多少牛羊子女……”寒风之中,沮渠铎等人听到陈邝所言,不由得感觉到热血沸腾。
“沮渠将军,桓灵之际奸臣当道,致使天下大乱,但大汉没有走,大汉又回来了,如今我大汉要继承本朝历代先贤遗志,心怀一统天下之目标,只要沮渠部听大汉号令,就能重铸本朝汉胡一体共致太平之盛世!”
沮渠铎看着激昂的陈邝,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力量涌了上来。
……
“参军果真让沮渠部心甘情愿整军备战了!我差人去看了,那沮渠部正在人喊马鸣的编练队伍呢!”陈式钻进了大帐之中,眼睛瞪的像铜铃,不敢置信地看着云淡风轻的陈邝。
昨日沮渠铎走后,赵云很担心沮渠部没多少行军作战之纪律,后面可能会拖后腿,不过陈邝说他有办法让沮渠部主动整军备战,今日他去了沮渠部半天,送了甲胄钢刀,这下午乱糟糟的沮渠部营地就开始动起来了。
“陈参军,你这是用了什么法术?”陈式重重坐下来不解问道。
陈邝笑说道:“这得是右将军镇的住这卢水胡才行。”
赵云刚听了陈邝的汇报,明白了陈邝的做法,于是又笑说道:“恩威并施、恩威并施,有威不够,也得有恩才行,均原这恩情大了。”
“这送甲胄送钢刀就有这么大的恩情?”陈式当然知道这些甲胄和钢刀对这些氐羌诸胡很重要,但他也想不到竟然能这么重要。
“这是小恩,我还送了沮渠部一份大恩,我讲了讲史,让他们知道了其从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
“你讲话从来这样没头没脑!这讲史能把这杂胡讲成这样?”陈式没好气地说道,抱着手心底还是不信。
陈邝微微一笑:“有时候,历史就是这般神奇。”
虽然陈式依然不相信,但沮渠部确实迅速按照汉军布置开始了紧张有序地队伍编练工作,这样,后续在征战之中,沮渠部就能更好地融入整个汉军的布置,也能让赵云部瞒天过海之计更加顺畅实施。
……
岐山堡中,魏国偏将军高刚同样在紧张地注视着汉军的进展。
自从收到汉军来袭的消息之后,他一边迅速向西县求援,一边立刻命令岐山堡附近其他要塞守军带着辎重粮草都返回岐山堡,以此做好固守岐山堡的准备。
自从建安末年之后,陇右之地很久没有遭遇大规模的汉军入侵了,所以他所在的岐山堡虽然位置险要,但也并不需要费太多心思。
而且这里紧邻沟通陇右北部和武都郡、阴平郡的要道,他时不时还能拿点过往胡汉行商的孝敬,日子过得好不惬意,这段时间唯一见血,还是去年他有一队兵卒反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狂徒给劫掠了财物。
但是现在,他感觉到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高刚站在岐山堡城墙之上,眺望着远处的汉军营地和杂胡营地,看这样子,这股汉军少说也得有两万多人,再加上这群吃里扒外的杂胡,真强攻岐山堡,他能支撑个七八天就算烧了高香了。
他唯一的机会,就是汉军选择围困岐山堡,这样凭借着在堡内积攒的粮食,他支持一个多月没问题,那时候冀县、西县等地的援军应该就赶到了。
“唉,这苦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早知道上次就调去广魏郡了!”高刚后悔说道。
正在这时,有守军赶过来汇报最新情况:“禀报将军,我军斥候侦知,汉军正在往杂胡营地之中运送大批财货!”
“财货?!”一听到这两个字高刚心中一喜,但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平日劫掠个行商还行,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去抢汉军。
“持续几天了?”
“已经有三天左右了,每日都有至少五百汉军运送几十辆大车至杂胡营地之中。”
用财货赎买这些杂胡让他们卖命是魏军也经常做的,高刚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汉军要发动强攻的信号。
意识到这一点,高刚突然感觉到腿肚子有些软:“坏了坏了,汉军把财货给杂胡,是要让他们出力攻城,看来汉军就要强攻了!快快通知下去,全堡警戒,日夜查看汉军营地情势,避免汉军夜袭、强攻,有事随时禀报!”
“得令!”
知道汉军往杂胡营地运送财货、即将攻城的消息让高刚寝食难安,到了后半夜,他刚刚沉沉睡去,突然被亲军吵醒。
“将军!有紧急军情!”
“什么!”高刚听到紧急军情立刻醒了过来,顾不得侍寝的婢女,直接批了被子就冲出门来大声问道:“汉军攻城了?!”
“汉、汉军没攻城,汉军朝北去了!”
“哎呀哎呀,朝北去了!这可如何……什么?!朝北去了?!”高刚刚要破罐子破摔,却突然反应过来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
“你说的紧急军情是汉军朝北去了?!”高刚抓住亲军肩膀使劲晃动大声问道。
“对、对,汉军朝北去了,就留下了杂胡和几百汉军,看样子是要监视我军……”
“啊!哈哈哈,这可真是天助我也!”高刚一瞬间有些想哭,顾不上严寒,把被子一丢,赤条条地在门外开心大喊。
第二日,高刚穿戴整齐走上了城墙,再远远望去,昨日还在的汉军营地已经人去营空,只剩下那杂胡营地依然还在,似乎确实在监视着岐山堡。
高刚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没想到这种好事竟然会落在他头上,汉军又不强攻,也不围困,而是留下了一营杂胡监视,自己朝北去了。
“这汉军慑于将军之威,主动撤退了,如今只剩下这一营杂胡,我们不需要再担心了。”身边有亲军谄媚说道。
高刚对这些马屁不太在意,他是一个注重实效之人,嘴上功夫对他而言如同放屁:“汉军怕是知道西县、上邽之地的重要,先去攻打了。”
“如此,我等可以再等些时日,趁机劫掠汉军粮道,这也是大功一件!”
“粮道不是那么好劫的,我们就这一千余人,还得小心。”高刚说着话,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这杂胡营中是不是还有汉军几十车财货来着!
……
此时,赵云等人正在沮渠部营地之中,耐心等待着岐山堡魏军松懈,好给汉军、沮渠部联军攻城创造机会。
前几天,赵云命令本部两千精锐装作运送财货的样子到了沮渠部营地,和沮渠部营地部众换了衣服之后就留了下来,准备妥当之后汉军大军已经北上待机,只有沮渠部营地之中还留着赵云以及两千余精锐。
“沮渠将军,这几日我看你整顿队伍,还是有些成效,就是你这营地实在是凌乱,往后还得多学习。”
“是、是,之前陈参军讲我等沮渠部卢水胡,本是大汉保塞胡,跟着咱们大汉的将军南征北讨,就是先人的本事我们丢下了,往后我沮渠铎誓死跟随赵将军,还得再让沮渠部重新兴盛起来,为大汉保卫边疆!”
“嗯,你讲的很好,沮渠部部众也算是能征善战,只要再勤加练习军阵,想来将来必定是一支精锐。”
“是、是。”
大帐之中,赵云等人正在闲聊,这时候,陈式却突然冲了进来。
“均原,何事如此慌张?”赵云对陈式有时候的莽撞有些不满。
陈式身上披着沮渠部常穿的皮草略显滑稽,他进来草草施礼说道:“右将军快去看看吧!我们还等着岐山堡守军松懈好去攻城,结果人家已经杀到营门口了!”
“什么?!”赵云眼睛一瞪,也有些按捺不住了。
……
营门外,一千岐山堡魏军整齐列队,正在叫阵。
赵云、陈式、沮渠铎等人率军出迎,赵云依然有些不敢相信,回头低声问道:“你可查清楚了,这魏军没有埋伏?”
“确定没有,这岐山堡附近一马平川,哪里去埋!”陈式因为兴奋而脸颊微红,现在他看着的不是一千魏军,而是一千军功。
“右将军,我愿意……”陈式急不可耐的就要请战,这时候却听到对面倒先喊起来了。
“尔等忘恩负义的杂胡,之前受了大魏国恩惠,如今蜀贼西进就投降蜀贼,今日如果不把营中财货尽数交出,我必踏平你们这群杂胡!”
赵云听了眉头一皱,手握紧了钢枪。
陈式一看要坏事,这魏将要是再臭嘴下去,右将军恐怕要亲自出马了。
所以陈式当机立断,一夹马肚走出阵中朗声说道:“吾乃大汉中监军陈式,来将可是岐山堡守将高刚!”
高刚等人见状又是哄堂大笑:“尔等杂胡,还冒充什么蜀贼为自己壮胆!”
陈式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穿着沮渠部的衣服,这时候,他刚要讲话,赵云却已经打马向前走到了阵前。
陈式心一凉,知道这次右将军要亲自出马了,这时候,他只想把这个高刚的嘴撕烂,心里暗骂一声:“猪狗一样的东西!到手的军功又跑了!”
赵云出阵之后,高刚才感觉到这群人虽然穿着杂胡衣服,但一个个人高马大,外面毛皮之下隐隐约约好像有甲胄,看着确实不太像杂胡。
但为了财货,高刚还是硬着头皮又高声喊道:“尔等杂胡,还不快快把财货送上来!”
这时候,赵云一抖长枪朗声说道:“今日你若是举众而降,我可饶你性命,否则一合刺你于马下!”
高刚看着讲话的是个老头,心中还是涌上了一丝勇气,随即高声喊道:“你放马过来,我倒要看是谁倒地!”
话音未落,赵云挺枪一夹马肚直刺而出,沮渠铎等人刚要看赵云武艺,下一眼两马交错,那名为高刚的魏将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