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让柳隐安排专人出面，与胡汉行商商量，统一购买一批肉干、毛皮、蜂蜜、杂布和其他杂物的消息，迅速在营地之中传开，尤其是数十队跟随着姜维部队希望到河西之地交易的商人，更是一大早就赶到了柳隐划定的交易场地，等待着把货物换成布帛金银。

柳隐站在营地之中，第一次见到这种场景，远处大地之上，成百上千的骆驼一队一队安静跪倒在地上，悠闲地啃着地上的杂草。

穿着各色衣服、样貌各异的商人则喜笑颜开等在专门划出来用于交易的营地外，等着把自家货物卖给“地主老财”。

本来这群商人要把这批货物要运到姑臧乃至敦煌等地才能卸下，这次如果刚进了河西就能卖出去，他们大可以选择继续回到陇右进货，或者再到西域等地购置当地玉石等贵重物品再回到河西陇右贩卖，不管如何，这次中途就能把货物卖个七七八八，足以让他们赚不少。

柳隐在营地之中远远看着商队，心中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此时柳隐虽然只是行裨将军，但姜维部一路而来兵力扩充很快，从支援街亭之时的一千五百骑兵、两千步兵，过了冀县又招募了一起天水精壮，到如今进了河西已经足足有五千兵马了。

所以柳隐虽然不过是一个裨将军，手下也有一千五百后军，这在大汉军中本来都可以算上偏将军甚至杂号将军的兵力了，所以他也和原先只知道带头冲锋不一样，对军营之中的秩序很是在意。

“刘二狗，牛大，这与胡汉商队交易之事都安排妥了？”柳隐高声问道。

“禀报将军，都安排妥了，我等与军中仓曹司相商，又从后军营中招募了三十人验货，专门检查本次我大军采购的肉干、皮毛等杂货。”

“这次咱们大军时间有限，就按照常用的规矩，五十抽一检查成色，货款压四付六，先支付六成货款，东西咱们用了没问题，再让他们来大军之中取剩下的货款。”

柳隐点了点头，对这些细节他并不熟悉，也不在意，刘二狗和牛二本来也出自陷阵营，可靠还是可靠的。

“另外姜将军吩咐的，要这些商人在河西之地多多宣传我大汉开明政策，让氐羌汉民安心生计的事情，也安排了？”

“安排了，这次咱们大军购买这些行商货物，他们感激不尽，自然都应允下来，他们大部分人都在这河西、西域以至于北方草原大漠之中往来交易，由他们来做这件事再好不过。”

柳隐点了点头，这几天大军暂时留在距离姑臧城三天路程的地方，还有个目的就是探探姑臧城现有郡吏的口风。

原先大汉已经安排斥候信使传檄河西，虽然传回来的消息大部分都是好的，但是酒泉以西并未得到回复，而且嘴上说的和实际做的谁也不知道是如何。

这河西之地当年魏国虽然一直安排郡守等官吏治理，但河西诸郡郡守很多都出自当地大姓，所以魏国在当地的统治，其实也不过是借助当地豪强、氐羌豪酋完成的，对这些地头蛇，此时汉军也没有把握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柳隐看事情也安排妥当了，掸掸衣服准备返回营帐，这时候刘二狗又禀报说：“将军，昨日就有几位年纪大的胡汉商人希望能拜访一下大军，想着您这边是不是能见一见？”

“胡汉商人？我见他们做甚！”柳隐大手一挥，就准备转身离开。

但是走到一半，他又记起来之前姜大哥说过这些胡汉商人在河西之地哪里都有，消息灵通，也很是人多势众，既然都到这里了，那也见一见也无妨。

“算了，若是他们有些什么能给大军提供的情报，那我倒想听听他们讲讲故事。”柳隐回过头来又说道。

“领命！”刘二狗和牛大听了，赶忙转身去安排了。

日上三竿，柳隐在自己营帐之中见到了这次来拜访的胡汉商人代表。

一共有三位，一汉两氐，但是汉话都讲的很是流利。

三人先是狠狠吹了吹柳隐的英明神武，体恤民意，这次能够给他们这些小商人机会，为大汉大军提供一些货物。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柳隐确实觉得这些人嘴皮子着实厉害，夸人夸的很是到位，他摆摆手讲这都是姜将军的安排，但他自己也颇为受用。

这时候，为首的那个汉人行商又施礼恭敬说道：“将军，如今这陇右已经回到了大汉手中，想来河西之地和西域，很快也都是咱们大汉的天下了。”

“我等在这西北苦寒之地活了大半辈子，平日里就靠着南来北往交易一些货物养家糊口，将来还得请将军和大汉上下多多关照。”

随后就让仆从献上一批见面礼，把数口大箱子抬了进来。

姜维治军很严格，平常经常讲若是大军取胜亦或是立下大功，金山银山赏给众军将可也。

但若是私相授受，那便是锱铢必较，逮到要严惩，所以柳隐摆摆手，让帐下督直接把这批货物归入到了公中。

三个商人见状，很是惊异，但也感叹这支汉军军容军貌确实与其他部队不同。

接着这几位行商又简单说了说之前姜维部大军在冀县给当地提供的精美的雕版印刷之书的事情，他们愿意以等价黄金求购。

柳隐很是吃惊，一方面是没想到姜大哥在冀县分发雕版印刷书的消息竟然传的这么快，其次则是惊讶这写了字的纸竟然能和金子一样贵重。

商人们简单解释了一下，说如今能识字认字的多是豪强之家，他们家财万贯，愿意为了书出大价钱，所以书在陇右河西之地可是硬通货，与蜀锦、玉石等价。

不过商人们也明白这种贵重物品可能也不是他们能染指的，所以在柳隐讲了再议之后也没有纠缠，随即就细细讲了讲如今这河西之地的诸般情形。

柳隐让帐下督一一记了，准备给姜大哥汇报，这时候三人却说起来一件事。

为首那汉人行商施礼说道：“小民还有一事，或许会对将军有所助益，前些天我们遇到了同郡的商旅，他们说原先地处安定郡以北的鲜卑胡人前段时间离开了卑移山下的驻地，听说是向西边去了。”

“如今塞外草场的草正是肥美的时候，此时并不需要迁移营地，这鲜卑胡人西进，恐怕不是因为草场迁移。”

“果真？！”柳隐听到这里精神一震，抬头问道。

……

“那名为乞伏鲜卑原先就在卑移山下的大河东西两岸狩猎游牧垦植，约有四五万帐，善于骑射者约有九千余人，但据说至少半个月前这乞伏部西进离开了卑移山下的草场。”姜维的大帐之中，柳隐向他禀报了刚刚从商人那里获知的消息。

姜维听到这个消息同样也警觉起来：“此时并不是迁移草场的时候，乞伏部西进，不可能是因为草场原因，那定然是有其他目的了。”

姜维在大帐之中来回踱步，如今大军进入河西之后一路上还算是顺利，但姜维也已经感受到了河西之地复杂的情势，尤其是这里胡汉形势，非常复杂。

河西之地在先秦时期属于羌人、匈奴的天下，尤其是羌人，在前后汉时期势力非常大，他们一部居于河湟地区，一部居于葱岭及西域诸国附近，还有一部则居于陇南至益州西北一带。

到了大汉建国时期，河湟之地的西羌发展壮大，并且与北方的匈奴人遥相呼应，孝武皇帝夺取河西之地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隔绝羌胡”。

但即便如何隔绝，羌人和匈奴人也依然保持了密切联系，而到了大汉驱逐河西之地的匈奴人之后，下大力气严厉打击匈奴人，并且朝着河西之地迁移内地居民，但是羌人反而趁势在河西之地广泛扩张，在前后汉之际窦融保据河西之地的时候，河西羌人已经成为与汉民不分上下的存在了。

而桓灵之后河西动荡，当地的豪族与氐羌诸胡互相联络，成为了一股非常不稳定的因素，之前魏国在河西之地也并没有很好地处置。

“这鲜卑杂胡西进，是不是与河西之地这些杂胡有什么联络？”阳群听了柳隐的话说道。

柳隐点头说道：“这种可能性确实很大，那行商讲现如今河西之地除了汉、羌、氐族，还有河西鲜卑、卢水胡、西域胡、屠各胡诸部，相互之间的关系非常复杂，如今我大军攻占陇右，河西之地混乱，怕不是那什么乞伏部要来分一杯羹。”

姜维并没有言语，但他现在心中却有一种很不好的猜测，那就是这部分鲜卑人是在魏国人策动之下才西进的。

现在他迟迟没有收到酒泉以西诸郡传回的消息，而由卑移山西进可以抵达居延海，居延海再南下就是酒泉郡、敦煌郡，若是魏国人联络了乞伏鲜卑，让他们经居延海南下与敦煌等地魏国郡兵合流，那属实是个麻烦。

“这乞伏部西进应该不是因为受到了河西诸胡的召唤，我反而是担心乞伏部西进背后有魏国人在联络，现在他们关中兵力正在恢复，也无力直接西进，策动诸胡西进倒说的过去。”

“这、这若真是如此，那我们掌控河西之地还不是那样简单，如果魏军果真在敦煌等地与我大军对抗，恐怕能够招致不少有野心的豪强诸胡响应。”阳群有些担心地说道。

这时候，姜维却冷哼一声，一字一顿说道：“如此倒也好，让我看看都哪些人心怀鬼胎！”

随即，姜维拔出腰间的长刀，看着刀刃闪出的寒光说道：“有时候，忠诚可不能用嘴，得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