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姜维布置完攻城事宜,大军即将进攻河西之地的时候,姑臧城中的信使也到了。
“信使来了?”姜维在大帐之中接到了使节到来的消息。
“已经到了军营之中,说是来商议我大军进入姑臧城事宜的。”帐下督施礼说道,随后恭敬递上了信使的名贴。
姜维看了一眼柳隐和阳群,但两个人现在看着也并没有什么思路。
姜维接过了名贴陷入了沉思,这时候他会心中感慨身边该是留个能够商议之人,现在柳隐和阳群虽然冲锋陷阵足够,可是谋划方面能够给予姜维的帮助并不太多。
“让信使在营帐之中等等吧。”姜维心中想定了,放下了名贴,从这名贴上信息来看,姑臧城中众人依然还没有认清楚如今的形势,觉得他们还能与大汉“议事”。
但此刻姜维很明白若是果真与这些大姓议事了,那不过就是把武威郡归属从魏换成了汉,河西之地依然还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
而下一步,姜维需要迅速组织兵力粮草西进,应对可能的魏国反击,若是和武威大姓们简单讲和了,那下一步想从这里征得一点粮草兵力可就费劲了。
除非和陇右一样,把数万大军常驻河西,按着这些大姓的头让他们认命,可现在大汉还没有这么奢侈的兵力能够使用,所以只能再打杀打杀这些大姓。
“不听听信使要讲什么吗?”柳隐有些不解。
“听他讲,但要等打下了姑臧城再听他讲,回复信使,就说我来了河西水土不服,卧病不起,让他稍等几天,军营之中由他去看,但送到后军营帐之中吧,不能让他现在就知道我军已经要攻城了。”姜维一条一条吩咐下来。
“领命!”柳隐施礼说道。
“另外,攻城之事想来大家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明日一到我大军便开始攻城,上一战与魏军在街亭打了一仗,不知道大家刀刃还锋利不锋利。”姜维又补充道。
听到这里阳群和柳隐咧嘴一笑,说起打仗,他俩可就不困了。
姑臧城还没等到信使传回的消息,却先等来了汉军和麴令率领的部曲攻城的箭矢。
段超等人不知道信使传递消息中间出了什么差池,所以只以为这是什么误会,一边赶忙再次安排信使出城与汉军接触,好商讨归顺的条件,另一边也不得不打起精神勉强守城。
但他们并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不过两日时间,姑臧城就已经被汉军与金城等地联军攻杀了不少兵卒。
此战姜维所部汉军展现了远超武威郡兵及大姓部曲的实力,数千汉军近乎全部着铁甲执钢刀,再加上强弓劲弩和有序的组织能力,不过到了第二天,西门就已经告警。
姑臧城中不得不临时招募更多大姓宗族丁壮据守西门,但汉军在牵制了大量姑臧军力,即将破城之时却暂停了凌厉的攻势,只保留有限的进攻兵力,似乎在静等着什么发生。
此刻,姑臧城中的段超等人已经焦头烂额,当下他最关心的,就是何时能联络上汉将姜维,好把这误会讲清楚,姑臧城绝非要抵抗汉军,只不过希望找一个商议的机会,也就是把归顺大汉卖个好条件。
但段超还没有等到信使返回,却先等到了郭老太公和郭纯。
郭老太公是关内侯、前武威太守郭宪的堂弟,其父亲与郭宪父亲在郭氏一房中分列二房、四房,同出郭亭、郭友一脉。
当年郭宪官至武威太守,名震凉州,西平郭氏多房在整个凉州地区甚是显赫,郭老太公的父亲虽然只是武威郡一个主薄,但是在整个武威郡也是地位很高。
后来,西平郡发生叛乱,魏主曹丕命大军平叛,西平郭氏家大业大,有族人牵扯其中,其中就有郭老太公的另一个兄弟一脉,也就是三房,有不少男女被押送到了洛阳。
本来这件事对郭氏有一定打击,其实并没有影响郭氏继续良田千顷、仆僮成群,过着上等人日子。
而更为让郭氏一族意外的,则是前些年洛阳传回来消息,被押送洛阳的三弟长子郭满生了个好闺女,竟然被如今的魏主相中,纳为夫人,这让西平郭氏摇身一变步入了外戚行列,这些年西平郭氏更加煊赫了。
但也正因为如此,在汉军攻占陇右之后,武威等河西诸郡响震,尤其是西平郭氏,更是担忧下一步的局势。
所以在汉军信使开始在河西之地联络诸郡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多方走动,希望能够策应诸郡抵抗汉军,可万万没想到,如今局面已经超出郭老太公设想了。
“府君,我听闻这汉军已经攻城了?”郭老太公刚一坐定,便着急施礼问道。
段超点了点头,也回礼说道:“老太公虽深居府中,但消息也甚是灵通,不过如今汉军虽然攻城,可我等已经加紧联络那汉将姜维,与他讲明姑臧城绝非要抵挡汉军……”
“错了、错啦啊!”郭老太公没等段超讲完,就痛心疾首敲着拐棍打断了段超的话。
段超虽有不悦,但依然保持了克制:“老太公,这与汉军协商之事,令公子也满口应允,前些日子在场众人可都是知道的。”
郭老太公深深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确实,郭邈也错了,可我今日拖着身子来拜访府君,就是希望能弥补郭邈之错。”
讲到这里,郭老太公猛然咳嗽几声,过了良久才说道:“郭邈松口协商之事我之前并不知情,还是我这侄孙女告知我才知道的。”
“但我现在有一事想与府君确认,我们姑臧城发给那汉将协商的文书,可曾收到回信?”
段超摇了摇头:“这些日子我就是在着急此事,之前虽然安排信使出城联络那汉将姜维讲和,但一直没有回音,现在我已经又安排了多番信使出城,好把这误会讲解清楚。”
郭老太公又叹了口气,看了一眼郭纯,随即又说道:“那汉将,恐怕是故意不见我们的信使的。汉军攻城这件事,恐怕也是他早就策划好的,无论我们的信使早到还是晚到,无论我们提出什么归顺条件,这城汉军一定会打。”
段超有些疑惑,赶忙问道:“老太公何出此言?”
“如今汉国攻占了陇右六郡,截断了河西之地与大魏的联络,从汉国人来看,河西之地已经在他们掌控之中,要不就直接投降归顺,要不就坚决抵抗,哪里还有什么提出条件再议和的资格?”
“在那汉将看来,府君派了一个信使也好,派了十个、一百个信使也好,对他都无关紧要,他要的是我等大姓俯首帖耳,可没给咱们讨价还价的余地,这才是我之前反复讲要坚决抵抗汉军的原因啊!”
段超听到这里,明白了郭家人的意思,但他也知道,郭家人着急抵挡汉军,是因为他们和魏国关系太深,害怕汉军不放过他们,可他段氏没有这方面的担忧。
之前郭氏靠着与洛阳的关系,在武威等地吃的盆满钵满,如今汉国大军刀都抵到脖子了,其他大姓可没必要陪着郭氏一起送命。
“郭老太公此言确实让人警醒,但如今汉军已经兵临城下,我等除了投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若是汉军不接受我等条件,那我们也没有办法。”段超讲到这里掸了掸衣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郭老太公说道:“除非魏军这时候便能赶到姑臧城下。”
听到这里,郭老太公已经明白段超的意思了,郭邈一步错步步错,之前他松了一口气,现在再想续上恐怕是不可能了,如今郭氏想保全自己,也只有独自抵抗一条路了。
……
借着汉军的压力,麴氏与卢水胡等部联军在第三天就打开了姑臧城的东门。
正如姜维所料,麴令等人难以控制麾下丁壮,破城之后随即冲进姑臧城中,众人按照惯例迅速在城内四下劫掠。
只不过,虽然姑臧豪强大姓守城各怀心思,但各姓丁壮看家护院起来还是非常尽心的,麴令等人知道姑臧城中这些大姓俱都家财万贯,所以进城不久就把目标对准了高宅大院,尤其是城北的郭氏大宅,更是麴令的目标。
而此时的郭老太公才逐渐意识到,这汉将姜维可不仅仅是要断了姑臧城中大姓与汉国讨价还价的余地这么简单的。
他费力走上了郭家大院的角楼,看着院外时不时冲过的兵丁。
河西之地近百年屡遭战乱,豪强大姓除了荫庇人口垦植农桑之外,还在闲时练兵,把宅院修成坞堡,角楼、城墙一应俱全。
这郭氏在姑臧城中的宅院虽然不比城外那般庞大,但同样也是防御设施完备,郭邈、郭纯虽然多番阻止老太公登上角楼,但他还是执意前往,几人在部曲丁壮护送之下上了角楼。
上了角楼,老太公瞅到了宅外路上的杂兵,心顿时凉了半截,忍不住老泪纵横。
“父亲,现在您身体重要,可不能悲伤劳累过度……”郭邈搀扶着老太公,低声说道。
“闭嘴!”老太公怒吼一声,抬眼狠狠瞪了一眼郭邈,郭邈赶忙把头缩了下去。
这时候郭纯也看出了院外的异常,低声说道:“太公,这院外攻进城来的汉军,怎么看着与之前我在城墙上看到的不一样?”
郭老太公一下子觉得有些支撑不住,扶着墙慢慢坐了下来,缓了许久才说道:“这姜维贪也、狠也,我郭氏恐怕遭遇大灾了……”
“这次攻进城来的,都不是汉军,而是河西之地的杂胡和其他豪强部曲,这想来是他故意放进来劫掠我等大姓的。”
“现在姑臧城破,城内秩序大乱,我等大姓城中丁壮多着不过千余,恐怕顶不住这如狼似虎的杂胡和他地豪强部曲,等城内乱下去,他估计才会出手。”
听到这里,郭邈还一脸茫然,但是郭纯却已经意识到。
她黛眉紧皱,本就雪白的脸上更加没有了血色,因为她也明白过来,这个姜维不仅是不接受姑臧大姓提出什么归顺条件,甚至还要让大姓吐出来不少利益、做出不少让步才肯罢休,因为现在能让姑臧城恢复秩序的,只有他的五千汉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