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下去吧。”
雷文挥了挥手,佩蒂点头行礼,先行离开。
直到佩蒂的身影消失,走廊之中空无一人,雷文才开口:“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西蒙面色严肃:“男爵大人,我要举报埃里克长官,以权谋私!”
“在血腥高地决战当日,挑选先锋时,埃里克长官安排了抽签,但实际上早就暗中向我等施压,串通起来作弊。”
“当时抽签的纸团,每一个上面都有记号!”
“埃里克长官此举,就是为了让维斯冬少爷送死!”
西蒙压抑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空气凝重得像是灌满了铅,西蒙紧张地等待着雷文的回应。
然而,长久的沉默之后,雷文只是深深看了西蒙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大……”看着雷文的背影,西蒙还想说话,但只吐出了一个字,就再说不出来了。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凉意。
难道雷文大人早就知道这一点,难道,这一切都是雷文大人安排的?
可那毕竟是男爵大人的弟弟啊,怎么会……?
另一边,雷文已经追上了等待在楼下的佩蒂,一同向楼下走去。
对于西蒙的举报,他并没有觉得如何意外。
如果不说,那就不是西蒙了。
而他也相信,这不需要自己的警告或者训诫,西蒙不是长舌妇,不会四处乱说。
墓地入口位于雄鹰堡一层边缘,老戈登已经等在了这里。
在他身后是三位仆人,手中各端着一方青铜盘子,盘子上分别是一坛酒、一把短刀、一尊青铜瓮。
“男爵大人。”老戈登恭敬行礼:“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佩蒂自觉退下,雷文走到老戈登身前:“开始吧。”
老戈登点了点头,从身后盘子上取出青铜瓮放进了墙壁上的凹槽之中。
咔的一声,墙壁发出一阵震动,青铜瓮缓缓沉入其中,伴随砖石摩擦的声音,墙壁分开,显出了一条深邃的通道。
腐朽的空气带着尘土味道扑面而来,映入雷文眼帘的是一条通路,石质阶梯一路向下延伸,上面本该雕刻着古拙的花纹,却已经在漫长时光的侵蚀下变得模糊不清。
“男爵大人,请。”老戈登将一只燃烧着的火把交到雷文手上。
接过火把,雷文将其凑到墙壁上的沟渠处,火焰点燃了其中的油脂,顿时便走廊两边燃起了两条火蛇。
顺着楼梯一路向下,足足走了六十余级台阶,才终于来到了墓穴之中。
这座地下的墓地高达三米,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粗大的花岗理石柱,柱子上架着火盆,当老戈登领着仆人将火盆一个个点燃,墓穴的全貌终于出现在了雷文眼前。
阶梯的长度已经足够出乎雷文的预料,而墓地的规模更是超乎了他的想象。
简直就是在地下开辟了一座足球场。
一尊尊几乎顶在墓室顶棚的石棺侧立两旁,经历了长久的岁月,石棺上挂满了蛛网状的尘埃,棺盖上都雕刻着主人的样貌和形象。
在这些棺椁之后,还有些躺在地上的棺材,那些属于历代家主的配偶。
这些格里菲斯家族的先祖都是身披重甲,双手握持巨剑,仿佛在严肃地审视着后来者。
如果不是因为变成了怪物,失去了资格,唐纳德本该也要葬进此处。
雷文轻轻吸了口气,腰杆挺得笔直,在环境的影响下,心头不自觉地升起了一丝肃穆和庄严。
“男爵大人,请。”老戈登躬身引手。
迈开步子向内走去,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墓地中。
雷文的目光落在两旁石棺上,棺盖上的巨剑雕塑上,镌刻着棺椁主人的名字、头衔和生平。
越是往后,石棺的风格就越发粗粝,盔甲样式越发古拙,上面的文字更多,事迹越发丰富,个人实力也是水涨船高。
入口处的先祖实力大多在二阶到三阶,走到后面,实力便有四阶、五阶,其战绩也越发详实,从斩杀某头魔兽,到正面击溃了某个军团。
就好像是千年时光的沉淀和凝聚,在展现出时代变化的同时,也让雷文直观地感受到了格里菲斯家族从繁荣到衰落的历史。
每一位先祖,都没有活过四十岁这道门槛!
走过漫长的通路,雷文终于来到了格里菲斯家族创始者的墓前。
青灰色的棺椁上,这位先祖的形象清晰可见。
盔甲形制不是如今那厚重的板甲,而是一体铸造的金属胸甲和裙甲,大腿、胳膊上的肌肉线条粗糙而清晰,一手持握圆盾,一手擎着长矛,正踏在一具鲜血横流的兽人尸体上奋声咆哮!
堂吉诃德·奥塔·格里菲斯,七阶血腥骑士。
生于光明历170年,卒于光明历221年。
享年……五十一岁!
雷文瞳孔骤然一缩,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自己祖先中有人活过了四十岁。
诅咒,也许就是从这位先祖开始流传。
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审视着这位先祖的生平。
奴隶出身,十四岁从军,刚刚上阵,便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斗天赋,斩杀三名敌人,因功获得神赐药剂,成为一阶血腥骑士。
十九岁,晋升为二阶超凡,受封骑士爵位。
二十一岁,出任百人长。
二十四岁,获封男爵,自身实力达到三阶,成为千人长。
三十一岁,投入第三次兽人战争,战场上突破至四阶,以少敌多,全灭三个兽人千人队,受命成为5000人军团长。
三十三岁,参与“哈瓦良”战役,率队突入兽人阵中,逼迫兽人主帅夺路而逃,击溃兽人大军,获封子爵,同年,提升为五阶。
三十六岁,提升为六阶。
三十八岁,担任帝国西路军元帅,进攻兽人帝国,歼灭兽人西部主力,为中路大军争取到了时间,爵位提升为伯爵。
五十一岁,以男爵身份,卒于雄鹰堡。
“这是……”雷文眉头紧锁:“戈登,这位先祖的生平,为什么会有十三年的空白?”
“这个问题,唐纳德老爷同样问过。”老戈登扶了扶单片眼镜:“当时我的答案是不知道。”
“那现在呢?”
“现在……”老戈登目光扫过两旁边的仆人,等到他们都已经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我只能提供一些不负责任的猜测。”
“说吧。”
老戈登咽了口唾沫,声音低沉而飘忽:“先祖堂吉诃德,无论是个人实力还是功劳,都足以传下一份伯爵级别的家业,但最终却以男爵身份终老在了雄鹰领这荒僻之地。”
“这一切,很可能是因为先祖犯下了一桩重罪,一桩不能被载入史册、更不能被任何人知晓的重罪。”
“并且……”
说到这里,老戈登的声音顿住。
“并且,这个重罪,很可能与王室有关。”雷文面无表情。
老戈登垂下头颅,闭口不言。
之所以会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雷文清楚,先祖立下的功劳实在是太大了。
第三次兽人战争,大约是在九百余年之前,也就是那次战争之后,人族将兽人赶到了大陆南方的半岛上,从此奠定了人族在大陆的主体地位。
能够在最后决战中担任一路主帅,他的功绩无需多言,雷文几乎无法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重罪让这样一个帝国的功勋之臣,削爵到了男爵的地步!
以一个军功伯爵的地位,如果判罚不公,甚至可能会引来一场叛乱!
但先祖竟然就接受了这个判罚,而国王也没有赶尽杀绝,留下了格里菲斯家族的传承。
所以,雷文才会判定,这其中牵扯到了王室。
可是诅咒又从何而来?
“九百年前……”雷文念叨着这个时间,头脑飞速运转。
忽然间,一个细节浮现在了雷文脑海中。
拉克丝曾经和他说过,精灵虽然将自己封闭了起来,但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还是和外界有过交流的,甚至在第三次兽人战争中,曾经作为人族的盟友出现过。
现在人族之中流传着的精灵一族的饰品、魔法道具、装备,都是在那期间流传出来的。
在第三次兽人战争之后,精灵一族就真正开始自我封闭,再也没有和外界进行过任何交流。
这看似和先祖没有什么关系,但玛格丽特曾经说过,自己身上的诅咒非常像是精灵的手笔。
雷文本来以为这只是玛格丽特的错觉,但现在联系到先祖的生平,雷文心中开始有些动摇了。
难道……先祖在击败了兽人之后,曾经与精灵一族有过什么交集?
“继续仪式吧。”
雷文目前的实力还进不去远古之森。
可是将来,总有一天,雷文一定会去那里,把答案问个清楚!
老戈登将酒坛恭恭敬敬地摆在堂吉诃德墓前,双手捧着短刀送到了雷文面前。
雷文拿起短刀,在手掌上轻轻一割,鲜血涌出落入酒坛,化成一团团云雾般的血痕,酒水咕嘟嘟地沸腾,血色烟气弥漫开来。
下一刻,血红色的光芒从酒坛之中流溢而出,堂吉诃德的棺椁开始震动,棺盖上的眼眸蒙上了一层血色的光,就好像忽然睁开了眼睛。
整个墓地都似乎开始了震动,尘土剥落,点点血色流光从每一尊棺椁之中渗出,萤火虫般聚集到了雷文身上,然后渗透进去。
雷文仿佛清晰看到了诅咒的具现,那猩红色的能量蛛网一样笼罩在他周围,不断洗刷着他的身体!
与此同时,正在房间中的玛格丽特忽然跳起来摔在了床上,舌头吐出,双手抠挖着喉咙,却连一点空气都吸不到!
她与雷文之间那道无形的联系,此刻骤然收紧!
直到几分钟后,那股力量才终于消失,玛格丽特躺在床上,身上大汗淋漓,双眼无神,浑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同一时刻,地下墓地中,雷文终于明白,为什么格里菲斯家族历代家主觉醒的都是血腥斗气。
因为传承了近千年的诅咒已经深入了格里菲斯家族每一个成员的骨髓,深刻地改换了他们的体质。
雷文端起酒坛,明明没有人饮用,但此刻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酒水。
抬头将其饮下,雷文感觉自己喝的仿佛不是酒,而是一口粘稠的血!
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剩余的寿命。
十九年,只有不到十九年。
怪不得唐纳德会疯成那副德行。
每年都要被提醒自己时日所剩无多,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生命尽头,不崩溃才真的不容易。
祭拜结束,用过晚餐,雷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开始进行每日必须的冥想。
然而不知为何,冥想被睡意冲断,一副画面突兀地闯进了雷文脑海。
喊杀声随之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