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一声,被火焰烤得酥脆的天花板落下一块碎石,砸在了马克身边。
马克吓得后退一步,咽了口唾沫放声大喊:“雷文,裘德拉!”
“你们联合在一起,阴谋杀害我的父亲,篡夺本该属于我的爵位。”
“我一定会把这罪行公之于众,斯莱特家族、福克斯家族,都不会容忍你们的恶行!!”
“你们就等着上火刑架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慢慢向后挪蹭,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倒退着走出了大门。
马克狠狠握紧了拳头,右手尾指戒指上黑色的宝石闪亮、破碎,顿时便有一团浓稠如同墨汁的黑暗涌出,将整个大厅都笼罩其中。
这是储存在戒指中的一次性二阶魔法“黑暗天幕”,只有施法者才能够在环境中如常视物。
几分钟后,当黑暗散去,而马克已经不见踪影。
裘德拉狠狠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随着马克逃跑,铁炉军团的内战也得以平息,无论此前忠于哪一方,现在他们都只能是裘德拉的士兵,纷纷放下了武器,向他们的新任男爵行礼。
但裘德拉并没有回应这些人的忠诚,他呆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巴尼,嘴角在无意识地抽动。
巴尼还那么年轻,还只有十一岁,他本可以拥有光明的未来,现如今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双眼惊恐地圆睁,嘴角挂着还未干涸的血沫。
看到巴尼的样子,裘德拉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锥心之痛——他的心脏,真的在疼!
这是他唯一的儿子。
迈着略有些摇晃的步伐,穿过那些肃静行礼的士兵,裘德拉走到大厅角落,这里正有许多仆人缩在一起。
踢翻一个挡路的奴仆,裘德拉弯下腰去,抓住一个侍女的头发,将她从人群中拖了出来。
她的小腹高高隆起,显然怀胎已久——她名叫芬莉,马克的情人。
“啊——”
芬莉双手抓着裘德拉的手,哀嚎着想要让他松开,却没有丝毫效果,双腿被拖在地上,被散落的玻璃碎片割得鲜血淋漓。
将芬莉拖到巴尼的尸体前,裘德拉从地上捡起了一把长剑。
在看到面前尸体的一刻,芬莉就意识到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强烈的恐惧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感觉小腹一阵抽动,双手不自觉地摁在了上面:
“裘德拉大人,我的孩子要出生了,您怎样对我我都心甘情愿,请您放过我的孩子,孩子是无辜的啊!”
但裘德拉对此充耳不闻,他拽起芬莉的头发,长剑抹开了这位母亲的咽喉。
鲜血喷涌开来。
芬莉倒在地上,双脚还在抽搐,双手护着自己的肚子,眼中带着惊恐和痛疼——她还没有死。
但裘德拉并不准备这样结束,他一脚踢开芬莉的手臂,横跨一步踩住她的双手,双手倒提长剑,高高举起,对准芬莉的小腹猛然刺下!
绝望的光芒在芬莉眼中定格。
就连围观的铁炉堡士兵们都移开了目光。
随手将长剑丢在地上,裘德拉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心头却没有半点轻松。
雷文走到裘德拉身边,手中已经多了一份契约:“签了它。”
看到雷文的面孔,裘德拉恨不得一巴掌将他的手扇飞,可一想到此前雷文那雷霆一击,裘德拉只能把所有情绪全都咽进肚子,伸手将契约接过。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裘德拉要交还本就属于雄鹰领的鹰嘴山和千针丛林,同时还要将灰山矿场永久割让给格里菲斯家族。
契约的格式非常正式,只要递交到贵族理事会备案就会立即生效,违背契约者,将受到王室的严惩,最轻也是削去贵族头衔、剥夺封地。
真要是签了这个契约,裘德拉的名字一定会在家族历史上留下清晰的一笔,被所有沃顿家族后来的成员唾骂。
可他没有拒绝的资格。
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以鲜血为墨摁上手印,裘德拉将它交还给了雷文。
雷文看过契约的内容,点头离开。
看着雷文的背影远去直到消失,裘德拉猛一脚踹开了地上芬莉的尸体,高声道:“所有人,搜索整个铁炉堡,凡是马克的余党,杀!”
“是,男爵大人!”铁炉军团领命退去,侍从和侍女们也都仓惶离开。
整个大厅,就只剩下裘德拉一个人。
他抱起巴尼的尸体,静静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
整个大厅一片狼藉,一多半都笼罩在烈火之中,墙壁被熏成黑色,倾倒的桌椅上插满了羽箭,各色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鲜血混在一起,无分彼此。
他们都是铁炉领的精锐,却白白死在了这里,死在了铁炉领前任男爵的葬礼上。
裘德拉的目光移动,先是落在塞伯隆身上,然后是萨里、拜勒姆和亚登,这四人都是铁炉领的受封骑士,如今全都变成了尸体。
这一场葬礼,铁炉军团损失近半,四位受封骑士全数战殁,整个铁炉领上上下下,就只剩裘德拉一个超凡!
而这场血色葬礼,注定会传遍整个诺德行省。
无论是武力还是声望,此刻的沃顿家族,都已经衰弱到了极点。
而受益者就只有一人——雷文!
“该死的马克……”裘德拉恨恨地捶着地面:“……该死的雷文!!”
同一时刻,在铁炉领外的丛林内,他的兄弟进行着相同的咒骂:
“该死的裘德拉,该死的雷文!!!”
虽然暂时失去了继承权,但他还有机会!
在葬礼上进行突袭,马克进行了精密的筹备,自然也包括失败之后的逃跑路线。
此前说要向斯莱特或者福克斯家族求助,纯粹是为了麻痹雷文和裘德拉,引开他们可能的追击人手,隐藏自己真正的目的。
接下来马克会前往铁炉领东北边境处,那里有准备好的衣服、战马和金币。
之后他将改头换面,通过凯特男爵的领地,前往萨弗里郡,然后横穿希波克、维尔特、霍吉斯、碧梨郡,进入邻接的莫利尼尔行省。
到时候,他会再想办法一路前往王都,将裘德拉和雷文的罪行公诸天下!
王都里会有许多爵位高贵、却还没有封地的贵族,马克本来还觉得单凭铁炉领难以让这些大人物们动心。
但现在不同,事情牵扯到了雷文,一个子爵领足以让大多数贵族眼馋!
这样一来,马克不仅仅能够拿回铁炉领,还有可能获取更多的领地!
就在畅想未来、为自己打气的时候,马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就好像身后有什么人在跟着自己一样!
“谁!?”
马克立即抽出长剑,猛然回头。
然而面前只有被风吹动的灌木、杂草和树枝。
“呼——”长出口气,马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喘匀了呼吸,马克回身就要继续逃离,然而刚刚转过身来,他就呆愣在了原地。
填满了他视野的,赫然是一对硕大的鼻孔!
“啊……!!!”
马克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他噗通一声坐倒在上,手脚并用向后爬去,慢慢看清了眼前巨物的轮廓。
那是一头硕大无朋的魔兽,光是头颅就足有房屋大小,形如蜥蜴,覆盖着墨绿色的鳞片,血盆大口微微张着,每一根牙齿都锐利得像是长剑,粗壮的前肢立在地上,支撑着那堪称肥硕的圆润身躯,这使得它看上去不再那么凶猛,反而有几分……可爱。
让马克心中稍定的是,这头魔兽并没有吃掉他的意思,至少现在还没有,它只是站……或者说是坐在原地。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种庞然大物会出现在这里,马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跑!!!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选择了另一个方向开始奔跑,可没等他跑出两步,眼前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原本晴朗的天空乌云密布,闪电如同蟒蛇般在其中流窜,狂风骤起,草木横飞!
就在他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一条条耀蓝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在半空中汇聚、凝实、变化,化作一枚枚深奥而繁复的魔法符文,呼吸般闪烁着。
咔——
伴随清脆的响动,一条深蓝色的裂痕在蓝色符文间出现,裂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随后砰然破碎,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色,只有一团幽深无比的虚空!
这一刻,马克的灵魂都在颤抖,他不确定这虚空中会出现什么。
是另一头魔兽、还会是他从未见过的恶魔?
首先出现的,是一把通体亮银色的权杖。
随后,一道身影从中缓缓飘飞而出。
马克的表情僵住,因为他没有想到从中出现的人竟然会如此年轻,如此——美丽!
栗色的头发随风飘飞,又缓缓落在肩上,就像没有任何重量。
光洁的额头上,戴着心形的水晶头链,一双细长的眉毛显出几分凌厉。
皮肤细腻,就连风都不能在上面停留,粉润的嘴唇鲜艳欲滴。
她披着流苏般的白色长裙,香肩半露,显出凹凸有致的锁骨,脚上踩着一双仿佛银线勾勒出的高跟鞋。
马克狠狠咽了口唾沫,心跳骤然加快,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但随着那年轻女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马克心头的躁动顿时冰消雪融。
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深邃之中流动着仿佛时光长河般厚重的光彩,优雅、庄重、威严,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印象。
正是曾经出现在血腥高地上的神血女巫——
安诺。
嗖。
风声从马克头顶响起,那如同小山般肥硕的蜥蜴轻飘飘地落在了安诺身边,讨好似的用头顶轻轻蹭着安诺的手臂,神态甚至有几分亲昵!
这魔兽,竟然是她的魔宠!
“这位尊敬的女士!”马克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明明对方看起来比他还要年轻,他却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甚至有些慌不择言:
“请问,您是迷路了吗?”
安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你叫马克?”
这种时候马克本该隐藏自己的身份,但不知为何,面对这个女人,他根本不敢说谎:“是。”
“很好。”安诺点了点头,手指一抬,便有丝丝缕缕炫紫色的光芒从手指间流溢而出,向马克涌去。
马克瞳孔骤然紧缩,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即便意识到双方实力差距悬殊,马克还是没有放弃,他周身涌起棕黄色的大地斗气,转身开始发足狂奔!
炫紫色的光芒与他擦肩而过,消失在了空气中。
马克脸上露出了愕然之色,下一刻,愕然就变成了惊恐。
密集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炸响,马克眼前的画面忽然崩碎,化作一片片参差不齐、闪烁着紫色光芒的刀锋,将马克团团包围其中!
刀锋如同镜子,每一片都反射他因恐惧而扭曲的面孔。
他颤抖着四处张望,目之所及,除了黑暗,就是无穷无尽的刀锋,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化作了刀海!
啪嗒。
豆大的冷汗从额头上滑下,落在一片锋刃上,顿时被切成均匀的两半。
“我、我跟您走!”马克的声音已经凌乱得没有了调子。
漫天锋刃悄然消失,就好像是从没有出现过一样,马克双膝发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片阴影出现在他身边,那肥硕的蜥蜴背上,安诺正斜坐着。
马克松了口气,心头甚至有点庆幸。
既然是要抓我,那总要带我走,这样一来,我还能和她共乘一次。
他开始畅想自己趴在安诺身边时候的样子了。
“小莫!”安诺忽然开口。
小莫?可我叫马克啊?
就这一愣神的功夫,那肥硕的蜥蜴眼睛忽然亮了,弹出舌头,拦腰卷住了马克收进了口中!
“不许吃。”安诺又说。
小莫的神色暗淡下来(好饿!)。
“走吧,一会儿肯定能够让你吃饱。”安诺拍了拍蜥蜴的后脑。
小莫点了点头,将口中的马克甩得七晕八素,随后调转了身体,四肢用力,呼一声跳了起来,张开前爪,拉出两条船帆般的翅膜在空中滑翔,不久后又会落下,然后再度跳起。
几个起落间,那身影便消失在了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