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枫堡大厅里,仆人们来来往往,将已经冷掉或者空掉的盘子撤下,为长桌补上新的美酒、美食。
虽然访客数量开始下降,但他们也不是来了就走,而是会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都想多争取几次和雷文男爵见面、谈话的机会,只要能给雷文留下一个稍微深刻点的印象,对大多数人来说就已经心满意足。
还有些商人看上了那些前来投靠雷文、却并没有谈妥的超凡,想雇佣他们为自己守护财产,而那些超凡也是待价而沽,评定着每一位商人经济实力的同时,也期待雷文会回心转意。
所以总人数不降反增,大厅变成了餐厅。
雷文与人会面的地点也从大厅改到了二楼书房。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之后,以手撑腮,面前摆放着一杯清澈的天使之泪,正聆听着对面一位男人的诉求。
这男人名叫康奇,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骑士,效忠于泰达领的格罗里家族。
身上的礼服虽然干净但略显破旧,棕黄色的头发夹着斑白,乱得像鸟窝。
他双手抓着礼帽,神色紧张中带着一丝纠结,眼神里满是血丝。
雷文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发出一阵咄咄的脆响。
“你是说,与你毗邻的威特骑士,他的三个儿子,对你的女儿使用了暴力?”
康奇点了点头道:“是的,男爵大人,我向我的祖先发誓,我的女儿是一位极为正派的姑娘,他们在一场舞会上相见,那三个畜牲看中了我女儿的美貌,想要和她搭讪。”
“我的女儿、哦,她是我的骄傲,坚持听从了我的教导,宁死也不肯同意,然后他们就、他们就……”
“事后几个小时我才发现了这件事,虽然用上了治疗药水、也请了神官,但她完美的脸蛋上永远留下了一条疤痕,更是对男性产生了强烈的憎恶和恐惧,恐怕要孤独终老。”
“我只有这么一个孩子,雷文男爵,请您务必帮帮我!”
雷文略作沉吟:“色列瓦男爵怎么说?”
色列瓦·奥塔·格罗里,泰达领的领主,也是康奇的封主,按照贵族的规矩,这件事应该由色列瓦来处置。
“这正是我来找您的原因。”康奇咬紧牙关:“他说这是私事,而且我女儿的生命没有受到损害,他只勒令威特赔偿给我三十枚金币!”
雷文默然。
康奇和威特都是一阶超凡,可康奇只有一个不能继承爵位的女儿,威特却有三个儿子。
从利益角度考量,偏袒威特是个非常正确的抉择。
可问题在于,贵族做事,可以一切以利益为根基出发,但做到明面上,就是一种愚蠢了。
说到底,贵族之间,还是要讲究人情的。
“那么,你的诉求是什么呢?”雷文问道。
康奇咽了口唾沫,嘶声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我要那三头畜牲等价赔偿!”
雷文点了点头:“没问题,你先回去吧,康奇骑士,最多三天,你就能收到想要的好消息。”
听到这句话,康奇愣了一下:“雷文男爵,您就这么让我走了?我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没想到雷文会答应得如此干脆,更没有想到雷文什么条件都没有提,这不符合他心中对于贵族的一贯认知,甚至因此有些不安。
察觉出了他内心的想法,雷文笑着道:“康奇骑士,你既然来找我,那就是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的人品,你把我当做朋友,这就已经够了。”
“还是说,我不配做你的朋友?”
“额,不!”康奇这才回过神来,深深看了雷文一眼,恭恭敬敬地一躬到地:“雷文男爵,如果您能完成我的愿望,那么格里菲斯家族将获得我永不背弃的友谊!”
康奇离开了,雷文看着他的背影,正要叫人进来,门忽然又开了,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那是一位风韵成熟的妇人,头上挽着发髻,面戴黑纱,将姣好的面容遮住,却无法掩饰那赤红色的性感唇珠。
她穿着一套纯黑色的连衣裙,领口包裹得严密,白色的珍珠项链随着脚步移动而轻轻起伏,照映着凹凸有致的身材;纵然天气炎热,还是抱着一条雅达菈品牌的披肩,黑裙之下,光洁的小腿沾着刚刚消退的汗迹。
媚!太媚了!
正所谓要想俏,一身孝,这身黑衣真是将她的风韵体现得淋漓尽致。
这正是罗姆尼的遗孀,多琳夫人。
她走到雷文桌前,想要弯腰行礼,但似乎是由于疲惫、又或者是绊到了衣服,忽然惊呼一声扑倒在了桌上。
刚好起身的雷文眼疾手快,双手架在肋下将人搀住。
若不是中间隔着桌子,她几乎要整个人瘫软在雷文怀中。
即便如此,多琳的脸也迅速涨红,声音酥软:“雷文男爵,我的腿……有些软……”
雷文绕过桌面,用脚钩来椅子,多琳正要顺势坐下,雷文却忽然将她揽进怀中。
“雷文男爵,您这是……”多琳的声音越来越低,然后忽然一声短促的尖叫:“呀!”
与尖叫一同响起的,还有清脆的巴掌声,这声音也让多琳的衣裙一阵波动。
“椅子太脏,我帮你擦一擦。”说着话,雷文又扬起了手掌。
伴随啪的一声脆响,多琳的身体又是一阵颤抖,轻咬嘴唇,看向雷文的眼神充满了哀怨。
雷文嘴角勾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从多琳进门开始,雷文就知道她是在勾引自己,而且算盘打得很精明。
无论如何,只要她不愿意,雷文不可能在这里办了她。
这是想把雷文吊成翘嘴的节奏。
可惜雷文不是一个初哥,对于对付女人非常有心得,这个举动也是告诉多琳——别想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多琳也想到了这一点:“男爵大人……我觉得已经,干净了。”
“那可不行,我怎么能给客人留一张肮脏的椅子呢。”雷文手掌再度扬起。
前前后后足有五次,直到多琳身体真的有些发软,雷文才松开了她的腰,坐回到了书桌之后。
多琳瞥向雷文,眼中带着一丝不满,在她看来雷文做得实在有些过分。
“你用的是天使之吻?”雷文忽然问道。
“嗯。”多琳点了点头:“可惜实在是太贵了,而且出货太少,我没有订到,用的还是您之前给的试用品。”
在腰带上一抹,雷文将一瓶天使之吻放在了桌面上:“那实在是太可惜了,您这样的美人,应该享有这样的好东西。”
多琳眼中不满尽去,她伸手摸上雷文的手,将天使之吻盖住,缓缓收回。
在社交场合,能够拥有天使之吻,可是一件非常能够满足她虚荣心的事情。
多琳提起了正事:“雷文男爵,我这次来,是希望您能够为您的教子、我的儿子,争取本就属于他的权益。”
对此雷文并不感到意外,抬手示意她继续讲下去。
“其实,说来话长。”多琳深吸口气:“我的丈夫还在世时,我们辛普森家族曾经与韦萨辛男爵订下一份契约,租赁一块港口领地五十年。”
“当初为了租赁它,一次性就花去了五千枚金币,每年还要缴纳三百七十四枚金币的租金。”
“我丈夫的眼光非常精明,这块领地经营了十六年,就基本收回了成本,从去年开始,每年都是净营收。”
雷文点点头道:“现在随着罗姆尼男爵去世,韦萨辛想要收回这块港口领地?”
“是的……”多琳咬着牙:“我们的领地物产虽然丰富,但交通并不便利,只有通过港口才能够赚取利润、维持体面。”
“韦萨辛那个混蛋,在我丈夫死之后两个月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领地收回,只愿意退回购买时候的五千金币,甚至不愿意赔偿违约金!”
“所以我拒绝了他,但就在上个月,竟然有一群‘马贼’袭击了那里,那时候我还以为真的只是马贼,没想到,韦萨辛又找上了我。”
“他说,如果我肯交还领地还好,要是不肯,这些马贼就很可能会袭击我们的城堡和封地。”
不得不说,韦萨辛的手法虽然粗糙,但时机掐得相当好——诺德行省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正是治安最混乱的时候,而罗姆尼出征时候带走了所有精锐,这些精锐全军覆没,以至于目前辛普森家族手中的士兵都是老弱病残,根本没有什么战斗能力。
雷文道问:“你的诉求,就是让马贼滚蛋,也让韦萨辛男爵放弃对这块土地的追索,对吗?”
多琳道:“就是您说的这样,雷文男爵。”
“只要您能够做到,那么,我愿意……”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表达得足够清楚。
“身为罗姆尼男爵的战友,我有义务照顾他的妻儿。”雷文意味深长地道:“合约就是合约,它应当被履行。”
多琳面露喜色:“那太好了,男爵大人!您什么时候出兵去清剿那些马贼?”
如今辛普森家族财政空虚,补充兵力、招募超凡、培养儿子都需要大笔的金币,港口每被多占一天,都是巨大的损失;如果真的被收走,那么整个家族都将一蹶不振。
这也是多琳一进来就勾引雷文的原因。
不仅仅是因为雷文长得帅、年轻、又有钱。
“喔喔喔,别那么激动,多琳夫人。”雷文摆了摆手指:“杀戮解决不了问题。”
“这……”多琳蹙起眉头:“那,您打算怎么做?”
雷文挑了挑眉毛:“我会给他开出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面对雷文如此笃定的态度,多琳心头有些疑惑,她想不出雷文会采用什么样的方法,而且她也不认为雷文会自掏腰包帮她平账。
但如今这已经是她能够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于是轻轻点头,告辞离去。
雷文略作思索,唤来了埃里克和西蒙,各自嘱咐一番之后,挥挥手,便让两人离去。
没过多久,埃里克和西蒙并肩驶出雪枫堡,然后一东一西,分道扬镳。
泰达领距离雪枫领颇远,即便是快马奔驰,西蒙也足足花费了两天时间才到达了目的地。
由此可见康奇骑士是有多么绝望,才会求到雷文身上。
有着血腥高地上的经验,西蒙伪装成了一位过路的旅客,来到了一间最为常见的低档酒馆之中。
他头戴宽沿皮帽,肩上披着灰色斗篷,坐在柜台外的高脚凳上,熟练地抛出三枚铜板叫了杯麦酒,露出手上略显陈旧的皮质手套,活脱脱一位独行的疲惫佣兵。
这种人在酒馆中并不罕见,酒保也没有多说什么,为西蒙上酒之后转头就和旁边的人聊了起来。
西蒙一边品咂着麦酒,一边竖起耳朵聆听着酒馆中人们闲聊的内容。
大多是家长里短、巷间八卦,东家的老婆偷人,西家孩子贪玩游水溺死,北面某人好赌,闹了个家破人亡。
当然,少不了最近发生的大事,也就是威特骑士那三个儿子殴打康奇骑士女儿一事。
事情传得已经完全走了样,变成了半是猎奇、半是桃色的花边新闻,说到细节处,就好像他们真的在场观看一样充实。
毕竟对领民来说,威特和康奇都是骑在他们脖子上的老爷,老爷自己打自己,无论原因如何,他们都很喜欢看,自然不会同情任何一边。
但话语之中西蒙还是能够听出本地平民对那三个家伙的不满,甚至称其为“三害”。
毕竟敢于对骑士女儿下手的家伙,祸害起平民来自然也不会手软。
因此西蒙只是花了十几个铜板,喝了几杯麦酒,又适时地、看似漫不经心地插了两句话,便成功套到了那三个家伙的行踪。
今晚威特家的三兄弟包下了一间酒馆,正在举办酒会。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他们这种酒会通常傍晚开始,闹到第二天天亮,所以西蒙没有着急,等到夜色漆黑,才赶在酒馆打烊之前离开。
泰达领不算富庶,这座小镇也完全无法与闪金镇相比,此时只有三害开酒会的酒馆灯火通明,外面还有十几位士兵把守。
围绕酒馆转了几圈,确认了出入口的位置,大踏步向酒馆走去。
夜深了,守门士兵有些瞌睡,但见到西蒙到来还是警觉起来,可没等他问话,便看到了一个逐渐放大的靴底。
砰——
守门士兵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便已经撞碎了大门飞了进去,倒在一片碎屑之中生死不知。
原本热闹的酒馆中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就是女人惊恐的尖叫。
西蒙踩着碎木走进屋中,斗篷掀开,露出了自己的面孔:
“我代表雷文男爵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