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欢宴过后,两国大战爆发了。
当华国大军开赴边关,还没有正式开打,北齐南疆十三州就主动打开城门投降了。
只用了两年不到的时间,曾经的王府小姑娘,如今大将军李文竹便带领血衣军占领了北齐国都——上京城。
战豆豆只得带着将士往北迁移,做着最后的反抗。
虽然北齐还没有完全覆灭,但中原大地已经实现了一统。
到了第五年的时候,北迁的战豆豆终于放弃了抵抗,宣布投向华国,被封为了齐王,入了内阁,成为了第二位女阁老。
范闲也因为战豆豆的投降条件,得以回到了京都,然后光明正大的去见了陈萍萍。
“当年你不该打那一枪的。”
范闲叹气:“谁知道李承宗会那么轴,我都没伤到庆帝,他就是要把罪名安在我身上,我也没办法。”
陈萍萍摇头:“我一直没有看错,三殿下做得很好,他实现了小姐理想中的那个世界。”
范闲撇撇嘴,“我不否认他是很厉害,但现在距离那个世界还差得很远,您不懂。”
“我或许是不懂吧,但如果你愿意帮他和陛下的话,我相信那天会来得更早一些。”
“……”
一场谈话过后,范闲主动进了宫。
先去见了太皇太后秦瑜,然后跟着太皇太后一起去见了皇帝李景修。
再然后,范闲进入了朝堂为官。
又十年之后,也就是华国纪元三十五年。
林若甫死了。
随着林若甫的去世,李云睿也走了。
临终之前,老老少少一大群人站满整个房间,李云睿只痴痴看着领头的李承宗。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逢时,日日与君好。”
李云睿断断续续念完这四句诗,喊道:“宗儿。”
“姑母,您说。”
“我要葬在你的陵寝之中。”
李云睿的情意,李承宗一直都知道,他从来没有接受过,只是现在人都要死了,再拒绝实在不好,所以他点了点头。
“好!”
得到李承宗的肯定答复,李云睿笑着离开了人世。
李云睿不是一个好人,这是李承宗他们一辈,以及上一辈所有人的认知。
但是在年轻小辈的认知中,李云睿很好。
在民间百姓中,尤其是民间女子中的名声更是格外的好。
所以她去世那天,京都自发给她送行的盛况,比之当年庆帝身亡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李云睿死后,范建也没有挺住多久,在那个秋天去世了。
曾经的对手,曾经的好友都去世了,陈萍萍找到了曾经的仇人秦业,两人大醉了一场。
然后,便再也没有醒来。
除了这五位曾经在庆国朝堂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外,这一年还死了很多人,都是他们同辈的老臣。
比如:赖名成、洪四庠等等。
总之,这一年一整年都在死人,当年庆国朝堂上臣子死去了一大半。
大概是人死的太多了,叶流云也觉得自己快死了。
于是他找到了李承宗,说是要去找神庙,问李承宗要不要一起去。
一开始,李承宗以为范闲早就已经找到了神庙,毕竟他记得书上好像写过,范闲在杀庆帝之前,是去过神庙一趟的。
所以十年前那场聚会,他才会问范闲是不是把神庙中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弄出来了。
结果等到北齐灭国,范闲重回京都之后,他才知道范闲根本没去神庙。
现在叶流云提议去找神庙,李承宗也想去看看,所以带着大孙子和侄女红豆饭,踏上了去往极北之路。
经历了一年多的寻找,四人还是找到了神庙的入口。
和西方的神殿其实差不多,一样是一座军事博物馆,科技程度十分发达。
只是神庙由人工智能控制,对于李承宗他们这样的入侵者,十分敌视,当即就展开了攻击。
让李承宗意外的是,神庙之中竟然还有两个大宗师战力的机器人,并且有不少九品上实力的机器人。
只是李承宗差一步就能直接飞升的实力,这些机器人再多也没有用。
仅仅只靠李承宗一人,就解决掉了神庙的所有护卫,四人成功进入了神庙,然后留在了神庙研习神庙中的科技知识。
时光匆匆。
洪竹已经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只记得自己姓陈,原本是颍州富户陈家的小公子。
本来陈家在当地也算是衣食无忧的普通家庭,日子也是无忧无虑。
可是偏偏当时的颍州知县起了贪念,强行夺走了陈家的产业。
那时陈家家族中生了两名很出名的秀才,硬是翻山越岭,跨府过州的打官司,更是声称要将官司打到京都去。
知县在惊恐之下,半夜里和山贼勾结,硬生生将陈氏一族灭了门!
当时还是幼子的洪竹,因为那天和自己的兄弟在山上玩耍忘记回家了,由此躲过一劫,成为颍州陈家的幸存者。
兄弟两人也算聪慧,连夜翻山,一路乞讨离开颍州,来到了山东,再也不敢去衙门告状,更不敢说自己来自颍州陈家,每日乞讨度日。
然而,两个孩子想要活下去实在是太难了,最后洪竹为了生存只能入宫当了太监。
他是八岁自愿卖身进的皇宫,除了让自己和兄长活下去,也是为了攀上一位贵人,找机会给惨死的家人报仇。
一开始过得很苦,天天受人欺负,干的活也多,他力气小,大部分活都干不了,但也只能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
他至今都还记得,那天雪下的很大,他先是被其他太监殴打了一顿,然后又被御马监典簿罚跪,当时只剩下一口气了。
在他觉得自己可能就这么死在冰天雪中时,那位逃学的三皇子不知怎么跑到了御马监,然后救了他。
再然后,等他醒来时,就看见了宫中太监首领洪四庠。
洪大总管并没有收他为义子,更没有教他武功,只是赐予了他一个新的名字——洪竹。
“洪竹”这个名字,不是他的本名,在宫中没有人知道他陈小弟这个名字,大家也不会在乎一个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的小太监有没有名字。
可是洪竹有了名字,他姓洪,而且还是洪老太监亲自赐名赐姓,这个名字从此改变了他一生,让他在宫中的境遇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起码没有人敢再欺负他,在宫中的日子过得还不错,于是复仇的意愿也愈发浓烈起来。
多方打探之下,得知当年害他家破人亡的知县如今是知州了,但在宫中见识多了,便知道无论是知县,还是知州都不过是小官罢了。
只是他因为年纪小,加上在深宫,不知复仇从何处下手,直接对陛下陈述自己的冤情显然没有那个资本,也没有那个资格,当然他也没有那个胆子,所以他只能找机会往上爬。
童年经历过灭族之痛,体会过人间百态,尝过颠沛流离和宫中的世态炎凉,让他的性子比较稳,做事也比较机灵,机缘巧合之下,他去了检蔬司。
就在他准备利用检蔬司的戴公公,搭上二皇子那条线时,突然传来消息,颍州知州被满门抄斩了,是当初救了他一命的三殿下所为。
得知消息的那天,他就发誓自己的命是三殿下的,一定要报答三殿下。
就在他想着该如何报答三殿下时,三殿下却主动找到了他,让他投靠范闲。
当时他其实想不通范闲为什么让三殿下如此忌惮,后来才发现范闲原来不简单,起码将他调到御书房听用,就是连太子都不做的事。
去了御书房之后,他才知道陛下早就知道他是三殿下的人,算是借范闲的手把他调来身边,为的是监视三殿下的举动。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陛下对三殿下看似恩宠,实际却一直怀有疑心。
他和三殿下说过,三殿下却未在意,只是让他好好在御书房伺候,说是等他去西方回来之后,就调自己去毓秀宫。
有了三殿下的保证,洪竹很安心,只想着安安稳稳的活着,偶尔也会幻想一下,有一天能接侯公公的班。
当然,他知道他不可能成为侯公公,因为三殿下从始至终都没有想当皇帝的想法。
原想着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在宫里多攒些银子,到时候老了,出宫去乡下买点田地,让侄儿给自己养老送终。
结果事与愿违,又被陛下安排去了东宫,完全没想到会发现天大的一个秘密。
太子竟然和长公主有奸情!
他都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想又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被陛下调去了含光殿。
本以为会成为洪公公的接班人,没想到,最后还是成为了侯公公的接班人。
陛下驾崩后,三殿下坐上了皇位,让他跟着了侯公公,后来侯公公老死了,三殿下信守承诺让侯公公陪葬了皇陵,而且是已经当了皇帝的三殿下亲自扶灵。
如此殊荣,古之未有。
三殿下果然一直都是宅心仁厚的人!
侯公公死后,他接了侯公公的班,成为了三殿下身边最大的红人,威风凛凛,但他并不高兴,每天听着三殿下骂那些朝臣老顽固,他心里跟着骂,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找人把那些给三殿下添堵的臣子给宰了。
之后三殿下突然不骂朝臣了,明明还年富力强,却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让他照看好大皇子,所以当大皇子上位后,问他愿不愿意成为他手中的一把刀时,洪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他愿意!
然后他成为朝廷众臣眼中的鹰爪,成为了该千刀万剐的祸害。
洪竹一直都以为自己肯定要遗臭万年,可他走到民间却发现到处都在称赞洪公公千岁,陛下万岁,太上皇万万岁。
原来骂他的都是些文人,百姓还是知道他的好的。
当然,他知道自己在史书上的名声不会好,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三殿下什么时候能回来。
“陛下。”
洪竹艰难的吐出两个字,随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李景修紧紧抓洪竹干枯的手,“洪公公,再等等,父皇已在回京路上。”
洪竹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值得了,有三殿下的照拂,家中的后辈如今都出息了,自己该体会的都体会过了,甜的苦的都吃过。
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再见三殿下一面。
“若无缘得见,还望陛下能让老奴陪葬皇陵。”
这句话很顺畅,李景修知道是回光返照,强忍着悲痛道:“朕答应你。”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十岁的男人龙行虎步走了进来。
“三殿下……”
“别说话。”
有了李承宗的真气支撑,回光返照的洪竹感觉自己好了许多,笑道:“三殿下,老奴的身子,老奴知道,您不用耗费真气,能最后再见您一面,老奴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些年幸苦你了。”
李承宗叹息,洪竹不是伤病,是身体亏空,他的真气只能维持一时半会儿,救不了洪竹的命。
“三殿下,老奴最后求您件事。”
“你说。”
“老奴没有字,还望殿下能给老奴赐个字。”
“我记得你姓陈……”
洪竹打断道:“就姓洪,名竹。”
李承宗点头:“好,姓洪,名竹,字忠义。”
“多谢殿下,麻烦殿下将老奴葬在洪公公和侯公公身边。”
“行。”
提到洪四庠和侯公公,李承宗没来由得想到了他爹庆帝。
不得不说,庆帝是真不得人心。
要知道,曾经的宫中三大监,可都是庆帝最信任的人。
结果呢,谁都没有选择陪葬庆帝的陵寝。
洪四庠和侯公公选择陪葬在他的皇陵之中,而姚太监则是选择陪葬了太后的后陵,宁愿死后去伺候老太太,也不愿意伺候庆帝。
“多谢殿下!”
洪竹死了,带着笑意去世的。
而他的是,就像当初林若甫的死一样,开启了死人的开端。
没过多久,太皇太后秦瑜去世,接着宁太妃、柳太妃。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人都没有陪葬庆帝的皇陵,甚至早些年去世的皇后,也没有与之合葬在了一起,而是要求葬在了娘家祖地。
庆帝真真正正把自己玩成了孤家寡人。
随着老一辈的离去,老大老二和他们妃子,也一个接着一个去世,只剩下小老弟李承平和其王妃。
这一年的京都城,好像从年头到年尾一直是一片白,皇城之中的丧钟就没有停歇过。
在李承宗八十岁这年,皇城中的丧钟再次响了起来。
太后去世了!
谁都没想到,前脚还在高高兴兴的给太上皇过八十岁大寿,后脚太后就去世了。
当然,除了李承宗之外。
因为那晚司理理跟他说下辈子还要做他妻子时,他就知道自己老伴儿大限到了。
到底还是没能熬过八十四岁这道坎儿!
或许是早有心理准备,也或许是今年死的亲人实在太多,对于司理理的死,李承宗没有太伤心,起码表面上看不出来有多悲伤。
皇陵前。
李承宗看着黑压压一大片的送葬亲友,淡淡道:“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送她进去。”
“父皇,我陪您一起送母后进去。”李景修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
李承宗摇头:“你是皇帝,进陵墓不吉利。”
“父皇,我不是,我陪您一起送母后。”李景月也有种不好的感觉,不想让李承宗单独进去。
“你们两个啊,你爹我都八十了,还不让我休息休息了。”
“父皇……”
“好了,放过我吧,我累了。”李承宗抱着司理理的尸首,闪身进了陵墓,随后便放下了断龙石。
伴随着“轰”地一声巨响,皇陵外响起了一片哭喊之声……
李承宗死意已决,最不能接受的不是李景修和李景月两个亲生儿女,反而是战豆豆和海棠朵朵。
“他就这样死了?”
“他怎么能就这样死了,我还没有给师父报仇,他怎么能死?”
范闲看了眼战豆豆,又看了眼海棠朵朵,突然有些明悟。
“李承宗,你丫真是害人不浅啊!”
范闲心里如此骂着,突然愣住了。
等一下。
卧槽,我特么这算不算是戴了顶绿帽子?
海棠朵朵无所谓,但战豆豆可是和他有个女儿的啊!
所有人之中,最看得开的是,小老弟李承平。
自家三哥从来都是潇洒的,现在就连死也死的非常潇洒,他准备爱妻身死之时,也这么干。
又十年。
已经九十岁高龄的范闲,在女儿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来到了皇陵。
“你说,他在下面寂寞吗?”
红豆饭想了想,摇头道:“三伯应该不会寂寞吧。”
“也对,他身边有好多人,你娘、海棠朵朵、我岳母、秦姨、司理理,还有洪竹他们,他肯定不寂寞。”
在这十年里,海棠朵朵和战豆豆都先后去世了,放下的断龙石也先后被举起过两次。
“父亲,您不会也想葬在皇陵吧?”
“说什么傻话。”
范闲哼哼一声,忍不住叹了口气:“自从他自绝于皇陵之中后,我真的很孤单。”
“孤单?”
红豆饭表示不信:“您成天带着一群小孩儿在京都城中混吃混喝,玩的都不着家了,我怎么没看出来您孤单。”
“你不懂。”范闲叹息道。
红豆饭不可能懂的,除了李承宗之外,没有人能懂他的孤单。
“走吧。”
又十年。
范闲又来了。
已经百岁高龄的他送走了最后一个同辈中人李承平,如今同辈之中还活着的人就只剩下他了。
因此,他也愈发感到孤单。
“今年估计是最后一次了,过不久我就来找你。”
一年之后。
“我感觉还能挺一年,你等等我,别急着投胎,老子还有帐跟你算。”
一年,两年,三年……
不知不觉,范闲又熬过一个十年。
然后,又是一个十年。
还有一个十年……
直到范闲活到一百三十六岁,把自家儿女和孙子、孙女都送走了,他才被重孙子送进了棺材。
只能说,不愧是庆余年的男主,真特么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