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板撵走了员工小刘，孤身一人赶赴酒场。

不是不能带她来，而是人家天尚人间不让未成年进！

阿飞驾车来到位于东三环长城饭店西侧的的销金窟，停好了车跟着老板一起进去。

160一张的门票让这位香江来的冷面泊车小弟都有些吃惊。

什么地方这么贵？难不成女人下面都是金子做的？

路老板没有急着上去，于东约的他，他有什么好急的，且让那小胖子等一会儿。

两人人在吧台附近坐了会儿，路老板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着。

一个普通果盘三五百的价格，吧台调制的鸡尾酒200到1000不等。

到处都是娇笑可人的莺莺燕燕，大厅里的还都是最低档次的估计。

里面是朱门酒肉臭的天上，外头是路有冻死骨的人间，诚不我欺啊！

政策和社会的开放，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逐渐凸显自由化的大环境和氛围，都为先富起来的创业者和企业家们搭建了一个宽广的舞台。

所有人的梦想和野心得以释放，这里只不过是沧海一隅、冰山一角罢了。

二人走进999包间。

“于总！”

“小路导演，今天可是终于见识到你的风采了啊！”

“诶~哪里哪里，露怯了，露怯了！”

路宽让阿飞自己随便坐，这才端起早已准备好的人头马跟于东干了一口。

今天两人会面的目的很纯粹。

喝酒，聊天，玩女人，谈发行！

路老板下午说刘伊妃是刘姥姥，这会儿的他也像个路姥姥，对这座前世闻名已久的温柔乡很是好奇。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夜总会之风从东京吹到了香江，又从香江吹到了鹏城而后北上，一时间遍地开花。

此处前身是一个北平本地老板经营的歌舞厅，几经辗转被湾省商人接手，最后迎来了将这块“宝地”真正带到会所娱乐行业顶端的青年秦徽。

说是青年，因为那一年这位才不满27岁的达州商人一掷千金，用180万美元盘下了歌舞厅并进行了他心目中的疯狂改造。

于东笑呵呵道：“路导是第一次来吧？”

路宽看着今年也才三十出头的前北影厂员工笑道：“是啊，之前是心向往之而不能至，今天总算见识到了。”

“于总可别笑话我啊！”

于东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他也算对症下药了。

自从这位在娱乐圈横空出世，了解研究他的人不少，不然小雁子是怎么找上他的？

一直到路宽石破天惊般地在威尼斯摘得金狮桂冠，电影圈的目光才纷纷投向他。

毫无疑问，这部《爆裂鼓手》将会是发行方的香饽饽。

而从问界文化传媒在博客网上的公示资料，此片的北美地区版权已经被米拉麦克斯买走。

这就更加坚定了于东抢在中影前面接触他的决心。

怎么抢？投其所好呗！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江琴琴这条线也许还不为人知，但是《金粉世家》剧组里董婕和他的风流韵事可是已经被人扒出来了。

这也不怪别人，这俩狗男女当时根本就没背人！

酒过三巡，于东见气氛合适，准备叫陪侍。

“于总，今天先谈正事儿吧！”

没别的原因，刚刚来的路上兵兵来电话了，这会儿估计已经到玫瑰园。

金狮奖成为青年导演横空出世的标志，也成为了这位大花旦的催情良药。

打他回国都来痴缠几回了！

于东客气了两句，看他确实没有这个意思，也就不再勉强。

“路导，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清楚，咱们年龄相差不大，今天我托大喊你声弟弟行不？”

路宽指着面前一堆酒瓶。

“诶~东哥这就不对了，你看看这啤酒瓶都数不过来了，人头马也快干了两瓶了，怎么还说这么见外的话？”

路老板自然是酒场经验丰富的，这副身体这一年下来也算是酒精考验了，没想到于东还有些棋逢对手的意思！

他不知道于东心里和胃里也已经翻江倒海了。

自家人知自家事。

于东94年从北电毕业后被分配到北影厂跑发行，背着拷贝请全国的影院经理喝酒，硬生生喝出来好业绩，也成了北影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发行科副科长。

可看看对面这个小子熟稔地推杯换盏的架势，莫不是打娘胎里就开始喝酒了吧？

于东是只30岁的老狐狸，他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只20岁的小狐狸，其实少算了路老板20年的道行！

“老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爆裂鼓手》的发行交给哥哥如何？”

路老板自然是要先拿捏姿态，待价而沽的。

“于总，伯纳去年才成立，这才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这全国院线的发行能力。。。”

于东两只牛眼瞪得老大：“老弟这是什么话！”

“保丽伯纳成立才一年，但是我老于跑发行已经快十年了啊，除开北平地区，沪广深哪个院线老板我不认识！”

这话路老板是认可的，其实2002年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发行选择并不多。

2001年国家颁布《电影发行经营许可证》，伯纳成为第一家持证的民营发行公司。

光纤现在还是国内最大的电视节目制作方和发行商，《音乐风云榜》、《影视风云榜》就是他们做的。

内娱百晓生属于是，但是光纤的发行业务要2005年以后才拓展。

华艺亦如是，他们的发行业务试水要到明年，和西影厂合作《天地英雄》时才会开始。

对于路老板来讲，选择民营就是伯纳，选择国营就是中影、上影，其余的地方性发行机构不做考虑。

在来之前，路宽已经与高城盛通过电话，他也在等中影的回应。

“于哥，实不相瞒，中影那边也有意向，你知道的，韩总他。。。”

于东脸色一白，换做平时，他是不敢跟老领导抢这个生意的。

但是伯纳成立快一年了，还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业务，打得响亮的牌子。

面对日益凋敝的国内电影市场，他这个老板都有些心力憔悴，更别提手底下的员工了。

现在对于伯纳来说，夸张一点讲也差不多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别说是亲领导，就是亲爸爸，他该抢也得抢！

“老弟，中影向来霸道，15个点的发行费用绝对不会和你讲价，我们伯纳质优价廉，13个点如何？”

路老板沉吟不语，他假作为难，出包间打了个电话。

这里涉及到国内票房的一个计算问题。（注1）

路宽和于东在999VIP包间推杯换盏的时候，小西天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里也有个酒酣耳热的场子。

“韩总！这杯我敬您，感谢您对陆钏的支持！”

小平头客气道：“老爷子，使不得，您快坐！”

其实韩山平今天不是很想赴宴，他是个雷厉风行的做派，最怕跟陆天名这样的酸腐文人同席。

还是大了他十多岁的编剧前辈，酒都喝得不自在。

他余光瞥过边上的男子，假作嗔怒道：“姜纹，养鱼呢你？”

“那个，小陆啊，赶紧敬酒，你没看你姜师傅这都快喝睡着啦？”

陆钏脸色一僵，他现在最听不得什么师父师父的词儿，总让他想到那个在威尼斯当面打脸的小兔崽子。

赵唯笑道：“我来吧，陆导看样子是不胜酒力了嘛，呵呵。”

姜纹无奈端杯和她碰了一记，两人是《天地英雄》和《绿茶》的搭档，关系不错。

酒桌上还有华艺的王家兄弟，以及韩山平的秘书高城盛。

今天其实是姜纹攒的局，原因也很简单。

差不多一个多月前，刘晓青入狱了。

其实针对她的调查5月份就开始了，只是当事人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补缴稅款应该无虞。

没想到7月底，消息传出来，她在鹏城海关被扣，随后音讯全无。

当姜纹托人方方面面打听到详情的时候，这位一姐已经开始体验秦城监狱的单间生活了。

今天他召集一大帮子领导、朋友，也是想多些个人出出主意，看看怎么能帮帮前女友。

正好赶上王小磊和陆钏刚谈完《寻枪》的海外版权，陆天名提出想宴请韩总表示感谢，这就两桌并一桌，一起热闹热闹了。

韩山平突然眉头一皱：“小高，早晨去北电看片怎么样？”

高城盛笑道：“这个路宽导演虽然年轻，但是人很有想法，关于《爆裂鼓手》的发行问题我下午也和他大概聊了聊。”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斟酌着该怎么提。

韩山平多精明一领导，斜眼看着他：“怎么了？不愿意给中影做发行？”

“不是，领导，路宽说这部电影几乎是他独资投的，成本1000多万，海外版权扣完税也没剩多少。”

好嘛，一句话里三个信息两个是假的。

“他想商量一下是不是我们能在发行费用上。。。”

王小磊和哥哥对视一眼，他们还是第一次听说敢和韩山平聊发行费用的，小伙儿有些胆色。

15%的发行费用不是不能聊，但得分人，还得分时间。

在2002年的当下，国内电影青黄不接，中影基本一家独大，你又是个初出茅庐的青年导演。

少要发行费用中影就少赚钱，韩山平自然不愿意听到这些话。

虽然多出来的钱到不了他的口袋，但那是政绩啊！

不错，你路宽确实拿了奖给中国电影争了光，但是拿奖的电影票房就能好？

无数先例在前呢。

赵唯听到路宽这个名字心里不是很舒服，那天在茶馆后者暗戳戳讥讽她明年电影要扑街的话语犹然历历在目。

“韩总，其实这个路宽挺有意思的，他可不止是个导演。”

一桌子人都投来疑惑的目光。

赵唯笑道：“这个路宽据说考上北电之前是苏省茅山上的一个小道士，因为被张继中选中出演尹志平才入了这一行。”

“坊间传闻，他还有一手看相看八字算命的本事呢，香江梅燕芳的恶疾，据传就是他给瞧出来的。”

要么说这位是个世事洞明，情商过人的主儿呢。

桌上在聊路宽的影片发行，在聊他的专业能力，在聊这部电影的盈利预期。

你突然插科打诨把路宽神棍的一面爆出来示人，这是什么居心？

韩山平是老革命家庭，一贯看不上这些城狐社鼠、蝇营狗苟的歪风邪气。

“小高，去查查他的背景，怎么还跟神棍扯上关系了？”

陆天名已经听儿子讲过他和路宽的龃龉，此时也适时插话。

“高秘书，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多封建迷信的余毒未消呢？中影可得把眼睛擦亮啊，这可是犯上面忌讳的事儿啊！”

韩山平闻言脸色更加难看，直接大手一挥。

“这样吧，你同他聊，如果同意15%顶格发行费用，这几天就到小西天来谈，不同意就算了。”

“我们这两个月不是还和陈开歌谈的《和你在一起》的发行吗？”

“都是文艺片，也不缺这部。”

高城盛暗暗叫苦。

韩山平问了，他也不好闭口不言。

只是他又哪里愿意在这个场合聊起这事儿。

一来领导酒醉之下决策容易冲动失衡。

二来这一个赵唯，一个陆天明老王八蛋是哪辈子和路宽结下的仇怨啊？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恨不得整死他才好？

赵唯巧笑嫣然地又和姜纹碰了一杯，决心再给那个出言不逊的小神棍上上强度。

你如果真能算得到，看你过不过得了这一关！

“老姜，别耷拉个脸了，我给你出个主意。”

姜纹来精神了：“什么？”

“还是那个路宽啊，不都说张天硕就是被他做法给坑进去的吗，刘老师的事儿找他算算怎么办呗？”

韩山平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对姜纹肃声道：“姜纹，不要犯傻去找这些邪门歪道，什么时候都不要犯法，不要跟政府对着干。”

“这事儿我帮你打听着，但是有一条，该凑钱凑钱，稅款她一分都不能少国家的！”

姜纹笑道：“老领导，听您的！”

高城盛看着领导脸色不善，只能自顾自闷了口苦酒。

突然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打了个招呼离席。

“喂？路导，有什么指教？”

“高秘，不知道中影韩总那边是怎么个章程？”

“我这边于总和上影的任总催得也紧啊，高秘您看。。。”

高城盛不知道他说上影任重伦派人接触他是真是假，但是于东那小子必然是已经打蛇随棍上了。

原因无他，快活不下去了。

“路导，实在抱歉，发行费用方面中影这里。。。”

路老板心里一沉，他的最优解当然是让中影负责发行，不但院线资源丰富，还能和韩老板搭上关系。

如果历史的走向没有改变，这可是能处到2014的关系，几乎贯穿了华语电影的高潮巅峰。

“好，那就再联系，多谢高秘！”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路老板也不和他废话，直截了当挂掉电话。

以战求和平，则和平存，以妥协求和平，则和平亡。

他和中影及韩山平的交往决不能以太低的姿态介入，又不是你一家能做发行？

“东哥！来，我们继续喝！”

于东在包间里心急如焚，翘首以盼着路老板的归来。

见他满面春风地回到座位提杯跟自己喝酒，于东心下一沉，莫非是和中影已经谈妥了？

“老弟，这发行。。。”

路宽重重地叹了口气。

“东哥，不是弟弟不照顾你的生意，实在是中影那边给的点数太多了啊！”

“多少？”

“中影只要12个点！”

“夺少？”

“还答应我代垫宣传费用！”

所谓代垫宣传费，就是发行公司先期支付发行过程中的宣发成本，最后统一从分账里扣除。

一些成本捉襟见肘的出品方通常会通过代垫宣传费的方式，让渡一些点数给发行方。

但对于现在的于东来讲，这些成本是伯纳的不能承受之重。

于东大惊失色，他妈的你个韩。。。

你个韩总，怎么这么不讲意思的？行业规矩也不顾了吗？

“于总，别透露出去啊，这都是高秘私下对我讲的。”

“在电话里他说，挂掉电话，谁问也不能认。”

“同样的，出了这个房间，谁问我也不承认是12个点，还垫付宣传费！”

于胖子面露凶光，一咬牙，一跺脚！

“老弟，哥哥这趟就赔本跟你耍一遭，10个点发行费！”

“只是这代垫宣传费，我们这小门小户的。。。”

路宽沉吟半晌：“这样吧，东哥，你也做这么大让步了，弟弟不会不知好歹。”

“10个点我接受，宣发费用我们自己垫付，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于东面色涨红，死死地盯着路老板。

“这两个月你们只能做《爆裂鼓手》一家的发行，因为这一次我要亲自设计发行方案，是覆盖全国不仅一线城市的方案！”

“以你们的人手和规模，如果还做别的电影，必然满足不了我的要求。”

于东颤颤巍巍地放下酒杯。

算了，死道友不死贫道，只有对不住陈大导了。

反正他也在跟自己磨叽呢，正好遂了他的意，让中影去做《和你在一起》吧。

“老弟，干！”

“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