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宽转身出了办公室，尽力克制着心中的狂喜。

刚刚韩山平开出12%个点发行费用的瞬间，坐在对面的路宽把从小到大所有的伤心事都想遍了。

这才没笑出声来。

“老弟啊，赶紧进来吧！”

于东和朱肇兴在中影提供的会议室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看见脸色郁郁的路宽。

这是被韩山平欺负了？

朱肇兴算是今天在场最弱势的谈判者。

论实力，上影集团偏安一隅；

论交情，于东是路宽是合作于微末的关系。

朱肇兴出身国企，又身居要职，这次是本着合作共赢的想法来的，但是看刚刚韩山平那个架势。。。

害！人家中影副董事长都纡尊降贵了，他一个发行部门经理还拿什么乔啊。

开舔吧！

“路总你好！刚刚没机会跟您沟通问好，见谅哈！”

路宽客气地跟他寒暄了几句，连着于东一起，三人进了会议室。

于东没闲工夫听朱肇兴拍马屁：“老弟啊，刚刚和韩总聊的怎么样？”

见朱肇兴也一脸好奇投来探询的目光，路老板戏精上身，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茶杯。

“二位，我就这么一说，你们也就这么一听。”

“出了这门，我什么也不会认。”

于胖子突然觉得这话听得有些耳熟。

“中影家大业大，这次是想把《石头》和《小偷》做捆绑发行，还给问界开了非常优惠的条件。”

“这个数！”

路宽比了个六的手势，又正反面翻转一次。

12个点！

他妈的，疯了吧！上次就是这么抢生意的！

这次一次抢俩！

路老板没好意思把代垫宣传费都说了，不然怕这俩人直接被吓得弃子出局。

于东装可怜：“路导啊，上一次我们配合得这么好，至少得给我们两家留一部吧！”

上一次于东和保丽伯纳是真可怜，但是现在他是在装可怜。

自从接了《爆裂鼓手》做出名堂，现在伯纳作为民营发行公司在业内名声大躁。

连同他的前一个项目《天脉传奇》在内，2002年算是保丽伯纳真正站稳脚跟的一年，今年根本不缺生意。

不过现在在于东心里导演和电影只分两种，一种是路宽的，一种是别人的。

因为只有路宽能给他的发行队伍提供更多的思路，帮助他们精进业务啊！

这是他们的立身之本，比多赚几百一千万有价值得多！

朱肇兴见于东都装可怜了，自己就边舔边可怜巴巴：“路导啊，上影上一次没能参与到《小偷家族》的投资已经很不走运了，这一次发行可一定要考虑下我们啊！”

“你放心！来之前我们任总说了，一切我全权负责，以达成合作为第一要务！”

于东面色大变，去你妈的，国企怎么还有这样不要脸的家伙，舔起来这么疯狂！

路老板心中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

“两位，这样吧，下午《石头》的看片会我跟韩总讲，放到我们问界或者北电去，到时候我们再好好聊聊，怎么样？”

于东精神振奋：“好！”

朱肇兴不甘落后：“太好了！”

如两个大冤种所愿，下午的看片会放在了问界。

而中影方面韩山平因为局里有事缺席，派他的秘书高城盛前往。

《疯狂的石头》放映效果自然不用多提，前世宁皓拍片花了400万，很多电影效果为了给成本预算让路做了牺牲。

包括服化道和部分特效场景，甚至有些剧情为了节省胶片都是手持DV拍摄，画面不稳定、清晰度也较差。

这一版预算增加，又有了监制路宽开挂指导，对原作进行了小修补。

106分钟的导演剪辑版结束，现场三位的心情迥异非常！

于东、朱肇兴：怎么感觉比《小偷家族》还吸引观众！捡到宝了！

高城盛：狗日的路宽骗人啊！

方言多？成本低粗制滥造？都是新人演员？

明明是有着独特的方言魅力！鲜活的人物形象！环环相扣的紧密剧情！

如果中影错过这部电影。。。

完了，完了。

这回他娘的老韩不会又让自己背锅吧？

我下午应该跟着领导一起去局里开会的啊，来看尼玛的片啊！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对身边的路宽道：“路导，要不这部《石头》，我们还是再和韩。。。”

“老高！做人不能这么无耻！”

“高秘书！上影也是国企，大家都是兄弟单位，怎能赶尽杀绝？”

高城盛苦笑：“你们二位稍安勿躁好不好，我和韩总上午和路导也沟通了，提到过捆绑发行。。。”

“不行！哪有这么办事的啊，中影去年产值占了一半了，不能不给民营公司一点活路啊！”

“不然我明天就去小西天拉横幅，去电影局拉横幅，我倒要问问领导，给我们这些民营公司发发行牌照是干什么使的？”

“发了不给用，还开出12个点来抢生意是吧？”

路老板本来在看好戏，没想到这于东也是个面带猪像、心头嘹亮的主啊！

还知道趁势喊出12个点，这是为了印证自己上午说的是不是实话吧？

艹，都特么老狐狸！

其实这是脏逼看谁都脏，于东倒没有这个想法。

他上午当然也斟酌过路宽言语的真实性，只是刚刚高城盛提到捆绑发行，他就已经释疑了。

这12个点大多是为了逼宫，道出中影的底线之低，让高城盛放弃染指《石头》的想法。

高城盛不无哀怨地瞥了眼老神在在的路宽，表示要先和领导汇报。

这还汇报个什么劲儿啊，顶多跟韩山平说说的确是方言、小制作之类，为了不影响兄弟单位感情让给了上影。

反正是路宽自己说的对这部电影没太大信心，韩山平要怪就怪路宽去！

可是他又有什么立场怪人家路宽呢，毕竟路老板先提出给中影捆绑销售，还要让点数！

这尼玛的，这小子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啊！

于东和朱肇兴可不管他，当下拉着路宽就开聊。

路老板快刀斩乱麻：“两位，刚刚你们也听到了，我和中影就是从12个点开始谈的，所以这个点数。。。”

朱肇兴率先跳反：“上影可以给到11个点，长三角地区的宣传费可以代垫，我们旗下的影院让他们自己先出再结算！”

于东大怒，气得想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国企的怎么都跟要饭的似的！

你这不是让这小子更加理直气壮地杀价嘛！

“路导啊，你看是这样啊，中影本身也参投了《小偷》，他们降低几个点无伤大雅，但是我们这些做发行的，就指着这口饭吃呢！”

路老板不置可否地笑笑。

“这样吧二位，你们都回去想一想，朱总也回去多请示下领导，我们投个暗标好了。”

“明天中午12点前，你们各自把条件发到我手机上，我来定结果。”

“但是有言在先啊！无论成不成的，大家千万不要伤了和气，问界从今年开始准备招兵买马，通过签约和外聘导演进行影视创作，到时候大家合作的机会还很多啊！”

于东和朱肇兴对视一眼，都怏怏而去。

朱肇兴站在小西天门口唉声叹气，想了想给领导拨去电话。

“任总，我朱肇兴啊。”

“对对，刚聊过，这。。。说起来还得请您出面，看看是不是找一找上面的领导，跟路导演说说情。”

卑微小朱，就差跪着来一句“属下无能！”了。

电话一头的任重伦刚刚散会走出电影局大门，下午他前排坐着的就是韩山平。

说起来这位上影集团掌门人此时还不算是真正的集团总裁，他要在集团党委5月的内部会议里才会正式当选。

只不过前任卖好，已经自行隐退，把舞台留给了他。

他领导下的上影集团，也是从2003年开始大刀阔斧地改革。

提出“产业链”概念，实现制片、市场、技术、传播多板块良性互动，最后成功上市。

“你现在到电影局来，我带你去找姜总。”

他说的这位就是把《天下无双》中的角色给雁子的领导。

也是今年刚刚从上影调任，算是任重伦等人的“娘家人”。

两人进了办公室，朱肇兴先送上些苏省的土特产，领导老家在南通。

姜平推了半天才任由他放下。

“小朱啊，下次千万别带了，影响不好。”

任重伦笑道：“姜总，这加起来不过几百块钱的东西，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小朱跟你是老乡，你别多想。”

姜平哈哈大笑：“老任啊，恭喜履新啊！”

任重伦比姜平大十岁，但人家毕竟现在是上级单位的京官，他递过一支烟：“为集团鞠躬尽瘁而已。”

大家寒暄几句就进入正题。

“路宽啊？我听过，是个后起之秀。”

朱肇兴把目前的情况做了汇报，姜平示意他稍等，掏出电话。

“喂？小赵啊，你上次不是去参加《爆裂鼓手》的庆功宴了嘛，跟导演路宽熟悉吗？”

姜平知道雁子情商极高，说不定和路宽就有交情，想看看能不能通过他给路宽打招呼。

他和导演这类的文化人打交道多了，知道有时候以势压人不一定管用，何况他现在和韩山平有深度合作。

中影集团虽然是电影局下属单位，但他只是副局长，况且老韩背后。。。

电话另一头的雁子一头雾水。

姜平大略叙述了事情经过，把她唬得一惊一乍。

路宽都牛到这个地步了？

上影、伯纳、中影抢他的电影抢破头？副局都不能把他安排明白了？

这还是当初她敢当面直撄其锋的那个小神仙吗。。。

都说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这大半年过去了，对方似乎已经成长到了一个连她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喂，在听吗小赵。”

“哦在领导，不好意思刚刚信号不大好。”

“嗯。。。算是熟悉吧，怎么了领导，您有事吩咐。”

“能帮忙约他吃个饭吗，上影的发行经理跟你一起，看看能不能把事儿给聊下来。”

这回雁子也不敢托大了，她倒是能打电话，人家鸟不鸟她可不一定。

“领导，我现在补拍《天地英雄》的几场戏呢，可能一时半会回不了北平。”

“哦，那行，你注意身体吧。”

“好的领导，再见。”

雁子有些失神地挂掉电话，她蓦然想起路宽此前对她的判语。

说她今年的作品前景都不会太明朗。。。

本来信心满满的她现在也有些自我怀疑了。

《绿茶》8月上映，《天地英雄》9月上映，雁子的心里充满忐忑。

朱肇兴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悬着的心也终于死了。

领导能给他们联系中间人已经很给面子了，难不成让姜副总亲自下场啊？

他路宽还没那个面子，上影也丢不起这个人。

“小朱啊，你确定这部《石头》和路宽他自己的《小偷》质量一样高？”

朱肇兴犹豫了片刻还是坚定点头。

“任总，路导的电影艺术造诣不用提，这部《小偷》拿奖的预期也在。”

“但是单论观众喜爱度和受众人群，我觉得这部黑色幽默电影的潜力也很大，票房表现不会比《小偷》差太多。”

任重伦一拍沙发扶手：“那就不墨迹了，暗标就给他发10个点吧，上影代垫发行费用。”

姜平暗暗点头，这位老前辈有气魄，上影未来可期。

伯纳总部办公室里的于东可是愁白了头。

暗标可真是一条毒计啊！

开多少合适？难道要突破底线给他开到10%以下？

想想就亏心啊！

他在博客网上胡乱点着，路宽的八卦信息满天飞，包括此前狗仔卓韦关于他的刘伊妃的爆料。

只是流量不高，又被官方死死控评。

还真是个滚筒洗衣机导演啊，比自己这个做发行的潇洒多了，想玩谁玩谁。

于胖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兴奋地一拍桌子，掏出手机拨出个电话。

“喂？胡编导啊，上次你说在你们台里表演过独舞的那个北疆姑娘，和我们一桌吃饭那个，现在还在北平吗？”

“对对对，就那个长着小虎牙的，叫小童的，你老乡。”

“什么？借调到中国歌舞团了？”

“太好了太好了，老胡！兄弟遇着事儿了，这回你可一定得帮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