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虽然焦虑,却也过得下去。
尤其道家讲究一个道法自然,无为而治,师徒二人精神生活更是富足。
只不过,前些日子镇上来了一个南方的开发商,实地考察后,向政府申请批了一块地,用来建设现代化生活区。
小道观赫然在其中。
老道士哪里肯,这可是他一辈子的心血,因此不管谁来,说什么,他都不同意。
开发商也是个狠人,见三番五次谈不拢,现在墙上和门口的拆字,就是最后的警告。
要知道,开发商可没有善茬,尤其是中国的开发商,那可是不把关帝圣君放在眼里的。
老道士本身年老体弱,前两年又生了一场大病,昨天更是一宿没睡。
如今一气之下,身子骨更撑不住了,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方才回过神来。
他将全小白叫到床前,一边咳嗽一边艰难说道:“这个道观,师父保不住了,是师父没本事,给你留一个传道的安身之所。”
“师父,你别这么说……我本就是个孤儿,若无师父,我何以有今日……”
小道士天性机灵,但对师父却是极为净重,此时眼泪直接止不住了。
老道士咳嗽的更加厉害了,勉强说道:“趁我现在还有口气,你就去去市里,那里有师傅相熟的道友,我豁出去脸皮,让你转入他的观内,入他门下道籍,这样你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靠。”
“那……师父,您呢?”
“我老了,一大把年纪,不想折腾了,村里大多都是熟人,没关系的。”
“可……”
“没事的,放心吧。”
老道士勉强撑起身子:“我们这一派,传茅山一派,师父虽学自上茅,但更精通下茅之法。”
“时间长久,法不免有些失落,趁我现在还有精力,就将这些东西传给你,师父希望可以平安喜乐,如果有机会,最好带师父的骨灰回一趟南方,那里才是师父的家。”
“师父!”
全小白已是泪水盈眶,聪慧如他,怎听不出这话里的意思。
老道士却是正襟危坐,板着脸:“师父传法,还不跪下!”
“师父……”
“跪!”
全小白拗不过老道士,红着眼乖乖跪了下去。
茅山派的修行以符箓为主。
主要以以《上清大洞真经》、《黄庭经》两大经为道基,修精炁神,存思服食天地灵气,护神灵真炁。
这就是上茅的来历,听着挺高大上,但随着灵气末期,这些术法逐渐用不出来了。
为了巩固自己地位,下茅应声而出,修行依旧是原本大基,但施法却由灵气换为外物,比如万年白玉、千年木藤,或者是古铜钱。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练尸一术的诞生。
自从该术诞生,一直被修行之人诟病,但奈何茅山势大,再加上很少传出茅山之派的不正之风,因此也就默许了这一术的存在。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一术,使得茅山虽实力大涨,却也从原本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到如今的风水、测字、算命各个行业发光发热。
“小白,现在为师要讲的,是我茅山不传之秘,练尸之法,你听仔细了!”
“徒儿听命!”
小道士收起眼泪,红着眼正色听着。
像这种不传之秘,关窍不少,更不可能写在纸上,纯靠师父以口相授。
但幸好全小白天资聪颖,只用了几遍,就将关键事项记到了心里。
大概三遍过后,老道士喘着气,问道:“都记下了吗?”
“大致都记下了。”
“什么叫大致,你给我重复一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给你指出来。”
当即,全小白对着老道士开始老老实实重复,几乎是一个点都不差。
全小白说的老实,老道士听得更为仔细,将全小白一两处口误指出来之后,方才欣慰地笑了:“这茅山秘术,传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它是对是错,天地灵气末期,根本无从验证。”
“甚至祖师爷有训:此术凶悍,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能施展……唉,也罢,你就当留个念想,以后别人问起来,也不算堕了我茅山之姿。”
“我一定不会忘记自己的出身,师父放心!!!”
全小白的泪再次止不住,再次淌了出来,一边流泪一边给老道士磕着头。
咚!
也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不耐烦的敲门声。
小道士一把抹去眼泪,起身去看,只是一眼,神色就变得扭曲,门外之人他见过,正是那个开发商身边的一个经纪人。
那人也不客气,直接往观内走,径直来到房内,显然对这里已经是门清了。
看着床上病殃殃的老道士,忍不住劝道:“老神仙,您这是何苦呢?说句良心话,我们老板是信您这种的,出的价钱已经比普通人家高出很多了,您拿着钱,给自己治好病,然后带着徒弟出去看看山看看水,哪怕是寄一个道观,也不乏是一件美事啊。”
老道士闭着眼,病仄仄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多说,我是不会同意你们拆了我这道观的。”
“没得商量?”
“没得商量!”
“那好吧,我就是个传话的,话我已经带到了,老神仙,那我们明天见。”
丢下这句话,这人便匆匆离开。
全小白心中隐隐不安,再次劝说自己的师父和自己一同离开。
老道士一言不发,撑起身子来到门在,站在水井之上,以死相逼。
纵然全小白泪眼婆娑,他也决心已定,他能清楚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况且自己也是个要面子的,寄人篱下不如杀了他!
只要将他唯一的衣钵传人安顿好,他就没什么遗憾了。
等到了第二天,他目送全小白离开,去投奔市里的老朋友。
只有他最放心不下的徒弟走了,他才能了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