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苦涩一笑:
“你的亲生父亲,大概是心疼你的,虽然将你遗弃在孤儿院门口,却依旧给你裹着衣服和毛毯。”
“虽然你的包裹没有其他东西,那个时候没有天眼,也没有人证,看起来根本不可能找到他,但这衣服,还有毛毯,却出卖了他。”
“在我们那个时候,衣服还有毛毯这些,其实都是就近本地生产,本地人穿,纵然是一个牌子,不同的地方,也会不小的差别。”
“为父就是根据这一点的信息,先是定位到那个城市,然后再一个村一个村打听,看哪家生了男孩,后来又没了的。”
“当然,这样可能会有些不准确,所以我又特意花钱请本地人,家长里短闲聊的时候,取来这些人的头发或者碎皮组织。”
“就这样,你的亲生父亲,就被为父找到了。”
这话一说完,电话那头安静了,电话这头也安静了。
一时之间,大家皆寂静无言。
生父如何,养父又如何?
虚妄真实,一目了然。
直播间的水友也是唏嘘不止。
“唉,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何苦去为难同样的苦命人。”
“调解员的生父一定是有啥困难,不然也不会给他又是穿衣服,又是裹毛毯的。”
“是啊,要是像他爹是这老头,什么都不穿,大冬天,直接给垃圾堆旁一扔得了。”
“这么一看,养父都是好心人啊,不管是她还是调解员,都是全心全力对他们好,甚至比普通家庭的亲生父亲还要好太多。”
“这老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啊!”
众人都在为父子情深而默默感动,宁安却是不动神色往身后走了两步。
其他人不知道,但他可是明白的。
等一会,他可不想王盛的唾沫星子飞他脸上。
王盛眼角有泪光泛过,沙哑开口:“爸……你受累了。”
电话那头笑着说道:“谁让我是你老爸呢,找到你亲生父亲,也算是了了爸的一桩心事,是不是回到你亲生父亲身边,爸不在乎,只要你开心爸就开心,哈哈哈哈。”
王盛对着电话,一字一句道:“爸,这辈子,我只认你一个爹!就算他有千万,有上亿家产,我也不会认他,我只有你一个爹!”
这话说的极为坚定,斩钉截铁!
王盛养父再一阵唏嘘:“爸知道的,你是爸养大的,爸还能不知道你是什么脾气么。”
“你的亲生父亲爸是找到了,不过很可惜,他没有什么千万上亿的家产等着你继承。”
王盛轻蔑一笑:“他能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把自己的亲儿子扔孤儿院门口了,就这样的人,也配过好日子?”
王盛养父叹了口气:“盛啊,我知道你对你生父有意见,但毕竟,他是你生父,是他给了你生命,他将你放在孤儿院门口,说明他也不是狠心的人,你……不要太怨恨他。”
听到这里,直播间的水友倒是忍不住先唏嘘了。
“这养父,上辈子是唐僧转世吧,很明显调解员生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也不能一直在说好话。”
“就是啊,大叔,这是你养大的孩子,他就是你亲儿子,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给他找生父?这放在绿帽文学中,你不就是男主人公吗。”
“生父根本不重要啊!十月怀胎累的是母亲,然后他就把孩子扔了,除了他提供了那一下基因助力,他还干什么了?”
……
网友们听得出来言外之意,王盛自然也是听得出来。
他皱着眉头,疑惑斟酌开口:“他…他过得很不好?”
王盛养父“嗯”了一声:“比较凄凉,我打听过,他中年丧妻,然后就一直一个人过,他亲戚也不愿意跟他来往,也一直没一份正经工作,到现在都是住在村里的两瓦窑洞里。”
王盛笑骂一声:“活该!要是他有当时扔他孩子时候的魄力,现在也不至于一事无成!”
随即,王盛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对啊,爸,你跟我实话实说,他究竟是干什么了?怎么连亲戚都不愿意搭理他?”
王盛养父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你知道的,在以前计划经济的时候,其实大家只要肯卖力,都有饭吃,吃的也一样,但有的人思想比较圆滑,就是那种口头嗷嗷叫,但手底下不动的那种。”
王盛冷哼:“所以,我那个便宜生父就是那种好吃懒做的人,但这也不是原则问题,也不至于所有人都不和他来往吧。”
“他有一个小毛病……他喜欢麻将赌博。”
豁!
听到这话,直播间的水友哗然一片,现场的香客也是窃窃私语。
“我黄某人,这辈子与赌毒不共戴天!”
“好家伙,你这糟糕的家伙,黄是只字不提啊!”
“赌博害人不浅啊,别看麻将桌上可能是一块的局,但只要不封顶,你可以试试,一局下来你能输多少钱。”
“卧槽,麻将赌博?这不和这老头一样一样的么,真就是以前农村没啥能玩的,麻将凑数呗。”
……
麻将赌博在农村屡见不鲜,因此王盛养父说道这个时候,众人丝毫没有去联想到这老头身上。
毕竟,一个人在畜生,丢一次自己的孩子就行了。
不能丢两次吧?
王盛也是没在意,刚准备恶狠狠说这个世上最恶毒的话,但低头一看,老头默默低下了头,一言不发,他瞬间如鲠在喉。
这老头可是他升职加薪的保障,就算此时他有再多怨恨,也得收敛一点。
当即,他换了比较平淡的语气:“这个能理解,毕竟农村嘛,没啥娱乐活动,玩麻将在正常不过了,可以理解,可以理解的。”
王盛养父再次开口:“爸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就算是现在,村里麻将赌博也是蔚然成风,也不至于说因为这导致亲戚不来往吧?”
“可能是家里的亲戚看他不上进,怕他来找他们借钱吧。”王盛扣着指甲,忍住内心厌恶,满不在意地回答。
“唉,比这个要……恶心一点,你知道你生母是怎么走的吗?”
听得养父突然沉重的声音,王盛故意为之一促,鼻吸加重:“她…她是怎么走的!”
“你知道的,赌博无大小,只要沾上这玩意,这辈子就算是废了。”王盛养父再次叹了口气:“有一次,他在牌桌上输红眼了,筹码早就一干二净了,但他还要赌,做局的人就笑他,你都没有筹码了,你拿什么跟我们玩……”
话没有说完,王盛已经有所预感,瞬间攥起了拳头,眼睛开始变红,胳膊上青筋盘绕。
果然,王盛养父接下来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想:“赌徒输红了眼,是什么也做的出来的,既然自己没有筹码了,那就把身边的东西换做筹码,他看了一眼你生母,直接指着她,说这就是他的筹码……”
“不出意外,麻将他很快就输了,在他不甘心的目光中,那些做局的人也怕他鱼死网破,给他留了一晚上时间,明天晚上他们来收账,让他做好你生母的思想工作。”
“你生母再怎么说,她也是个人,怎么会受这奇耻大辱,那天夜里,平日农活用的敌敌畏……空了。”
王盛再也忍不住了,去他妈的升职加薪,现在他就想骂个痛快。
“操他妈的!这还是个人!”
“他把我扔了就算了,他还逼死他媳妇,他自己怎么不去死啊?”
“这种畜生,怎么还活在这个世上,哦,我知道了,肯定是他魂太臭了,阎王爷嫌他恶心,不想收他的,所以他还活着。”
“爸,他是谁,他是谁,我弄死他,我弄死他啊!”
疯狂发泄自己情绪的王盛,自然是没注意到老头的神情变化。
但一直盯着老头的宁安,却是将老头的神情变化全部看在眼里。
当老头听到农村麻将赌博时,他脸上依旧嚣张,毕竟在农村,基本上人人都喜欢麻将,而打麻将不打点钱,那叫打麻将吗?!
但等听到逼死媳妇的时候,他瞬间脸色就慌了,有些震惊加茫然地抬头,眼神里是说不出的惶恐。
不过王盛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他此时只想狠狠地给他生父掏心掏肺说两句心里话。
一旁有些犹豫的大妈大婶,情绪积累之下,也是跟着骂声不止。
“真就是畜生啊!先是这么好的姑娘被这老东西给抛弃,还各种伤害,然后又是这小伙子也是被亲生父亲给扔了,真就是赌博害人啊。”
“他们当自己生出来的是什么,是玩具?说丢就丢,一点人性也没有,怎么不去死啊!”
“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当初他爸那一哆嗦,怎么不射在墙上啊,就算是从石头里蹭出来的石猴,也比他有心有肺!”
“……”
老头听着这些骂声,默默将头垂了下去。
宁安看着这一幕,轻笑一声。
这老头不想跑?
笑死,此时他比谁都想跑路。
但他这腿脚,走路都费劲,又能往哪里跑呢?
王盛红着眼,拳头狠狠地往空气中一砸,破空声让老头的心神都为之一震。
“爸,你告诉我,那个畜生叫什么东西,家在哪里,我给他买点好的,给他补一补!”
听得他这话,王文燕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前两步,放在了他手上。
看着手上的纸条,王盛有些疑惑:“这是?”
王文燕淡淡开口:“卖耗儿药的地方,那家老板是我男朋友,报我的名字,可以给你打折。”
“对了,你是你觉得耗儿药不行的话,那也有敌敌畏啥的,依旧是报我的名,也可以打折。”
看着突然呆滞住的王盛,直播间的水友笑不活了。
“世界以痛吻我,我回之以歌,哈哈哈哈。”
“刚才还是他苦口婆心劝人家赡养老人,现在两级反转,突然祸临己身,乐。”
“这下就看他怎么选了,要是他还继续算人去给老东西养老送终,我一定要帮他把他亲爹找出来,他不赡养,我就去找他工作单位,到时候他能继续工作,算我输!”
“不说换位思考,现在他也算是感同身受了,大概率不会硬要人姑娘给这个老畜生养老送终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已经是尘埃落定,盖棺定论。
甚至就连老头都脸色雪白,垂着个头,哪敢说话。
王盛仰头看天,争取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爸,所以,我的生父他在哪,他叫什么名字,我想去找他。”
“盛啊,你千万别做傻事,他不值得……”
“爸,你放心吧,我就是单纯想去看看他,没有其他意思。”王盛语气硬邦邦,直接将电话话赌死。
王盛养父沉默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他住在澧县南阳村。”
“澧县?南阳村,怎么这么熟悉?”王盛顿时呼吸一顿,随后有些懵逼地看向老头:“王大爷,你…你家是住哪来着?”
老头现在哪还敢说话,疯狂垂头,一言不发,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一旁的王文燕顺势搭话,言简意赅:“澧县,南阳村。”
卧槽!
“不是,大爷,你们村的人,心都这么狠吗?”
宛如一道晴天霹雳,王盛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咬着后槽牙,不让自己的凶神恶煞表露出来。
“俗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很难想象,这个南阳村究竟是怎样的村风,这种畜生居然层出不穷。”
“本来以为就这老头一个畜生就得了,没想到啊,厕所里的蛆总是结伴而行。”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这个调解员到现在都没破防,心态真好,怪不得领导放心他当调解员。”
“……”
王盛不再多说,恶狠狠地剜了一眼老头,深呼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语气带着彷徨和恐惧,佯作平静般问道:“爸,他叫什么?”
“王宝生。”
“什么?”
“什么!”
两声惊呼几乎是同时响起,一声来自王盛,一声来自王文燕。
王盛猛然低头,看着老头,语气茫然,声音微颤:“你……你名字叫什么来着…”
老头哪肯回话,依旧不说话,王文燕上前两步,同样声音颤抖:
“王…王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