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愿方式:大黑狗主人卧病在床,气若悬丝,油尽灯枯,寿命已经不足半个时辰。
一个小时后,燃烧大黑狗最心爱之物,换它主人回光返照,不过只有半天时间。】
看着面板内容,宁安内心感慨一声,系统真是越来越奇葩了。
直播间的水友,此时已经是热闹地炸开了锅。
“子乔,真的,我不骗你,这里真的有一只狗。”
“狗不是重点,重点是它真的懂商品交换,甚至还会许愿。”
“我真不骗你,你要不信你把视频打开,它许愿的样子,比我奶奶还要虔诚!”
“……”
宁安收回目光,正好大黑狗也已经许愿结束,四目相对,它此时的眼神非常拟人化,目光中皆是苦苦哀求。
宁安拍了拍它的狗头,叹息一声:“好狗,好狗啊。”
随后站起身,对着周围香客拱手道歉,让他们明天再来,便带着大黑狗出门而去。
……
大黑狗却也不知如何找到长春观的,它带着宁安左拐右拐,道路越发崎岖,位置也越发偏僻。
此地也没外人,宁安一手抱起大黑狗,根据它指引的方向,大步迈出,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已经是不见了人影。
终于,来到了一处棚房附近,大黑狗躁动不已,直接从宁安怀里跳了下来,对着棚内激动狂吠。
棚屋四周皆是荒地,门口叠放着一打一打的纸壳,右边则是一大麻袋的塑料瓶,虽然有些许臭味,却也井井有条。
不等宁安再看两眼,大黑狗已经是迫不及待地冲进了棚屋。
宁安见状,也是跟了上去。
走进院落,一股异样的臭味扑面而来,打一抬眼,就看到了门口旁边躺着一具狗尸。
现在虽然已经入秋,但白天依旧很热,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不断有苍蝇趴在腐肉之上,同时传出一阵刺鼻的臭味。
脖子上挂着一条黝黑的狗绳,拴在一棵枯树上,狗尸不远处,有一个铁盆,里边还残留不少食物,又以蘑菇居多。
窜到棚屋前的大黑狗,却是打不开房门,焦急地冲宁安叫了两声。
宁安走了过去,伴随一阵“吱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房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潮气味、湿气味还有一阵土腥味,直冲宁安的鼻子而来。
宁安用法力捂住口鼻,便直接走进灯光昏暗的棚屋之中。
棚屋不大,东西也很多,收拾地却还算整齐,就算是有些残破的灶台,漆面掉的七七八八,也不见有半点污垢。
大抵是开门的声音太大,只听屋内传来一阵虚弱的咳声:“宝平?还是家栋啊。”
不等听到回答,他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不气,喘着气道:“小黑也不叫了…害,老糊涂了,这会它早就走了吧。”
大黑狗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激动地又跳又蹦,但它现在怨念已化消很多,身影不再凝实,老人根本看不见它,也听不到的声音。
宁安跟着声音,来到屋内,只见一个老人盖着棉麻被躺在炕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脸上干瘦,不见半分血色,身子旁边还放着一碗没喝完的蘑菇汤,灶台上热着一口锅,那股土腥味正是来自于此。
大概是感觉到有人进屋,老人强撑起身子,吃力地睁开眼睛,声音带着虚弱:“是宝平还是家栋啊,老眼昏花,看不清看不清。”
“老人家,我既不是宝平,也不是家栋,我是咋们山上的道士。”
宁安靠近前,迎着光争取让老人看清楚。
老人眯着眼睛,往前凑了凑,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胸口又开始剧烈起伏。
半晌之后,他才虚弱回道:“是宁小道长啊,我知道你,前些日子,我小孙子还提起过你。”
“现在家里什么也没有,我也没……没什么能来招待你……”
这句话说完,他又开始沉默,仿佛是在积攒下一次说话的气力。
也就是老人休息的功夫,宁安再次看了看周围,很快就锁定了不远处木柜子上的女暖壶。
上去晃了晃,还有不少热水,从一旁的木橱里拿出一个碗,倒了些热水进去。
“老人家,来,您先喝点水。”宁安将盛满水的碗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道长。”老人颤颤巍巍的接过碗,小口小口喝了起来,但速度却不慢。
不过盏茶功夫,一碗热水便被他一饮而尽。
随着热水下肚,他脸上也恢复了几分血色,气力仿佛也恢复了几分,眼睛终于能稍微睁开了。
“道长,谢谢你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能不能帮我把院子里的狗找个地方埋一下。”
“我这里还有一点钱,不多,就当给神仙做供奉了……”
老人缓了过来,眼神中有些许红润,手在棉麻被中摩挲。
一旁的大黑狗见状,激动地吼叫更加厉害,老人却依旧是看不到,听也听不到。
“不用不用,你家人的联系方式有没有,我给他们打电话。”宁安连连摆手,随后问道。
“不用麻烦他们了,他们平日里忙得很,没时间的。”老人不在意地摇了摇手,仿佛已经习惯了。
“但你这身子……”
宁安有些不忍,不用面板上的信息,就正常人一眼看过去,都能看出老人此时的身体状况非常差,说一句风中残烛也不为过。
“道长的好意,我这个糟老头子心领了,但真不用了,就算是联系了他们又如何,他们也不会回来的。”
老人干涩地嘴角扯出一个无奈的苦笑:“道长,说来惭愧,我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听地老人拒绝,宁安无奈叹了口气,随后点头道:“老人家但讲无妨。”
老人见状,吃力地掀开身下的褥子,伸手拿出几块砖,在一个不易察觉地缝隙中,摸索到一个鼓鼓胀胀地塑料袋。
“道长,你能帮我把这个送给我大孙子吗?他在咋们市读书,是个正儿八经地高材生诶。”
说起这个,老人的瞬间就振奋了起来:
“我这个孙子,他就是争气,是我们老张家第一个大学生!”
“上次他来我这,想要一点钱,我那老太婆还在,我没舍得多给他,真是苦了他了。”
“他是个好孩子,可惜就是他妈太强势了,看不上我这个糟老头子,家栋也是太听话了,怪我,不过听话也好,方正我这个负担也快走了。”
“就是可惜,我看不到他孙媳妇长什么样了,道长你见了他,记得一定要给他说,一定要让他带孙媳妇看看我这个爷爷,一次就好。”
“……不听话,我这个爷爷可是会伤心……会哭的……”
“老太婆也是……走的那么快,一点良心没有,留我独自受罪,都不等等我……”
老人脸上越来越红润,但声音越来越微弱。
言语间也开始支离破碎,没有章法可言,一会哭,一会笑,眼神也开始涣散。
大黑狗仿佛是明白了什么,呜咽声更大,伤心地落下泪水。
宁安并没有接过老人递过来的塑料袋,而是拍了拍他枯瘦的手,轻声道:“你还没有见你大孙子,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也许是听到了大孙子,也许是系统给的回光返照时间到了。
奇迹般的,老人睁开了眼睛,精气神明显比之前好了很多。
不过与正常人相比,此时的老人脚踩阴阳线,能看到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大黑狗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当即从地上爬了起来,冲着老人不断呜咽。
老人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大黑狗,顿时心有所悟。
“小黑,是我这个老头子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他老人摸了摸狗头,满是淡黄的眼睛中浮现出泪花,大黑狗伸出舌头,温柔地舔着老人手背,仿佛对老人并没有半分怨恨。
“想来,是之前我孙子回来,跟我说长春观的时候,被小黑听见了,它小时候我带它去过那边一次,没想到它却记得路。”
老人笑着笑着,泪有些止不住,一颗一颗落了下来。
“老人家,走吧,不是想见你大孙子么,之后可没这机会了。”
宁安见不得落眼泪的事,再次把老人的大孙子搬了出来。
见宁安走出房门,老人也赶紧跟了上去,此时回光返照,身体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道长,我这还有三千多块钱,我给我孙子留一半,剩下的就当给神仙的香火钱如何?”老人再次掏出塑料袋,说话间就要打开。
“不用不用,你的狗已经付过香火钱了。”宁安扭过头,将老人伸出的手推了回去。
“道长,谢谢道长,谢谢……”
老人不知道用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感谢,只是不断地鞠躬,用最朴素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感谢。
来到门口,大黑狗跑到自己尸体前,呜咽声带着伤感。
看着那有些腐烂的狗尸,老人身子顿在原地,只是最后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道长,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把小黑埋一下,它活着的时候有家,我想它走了也有一个。”
得到宁安肯定的答复,老人从柴房拿出铁锹,在院子最大的那棵树旁边,挖了一个坑,随即抱着大黑狗,将它放了进去。
将大黑狗抱进坑里,老人并没有用土将它埋了,而是再次来到枯树旁,那有一处微微鼓起的地方。
“小黑跟我也是没吃饭什么好的,这辈子它吃到最好的,就是一根大骨头了,但它根本舍不得吃。
哪怕是我催促,它也只是啃了一小口,等我回到屋里,它就偷摸将大骨头埋了起来,它以为我不知道,但我都看到了,都看到了……”
听得这话,宁安从口袋取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老人面前:“是这个么?”
老人瞅了一眼,果然见一个小口啃过的痕迹。
“道长,是这个骨头,你怎么会拿到这个骨头?”
“保密。”
老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再次泪眼婆娑。
一锹一锹,土堆缓缓地没过了大黑狗的尸体。
“小黑,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你也是遭罪了,下辈子投胎,记得找个好点的人家……”
“汪汪汪!”
大黑狗轻轻咬着老人的裤腿,让他不要太难过。
“该走了。”
最后一锹土,将这土堆夯实,老人不舍得看了看这方天地,依依不舍地锁门离去。
像是许久没和人说过话一般,在路上老人一直絮絮叨叨。
老人叫张为民,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叫张宝平,小儿子叫张家栋,小女儿则叫张慧霞。
在十几年前,小女儿就偷渡去了鹰酱,一直和家里没有联系,纵然老两口伤心地快拍断了腿,也是望洋兴叹,无可奈何。
老太婆前两个月刚走,门前放着叠的整齐的纸壳子、塑料瓶,都是老太婆不放心他,进游戏前给他老头子收拾好的。
老太婆可太知道她两个儿子是什么德行了,什么所谓的养儿防老,那都是扯淡。
养儿防老,养儿哪里能防老?
与其指望这几个不靠谱的孩子,不如老太婆自己动手,也算是给老头子留了一点希望,不至于让他之后活不下去。
不过老头对于这件事看得很开,并未有责怪他们的意思。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个争气的大孙子张万云。
张万云是他们老张家走出的第一个大学生,是他们祖坟冒青烟,好不容易出现的一个骄傲!
按照老人笃定的说法,他大孙子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前程的。
张万云是z市理工大学的一名学生,几年前因为国家政策,有部分专业从二本A类升到了一本B类,勉强也可以说是一个一本院校。
“你大孙子在哪个专业?”
宁安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老人摇了摇头。
“那你有你大孙子的联系方式吗?”
老人先点点头,后来还是摇了摇头,解释道:“之前有,到后来他说他办了一个什么校园卡,有什么量来着,很划算,就将之前的电话号码注销了,我也就不知道了。”
“啊……”宁安眉头皱起。
z市理工大学不算小,师生加其他人员合起来也有四五万之多,光知道一个院校,却没有具体联系方式,找起来难度并不小。
总不能真拿着大喇叭在学校转着圈找人吧?
就在宁安皱眉思考的时候,一旁的老人再次开口了:“道长,我知道在哪可以找到他。”
“嗯?你怎么知道。”宁安扭头,眼神中带着惊讶。
“他经常去一个全是电脑的地方,我和老太婆在那边捡垃圾的时候,隔着一条街看见过不少次。”老人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
“网吧?”
“差不多,我看上面写的是什么网咖,看起来还挺高端的,我大孙子进去肯定是好好学习的。”
老人说起这个,脸上就带着憨憨的笑,似乎很开心。
网咖?
好好学习?
宁安见状,并没有说话解释,默默将头扭了回去。
老人很快就要走了,他生活已经够苦了,何苦再给他多加一勺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