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瘫坐在牢房一角的杂草上,木枷拷着他的手和脖子,脚下是一串郎当响的铁镣铐。
牢门外大马金刀坐着一名金吾卫,桌上放着陶碗,碗里还有薄薄一层酒底子。
“军爷给点水吧。”刺客嘴唇皲裂。
金吾卫看了他一眼,从酒坛中倒出一碗酒,站起来走到牢门边。
刺客从杂草上爬起,十指发炎涨红,艰难的爬到木栏边,金吾卫却将酒水一下洒在了杂草。
“你不是想死么?还敢服毒,缺点水就受不了啦?”
刺客身体颤抖,仰起脸,烂的不成样子的十指握住木栏。
“行行好给点水吧。”
金吾卫低头,看着杂草般的头发里露出一张脸,作为相国府中的丫鬟,姿色还是有保证的,可惜现在没有一点人样。
这个女人从最开始振振有词的要求保命,到现在乞讨着要一口水,才过了几天罢了。
事实证明,底线第一次突破就意味着无数次突破,尤其是在酷刑面前。
“来人!来人!”
外面突然传来叫喊声,金吾卫从牢门边走开。
“怎么回事?”他大声向外问道。
没有人回答,紧接着传来了嚣烈的马嘶,喧哗,以及鞭子清脆的抽打声。
金吾卫回头看了一眼牢狱,刺客仍跪在地上,十指抓着木栏,他回身抓起横刀,冲了出去。
牢房里变得静悄悄的,刺客抬起头,眼神怨毒。
外面的动静一时没有消下去的迹象,她扑回到草堆上,在草梗中翻找。
“看来你不想死嘛。”
声音从背后传来。
刺客一个激灵,刚翻过身,下巴就被人捏住了。
“啧啧。”
面罩黑布的人左右翻转她的脸,带着点赞叹的腔调:“真是折磨的不像样子呢。”
“你们你们不是应该刚来么?”刺客结结巴巴的问道。
“对啊,刚到就来看我们的好姐妹了。”
“救我救我啊!”
刺客扑通跪倒在地:“我受不住刑,愿意领罚,但我真的没说多少,罪不至死啊。”
“还是说了对么?”面罩人的声音冷冷的。
刺客心思电转,继续开脱恐怕下一刻就要见阎王了,他换了一个角度,抓住了蒙面人的裤腿。
“我还有用,我还会胡语!”
蒙面人沉默了一会,时间长的都有些让刺客绝望了,十指上的血在黑布上渗开。
然后蒙面人轻轻拍了她的肩膀,捧起了她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
“可惜了这双小手,让那群男人糟蹋成什么样子,他们出再多的银子,楚女馆的姑娘也不会接待他们。俗人!隔着老远就能闻见血臭味。”
刺客战战兢兢的任蒙面人抚摸自己的双手。
“不过放心,我从红姐那边偷点药,想来红姐不会发现。”
“多谢小”
“不过你跟他们说的什么?”蒙面人打断道。
“我只说了刺杀是分两组进行的,其他的什么也没透露。”
“其实说的也不少了。”
蒙面人拔出了短刀,切断了木枷上的榫卯,刺客喜出望外,但短刀划开木枷后并没有停止,随即刺进了刺客的喉咙。
“嘘,别出声。”蒙面人笑的眯起了眼睛。
刺客想说的话在喉咙便截断了,那些话以血液的方式从喉咙里冲出,在蒙面人白净的脸上落满红斑。
“我也想带你出去啊。”蒙面人一歪头,“可你又不是我,怎么能出去呢?”
刺客身体倒地,蒙面人走到牢门边,听着外面不停止的喧闹。
“嘁,男人。”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京兆府大堂中传来韦杰激烈的咆哮。
鲜于仲通坐在首位上,眼皮都不抬的喝茶,咬一根茶尖在后槽牙上磨着,嘴里全是茶涩味。
“韦大人先别动气,来尝尝这茶,径山毛峰,吴州贡院直供,京兆府可就只分到了几两。”
“留给鲜于大人自己喝吧!”
韦杰白净的面庞如同熟虾,站在大堂中央胸膛起伏。
“也是,想来韦氏不缺这些东西,各州大员总要拿些好东西才能敲开韦府大门。”鲜于仲通语气不咸不淡。
“血口喷人,韦氏清正,金银财宝莫进吾门!”
“可别,陈大人这一点上就比你们坦荡的多。”鲜于仲通讽刺。
“鲜于仲通!”
韦杰气喘吁吁,指着座上老神在在的鲜于仲通。
“是啊,为谶改名,持节出行,如此媚上之举,可都是陈大人干的,他还有什么不坦荡的?”
“但你莫以为有陈国忠庇佑,我韦氏就动不了你,我定重重参你一本。”
“请便。”鲜于仲通嘿嘿直笑。
“告辞!”韦杰拂袖而去。
“慢走啊,官务缠身,不送。”鲜于仲通稳稳的坐在椅子上不动,“还有,韦大人,少去楚女馆吧,看这身子虚成什么样了。”
正往外走的韦杰一个趔趄,回头怒视着牌匾下的鲜于仲通,鲜于仲通慢悠悠的吹着茶水。
接着他向旁边的侍卫打个眼色,侍卫跟了出去,片刻之后返回。
“大人,右扶风大人确实走了。”
鲜于仲通这才放下茶水,从座位上站起来。
“韦杰还是年轻了些。”
“大人,用这等龌龊方法逼走韦大人,万一韦大人真的上本”
“参我?”鲜于仲通摸摸胡子,“我还要参他呢,身为三辅,久不来点卯算是哪回事?谁都不干净,到最后无非是互相揭短罢了。”
侍卫默不作声。
“况且陈大人提心吊胆,现在谁动我,谁就点炸了这个火炉子。”
“陈大人那边事后不会责怪大人?”
“他谢我还来不及呢。”鲜于仲通负手,在大堂中踱步,“不然这京兆府中一直有个韦杰作乱,什么事都成不了。”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侍卫。
“去,交给韩达,他会交给陈国忠夫人裴氏。”
侍卫猛的抬头,面容诧异,要知道韩达可是长安中有名的浪荡子,犹喜有夫之妇,从他的嘴里,传出不少诰品夫人的闺围秘事。
但鲜于仲通面色习以为常。
“快去。”
笔者:径山茶,始于唐盛于宋,后经日本僧人传回日本,为日本茶道发源。
为谶改名:杨国忠本名杨钊,天宝九载十月,杨钊因为图谶上有“金刀”二字,请求改名,以示忠诚,玄宗赐名“国忠”。钊字拆开即为金刀。
持节出行:每逢杨家姐妹出行,杨国忠持节度使旌节在前开道以献媚。
旧唐书杨国忠传有载,杨国忠的老婆裴氏是青楼妓女出身。
开元天宝遗事有载:“杨国忠出使于江浙。其妻思念至深,荏苒成疾。忽昼梦与国忠交因而有孕,后生男名朏。洎至国忠使归,其妻具述梦中之事。国忠曰:此盖夫妻相念,情感所至。时人无不高笑也。”
唯物主义告诉我们梦交怀孕这事纯属扯淡,由此可知,裴氏生性放荡,文中为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