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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雨来如狮子,去如羊。

晚十二点,豪雨滂沱。

男人举着伞站在楼顶,水滴顺着黑伞的边缘滴落,坠过三十层楼的高度,在某一辆汽车的前挡风上溅开,然后被雨刷哗的刮掉。

无数颗雨珠从天空坠落,每一滴里都有车流穿息。

天台等死者,胥子关。

“您的骨髓跟您妹妹的配型不成功,急性骨髓性白血病需要尽快移植骨髓,目前库中没有适配骨髓,我们正在全力寻找捐献者,你要随时做好准备。先住院吧,去柜台缴费。”

医生看了一眼面前高瘦的年轻男人,没再说什么,重新拉上口罩,匆匆离开。

胥子关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小女孩,感觉到脸上发麻,他抓抓脸,然后摸索着身上的口袋。

没有烟。

粗重的呼吸。

医生渐渐走远了,胥子关后背倚到墙上,手撑着膝盖,艰难的喘息着。

他必须、必须得到一份胥尔秋的适配骨髓!

无力感让他开始瞳仁发红。

左边是医生与护士交谈病情的切切,右边是病人亲属之间的吵嚣,电梯的叮叮声与病者的呻吟混杂在一起,在无限的嘈杂之中,狮子就要从他心中浮现。

滚回去!

“哥哥今晚上可能出去一趟,你别不乖,早点睡。”

胥子关给胥尔秋剥着柚子,一块块的递过去,“我会给护士打电话的。”

小尔秋坐在床边,小短腿一晃一晃,经过几次化疗,她的头发已经稀薄不少,但眼睛像瓷碗中的两尾黑金鱼,依旧活灵活现。

“嗯,好,我知道了。”她咬着柚子瓣一叠声答应。

静静的把柚子剥完,胥子关站起来摸摸小姑娘的脑袋,拿着伞走出病房。

“咔。”病房门关上。

胥尔秋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柚子瓣塞进嘴里,跑到门边拧开了门把手,探出半个脑袋,看着走廊中胥子关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她又带上门,爬上了病房里宽阔的窗台,小脸紧紧的贴着窗户,嘴里还嚼着柚子瓣,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五楼的玻璃上。

隔着雨幕,她很快看见了出现在正门的胥子关,他撑开黑伞走进暴雨,出租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刹车的红灯与橙黄灯柱交杂着刺破雨幕。

他从前突后撞的钢铁猛兽中走过,就像一朵黑色的花飘向江海。

晚八点,小酒吧的门被推开了,一位客人走了进来。

酒保从吧台后站起来,看着这位暴雨夜唯一的客人。

“先生,要喝点什么?”

“我找孙头。”男人把雨伞放到吧台上,身上带着暴雨特有的冷腥气。

“找谁?”酒保停止了擦杯的动作。

“孙头,孙启德。”

“谁介绍来的?”

“我们以前就认识。”

“认识?面生啊朋友。”

酒保倒了一杯朗姆酒给男人,然后手滑到吧台下面,握住了一柄餐刀,“叫什么?”

“胥子关。”

酒保衣服下的肌肉绷紧,胥子关的视线在那上面一扫而过。

“三年前站在这里的还是小武,武老虎。他现在怎么样了?孙头下雨天就腿痛的毛病好点了?当初那颗子弹可是钻开了他整个膝盖骨。”

酒保狐疑的看着他,心里拿不准,放下餐刀转身走向一边的小门,撂下一句话。

“在这等着。”

胥子关饮下那杯朗姆酒,然后紧紧牙,肌肉咬出坚硬的线条。

酒保很快从小门里走出来,向胥子关微微躬身,没有说话,指了一下旁边的小门。

“帮我看下伞。”

胥子关站起身,松松领子,通过长长的甬道,进到了一间居室。

“做这一行,新人换旧人是常事,隔了三年还能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头发夹白的男人在沙发上扭过身,看向站在门口的胥子关。

“你也变了不少,这总是提醒我又老了不少。”他向胥子关招招手,“过来坐,好久不见。”

男人拿了一个新杯,用茶水冲干净,然后推向了对面,胥子关在对面坐下。

“孙头。”

孙启德前倾身子给胥子关倒茶,眼睛盯着对面的高瘦男人看:“你不好好过你的安分日子,又重新找回来干嘛?没找到好工作么?我这里倒有些关系。”

“孙头,我想重新做事。”胥子关伸出一只手拦着杯沿。

孙启德顿了一下。

“没可能。”

他眼都不眨,茶水精准的余出三分。

“你的病没人敢用,谁知道你哪天会不会再发疯。三年前你把目标和雇主一起抹了,我砸人砸钱,最后血本无归,为了保住你我还大动筋骨,受不了第二次了。你要是没钱了,我可以给你介绍个保镖的工作。”

“孙头,我的病好多了。”

胥子关声音平静,目光坦诚的与孙启德对视。

但事实恰恰相反,一年前有人把枪口塞到他嘴里时才会发病,现在他哪怕情绪波动剧烈心里那头狮子也会与他贴面怒吼。

“就算好了也没人敢用你,这是规矩。”

“孙头,你以前从不讲规矩。”

“错了。不是我不讲规矩,是年轻人不讲规矩。”

孙启德身子倚回到沙发上:“年轻人身无长物,只有刀枪,所以眼里放不下规矩现在我老了,握不稳枪提不起刀,如果还没有规矩,凭什么让小武那样的年轻人为我去死呢?”

胥子关沉默,茶水的热气在两人之间缓缓升起。

“我可以做任何事。”他垂眼重复道,“任何事,我只是要。”

“任何事?”声音从门口传来。

胥子关与孙启德同时看向门口,那站着个年轻女人,黑色西装绯红眼影,正从烟盒中咬出一支烟来,侧脸锋利。

前台的酒保被她身后的男人按着头压在墙上,呜呜呜的说不出话。

胥子关转头看向孙启德,他不认识这个女人,但这个女人低眉点火时眉角扬起,绯色眼影薄如刀锋,并没给孙启德这位静海老人多少面子。

他离开不过三年,这三年静海风起云涌,胜出者难不成是个美艳的女人?

“孙头,不好意思,没打电话就过来,小兄弟很尽责。”

女人摇摇火机晃灭火焰,回头示意放开酒保。

“既然孙头说不要,那正好,这个人。”她用拿烟的手点了点胥子关,“归我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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