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臣查清楚了,那蓝玉的义子蓝梁……哦,现在应该叫成梁,家底清清白白,前些年遭旱,逃荒到应天府这边,然后做了永昌侯家的仆人混口饭吃,为人还算机灵,就被永昌侯收为义子,负责打理俸禄田。”
宋慎,宋濂的孙子,内廷序班,正在向朱标禀告相关事宜。
朱标正在处理那些零碎的政务,听到宋慎的话,抬起了头来,思索了片刻,沉吟道。
“辛苦了,如果这成梁没什么问题的话,你帮我把这地契送去永乐庄吧……”
朱标身边有跑腿能力的人其实有很多。
但是涉及永乐庄,他还是比较谨慎的。
本来他是想亲自去一趟的,但是这事务繁忙,确实抽不开身,只能让宋慎替自己跑一趟了。
朱标对于他的老师宋濂的孙子,那是相当信任的。
不说孙子,就是他老师的那几个弟子,他都相当信任,比如方孝孺。
“永乐庄?”宋慎皱起了眉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是那个抽成只抽一成的庄子?”
宋慎声调高了些许。
永乐庄的名字,其实已经慢慢在应天府传来了,你要说让大家闲得蛋疼去逛永乐庄是不至于的。
但是这十抽一的抽法,实在是过于骇人,所以便就符合了新闻学传播的条件,不去那里,但是做谈资总是可以的嘛。
“这么有名了么?”
朱标听见宋慎的回话,也是愣了愣。
“啊……其实就是和刘璟刘大人闲聊的时候,他说起过,说真是佩服那永乐庄的地主……”
“哦哦……那你应当知道永乐庄在哪吧。”
“应是知晓的。”
“那就麻烦你走一趟了。”
朱标没有多说什么,他把那俸禄田的地契,递了过去。
而宋慎也准备领旨退下。
正当此时。
朱标伸出去的手顿了顿。
宋慎也是识趣地停在了那里。
他看得出太子是在思考。
只见朱标在那自言自语:“这可是俸禄田啊,官田,要不趁机给他个官职?”
他笑了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这家伙能陪我唠这么多东西,说是伴读也可以吧,让他做个赞读吧!”
朱标哈哈笑了起来,整得宋慎自然是有些莫名其妙。
赞读?
这太子都多大了,还赞读?
不过太子说要给官职,自己一个小小的内廷官员,能说什么。
“宋慎,把这地契,给到永乐庄的庄主朱安宁,并且帮我带句话,太子很看好你,让你做个赞读如何,这地契啊,就是他这个赞读的俸禄田了。”
朱标慢慢地把话说完。
方便宋慎记下。
而这时的宋慎,终于是可以接过地契,退下。
殿内,朱标又是笑了笑,埋头,继续开始批阅内阁已经筛过一次的折子。
拿到地契的宋慎,多少还是一头雾水。
但是他有个优点,从来不多问,不多嘴。
这是他家老爷子宋濂教他的生存之道。
朱元璋曾经对他爷爷说过:卿为朕教太子诸王,朕亦教卿子孙矣。
意思就是,你老宋濂教了我的太子皇子,那现在轮到我来教你的孩子孙子咯。
这话也就听一乐就对了。
朱元璋哪来那么多时间教他。
但是却也是因为这句话,他在宫内是来去自如的。
宋濂告老的时候,知道宫廷凶险,特意交代的他,慎言慎行。
此时的宋慎,如他名字般,很是谨慎地换了套衣服,才出的宫门。
去永乐庄的路径,他早在出门之前就打听好了。
这事不过是跑个腿,顺便告诉某人太子爷赏了个职位给你罢了。
他准备麻利地把事情做完,然后好回城里歇息,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劳心劳力地去调查了成梁的背景,说不累那是假的。
结果,在那宫门处,迎头撞上了一个国字脸的年轻人。
那人看见宋慎,是连忙行了个礼。
“见过宋大人。”
那礼,是规矩得很,任谁来了都挑不出刺的那种。
“啊……希直?”
那国字脸年轻人,正是方孝孺。
此时的方孝孺,尚未有官职,所以他才会如此规矩地行礼。
“哎呀,希直,都说了你我之间,哪用那么大礼嘛……”
宋慎是有些无语。
他和方孝孺差不了几岁,他爷爷宋濂也是一同教的他们两人,算起来就是同窗,结果就因为自己有了官职,这方孝孺就是见他一次就给他一套规矩的大礼,整得他是多少有些无语。
只是他也知道,就是方孝孺直而已……
直到,朱元璋明明很赏识他,却压到现在还没外派他去做地方官……
宋慎早就和方孝孺说过几次这事情,让他不要这么做什么事情都一根筋……但是方孝孺哪会听他的……
“你为官,我且还是民,这宫廷门口,我行礼,何错之有!”
“行行行,我不和你掰,我还有事,晚些再找你喝酒,吃饭你总不能还对我行礼了吧,你这榆木脑袋真是……”
宋慎是一副牙疼的样子,绕了过去。
方孝孺看到宋慎的样子,他也不恼,他是一根筋,又不是没情商,宋慎对他好他还是知道的。
便也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终于走出宫门的宋慎又是加快了两步。
他怕耽搁朱标交代的事情。
虽然现在天色晚得慢,但是他对自己的脚程可没什么信心。
他从人来人往的官道,走到了逐渐稀疏的乡道附近。
“哦,就是这棵歪脖子树!长得一副就是很适合上吊的样子……”宋慎看着驿站对面那棵歪脖子树,是忍不住吐槽了两句。
此时的卫兵也发现了宋慎的存在。
其中一人是径直走了过来。
“来者何人,来此处有何事?”
这突然而至的提问,还是把宋慎吓了一跳的。
怎么进个庄子还要被卫兵盘问。
是自己长得很像贼人?
其实在此之前,驻守在这个驿站的亲卫们,都是以看为主,很少主动盘问来者……
但是,前几日那场混战,可是把戚祥气得快要脑淤血。
在朱元璋责罚到来之前,就劈头盖脸地把驿站里的人骂了一顿。
这让过来换班的这两人,那是十二分地紧张,但凡有点风吹草动,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
看着凶神恶煞的卫兵,宋慎赶紧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过来干嘛他肯定是不会说的,太子叫他过来肯定是机要事务。
“我是宋慎,序班,来此地有些要事。”
简单的名字加职务,已经足够让卫兵们放下戒备。
“是宋大人,职责所在,抱歉。”亲卫抱了抱拳,略带歉意。
“没事没事。”
宋慎摆了摆手……但是他还是不太理解。
这庄子里面有金子?
还专门搞了个驿站在这里。
真是莫名其妙……
被放行的他,径直走到了乡道上。
然后看到的就是……寻常的村庄……吧……
宋慎最开始是看见了水稻田。
这很寻常。
但是……这水渠是不是多了点……
这么便利的么……
然后,他还看到了菜地……作为读书人,他的常识水平还算过关,这是菜地吧!他惊叹了两声。
要知道,在没解决温饱之前,是很少有用宝贵的土地和人力去种菜这种东西的。
那是否可以说,这个村庄的人,对生计,暂时来说是不愁的。
被这看似寻常,却又不那么寻常的村庄景象吸引了目光的宋慎,不自觉地走歪了一点点路线。
他绕到了几间房子面前。
不算是很奢华的房子,就是简单的房舍……而透过窗户,他看到了十数个孩童,正端坐在那里,好像是在听先生讲课。
哇塞,这就真的很哇塞了。
作为读书人的宋慎,那是相当的感叹。
这地方居然能搞出乡学来。
真是不得了啊。
不说乡学耗财耗力,更重要的是,恩科已经好久没开过了啊……
这永乐庄居然还能把乡学办下来,真是了不起。
他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
驻足在那,想听听里面先生在讲什么。
因为视线的缘故,宋慎看不清先生所在的方位,他只能看到孩童。
这群孩童,有大有小,衣服很多还打着补丁,看着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童。
“昨日,季畾先生和季廌先生应该已经开始教你们认字了,有好好学么!!!”
“有!”孩童们的声音整齐划一,这精气神,也是让宋慎忍不住点了点头。
看起来就是教导有方的样子。
“好,那今日,就由我来教大家,水稻的习性!”
此时的宋慎原本还在点头。
结果那讲堂上的先生,却说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话语。
是自己听错了些什么么?
水稻的习性?
水稻?
乡学讲这个干嘛?
未来恩科会考这个?
还是说入仕需要这个?
“实际上,水稻和路边的狗尾巴草是不是有点像……大家看我手里的狗尾巴草……所以说,水稻其实呢,可以说是一种特殊的草哦……”
讲堂上的先生在那滔滔不绝地说着些宋慎听不大懂的东西。
下方的那群孩童却依旧是坐的端正。
已经被整蒙圈的宋慎,很想进学堂里一探究竟,但是……
还是先完成主线任务吧,太子的任务更重要。
此时的宋慎凸显了一个慎字,虽然他真的对这个奇怪的学堂很好奇。
但是他还是忍住了这份好奇心,重新走回了正确的道路上。
要说为什么第一次进庄的宋慎能找到正确的道路,原因也很简单……这永乐庄出了草房,就是这学堂和不远处的院落,看起来是地主住的地方,宋慎绕到了这里,确定了这是学堂,那便是远处的建筑,就是庄主朱安宁的居所了呗。
他抹了抹额头细密的汗珠,走过了田埂,去到了院门口。
然后深吸了口气。
敲起了门来。
“来了来了。”
门内传来了应答声。
听起来也是年轻人。
待到门开时。
宋慎也是看清了开门者。
而开门者,朱安宁,多少就是有点意外了。
他以为讲完课,或者干完农活的朱棣朱橚等人,还想着今天怎么这么早……
结果,看到的确是,一个陌生人。
于是朱安宁嘴巴张了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说还是宋慎反应更快一些。
“您应该就是永乐庄的地主,朱安宁了吧。”
自我介绍之前,宋慎还是希望先确定对方的身份。
“啊……我是朱安宁。”
“我受太子所托,给您送一份地契,以及太子的一份旨意。”
虽然朱安宁现在还没官职……毕竟还没就任赞读嘛。
但是宋慎也没摆什么架子,他也就是个序班而已。
“太子?!”朱安宁本来已经闭上的嘴巴,又张大了许多。
我靠,伍文强啊,说能跟太子说,就真跟太子说了是吧。
他提取到了地契这个关键字。
不必说,就是永昌侯蓝玉家那块带石膏矿的土地的地契了呗。
虽说要拿永昌侯的地,他朱安宁是很虚的,但是这是太子默许的,他的胆子突然就能大一点点了。
宋慎从身上掏出了那地契,先是仔细地确认了一番,确认没问题后,才递给了朱安宁。
“传太子口谕。”递地契加开口,宋慎是一气呵成。
当朱安宁还在犹豫要不要像鞑子戏里演的那般跪下的时候,宋慎早就继续说了下去。
“太子很看好你,让你做个赞读如何,这地契啊,就是你这个赞读的俸禄田了。”
“啊?”朱安宁一时有点不能接受。
不是应该拿出一份黄色的金帛,然后高唱一遍,好让自己跪下的么。
以及,这……这怎么这么口语话。
可恶,电视剧的滤镜都碎了啊。
朱安宁在郁闷了片刻后,也是终于开始回味宋慎的话。
“俸禄田?赞读?赞读是什么?”
“朱庄主,东宫赞读,你可以理解为太子身边的伴读。”
“那为什么不叫伴读呢?”
朱安宁问得很是直接。
宋慎则是惊叹于,这朱安宁的愣头青。
这朱安宁怎么有点像自己的朋友方孝孺啊!
“朱庄主,伴读,这说法太过寻常,不是官职,赞读,那就是正儿八经的官职了。”
“官?我被赏了个官?我去?几品啊?”
能不能问得婉转一点呢?宋慎很想翻白眼。
但是,他还是大慈大悲地解释给了朱安宁听:“九品……”
“我草……”
于是,朱安宁也发出了感叹。
九品,真踏马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