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林……里面……”方孝孺很懵。
他熟读诗书,那是满腹经纶,什么书没看过,什么句子没读过,他自信就是再生僻的说法,他也能听懂。
但是……这次不行,每个字他都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但是串起来……那就是天书啊。
穿着常服的方孝孺,靠在墙边,也不敢多做什么动作。
整个身子也就脖子以上方便动弹,只能目瞪口呆地看向了自己的同伴。
而宋慎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他的名气和才学都没有方孝孺高,但是也是实打实的顶尖做题家啊,而现在的他,也是……一脸问号。
同样靠在墙根那里,是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氮有黄钾高什么乱七八糟的,关键是里面的孩童还念得挺整齐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疑惑……
很明显的事情是,两人都没听懂里面在朗读什么鬼东西。
由于是在墙根偷听,宋慎和方孝孺也是没法看见里面的情况。
只能听见里面有个明显不是孩童的声音,朗声说道:“大家好好记,这些都是未来用得上的,须知道,纸上学来终觉浅,等到这一季的作物收成了,下一季我们学堂周围会专门划几块田出来,让大家种的,看谁种得好,收成多,谁就是学得最好的那个!”
“先生!你呢?你也种么?到时你种不过我们怎么办?嘻嘻。”
“啧胡修道,又皮痒了是呗,我能当你先生,自然是种得要比你好的啊,你们爹娘不都是我们几个先生教的?”
“那……那我们就不能……什么青什么蓝了么?”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吧……呼,你们几个,其他科目也给我上点心!识字也是很重要的,知道么?”
“知道了~~~”
“呼,真是的,说起种田你们就眉飞色舞,说起识字就一个个蔫了似的,不怕我抽你们啊……”
“周爷你最好了,怎么舍得抽我们嘛,而且廌爷的话本比种田有意思多了。”
“嘻嘻,就是啊。”
学堂里欢快了起来。
本来刚才朗读的时候还有点学堂的氛围,但是陡然间,现在又变得闹腾不已。
哪有方孝孺和宋慎心中学堂该有的样子。
“真是有辱圣学。”只见方孝孺是直接皱起了眉头。
而宋慎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里面说话的那个先生……声音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这……真的不对劲……
在宋慎和方孝孺蹲墙角的时候。
太子爷朱标也带着李文忠来到了永乐庄。
只是他们的目的地自然不可能是这乡学,他们越过驿站后,那是直奔朱安宁的院子。
敲门声很快响起,是李文忠在敲门。
朱标和李文忠开始在门口驻足,等待开门。
结果等了半晌,都没人回答。
看见等的时间有点久。
“殿下,我再敲一次?”李文忠是等得有点不耐烦。
只见他手上更用力了些,把门是敲得砰砰响。
直到里面传来了脚步声,他才停下。
两人只听见里面传来了嘟囔声,有点含混不清……但是依稀还是能听见是在说,谁啊,敲这么大声,要死啊之类的。
伴随着吱呀的声响,那被李文忠敲了半天的门终于是打开了。
两人也看清了开门的人,当然了,里面的人,也是迎面就看清了来访的两人。
于是,嘟囔声戛然而止。
而李文忠,却还是扬起了手,门是没法敲了,人他还是再想敲一敲的。
“骂够没有?!”只见李文忠沉声喝道,把开门的李景隆,是吓得抖了三抖。
“爹……太子爷,你们怎么来了……”李景隆哪还有刚才的拖沓懒散劲,早就换了一副殷勤模样,毕竟他爹的手还举在那里,刮下来,是会痛的。
“知道是谁来了就好,九江你是不是在外头呆的太舒服了?!”李文忠还在训斥自己的儿子。
这场景却也是让朱标看得哭笑不得。
真就是天下父子都一个样是吧,自家老子骂弟弟们的时候也是这样吹胡子瞪眼。
不过比起来,李文忠算是文雅点的了。
好歹到目前为止还没上手。
不过看李文忠那扬起的手……动手,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样子。
“好了好了,咱们先进去吧。”朱标是摆了摆手,算是变相解救了李景隆,而李景隆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对了,在外头叫我伍哥就行。”朱标在踏入门槛之时,又扭头对李景隆补充了一句。
李景隆那是屁颠屁颠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李文忠这手终于是忍不住拍了下去。
“嘴巴糊住了?不会回话?!”
被自家老爹拍了一个踉跄的李景隆哪能不知道自己老爹生气,连忙开口回道:“好的伍哥好的伍哥。”
于是,朱标带头,三人很快进到了院子里。
和平常并无二致,今儿却多少带点味道。
朱标疑惑地问道:“怎么有点骚?”
听朱标这么一说,连李文忠都忍不住嗅了嗅,然后自然也是皱起了眉头。
“确实有点味道……九江,怎么回事?”
“呃……昨日,撒了点尿到院里。”李景隆的解释,有点慢,也有点犹豫……毕竟解释起来很麻烦。
而且,确实很不好解释。
当然朱标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况且这味道也不算太过浓烈,只见朱标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开口对李景隆问道。
“你们朱哥呢?还没起?”
只见朱标环视了一下四周,确实没有发现朱安宁的踪迹。
李景隆那是连忙凑了过去回道:“伍哥,先生还在房中呢,昨夜他好似……呃,熬夜了,今日大概会晚些起吧。”
“好吧,那你在这里干嘛。”
“其他人要么外面下田了,要么去学堂里了,我还得伺候这几片地啊,按先生的说法,现在是施肥的最好时机了,收成好不好就看这段时间。”
李景隆对着太子爷不敢胡言乱语,是切切实实地在那好好解释。
“辛苦你了,到时有个好收成,你当记一功啊。”
朱标则拍了拍李景隆,笑了起来。
站在他身旁的李文忠,也终于是缓和了些脸庞。
太子夸自己儿子,自己再板着脸,也不像话吧。
而在几人说话的时候,只见那房车晃了晃,明显是有人起来了。
这自然是一下就吸引住了三人的目光。
朱安宁睡眼朦胧地推开了房车门,然后探出了个脑袋,看到这一圈人,他的状态立马由半懵不懵的状态转到了清醒。
“我去,这什么时辰了?这么多人?啊……是伍哥啊,还有您……您是伍爷外甥……”
“呵呵,咱年纪也大,安宁小弟你不嫌弃叫我一声李叔就行。”
“诶,伍哥李叔,没想到你们会来,我这刚起身,你们等会……我洗漱一下。”只见朱安宁没等两人回话,那是直接又关上了房车门。
而不过些许时间,换好常服的朱安宁,再次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虽是洗漱完毕的样子,但是怎么看都还是有颓。
特别是那大大的黑眼圈。
此时的李景隆,已经识趣地退开,想都不用想,这个时间点,太子爷和自己老爹过来这里,肯定是有事情要谈的。
总不能是来看望自己的吧,所以说,自己就别瞎掺和了,主动消失最为安全。
朱标看了眼朱安宁的样子,多少有些惊讶。
“安宁小弟,你昨日没睡好?哦对了,三江说你熬夜了。”
“熬夜?”朱安宁打了个哈欠,然后恢复了点精神:“啊……对,啊对了,伍哥,我这边还有……”他说话说了一半,然后停了下来,眼睛是若有若无地瞟了一眼坐在另一边的李文忠。
朱标是何等人物,他一下就看出了朱安宁的迟疑。
“安宁小弟,没关系的,都是自家人,你是想把后面的舆图给我?”
他毫不拖泥带水,直接点明主题。毕竟他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这个。
朱安宁听到这话,也没有什么好犹豫。
毕竟这伍文一看就是比他老爹还要靠谱得多的人,他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反正到时还要靠他献给太子。
“嗯,那我拿下来?”
“劳烦安宁小弟了。”
两人的对话很是直接。
只见朱安宁,转身就掏出了几张A4纸,这纸张,不管是朱标还是李文忠,他们都早已熟悉。
那纸张可以拼接成一副更大的舆图。
于是,那北边的地形,就这么在两人眼前铺陈了开来。
朱标还算克制,但是嘴角也是扬起了弧度,任谁来看都能知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是愉悦的。
而去过这地方打仗的李文忠,那就没有办法这么克制了。
他之前已经看过了这卫星地图的一角,是确认过真伪的。
而现在,是全图!
是iseedeadpeople的那种全图。
他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像个颠佬一样开始抚摸那些A4纸。
这模样自然是把朱安宁给吓了一跳。
什么情况?
地图痴汉?
他当然不知道李文忠的心路历程。
去到北边,他李文忠确实不是很熟路,打仗打得稀碎……现在看到全图,眼睛不冒光就有鬼了。
或者说,他朱安宁把这堆地图,随便给到任何一个武将看,估摸明朝这群武将们,都能跳起来。
“有了这全图,元人还能往哪里逃!”只见李文忠一拍桌子,那是丝毫不惜力的那种。
桌子吱呀地叫唤了一声。
所以李文忠这一掌,不仅是拍得朱安宁一阵心慌,还让他很是心疼。
老子的不知道什么木桌!!!
虽然没有问蒯富什么材料,应该也不便宜吧!我rnm这可是实木的啊!
正当朱安宁准备上去摸一摸自己的桌面的时候,朱标一下站了起来,挤住了他的位置。
“怎样?”
本来还算克制的朱标,看到李文忠这副样子,也终于是忍不住站了起来。
两人一同凑到了那堆A4纸面前。
“如果这些山川地形真的分毫不差的话,那这次北征,十拿九稳!上次就是元人熟悉地形,我们则相对要陌生许多,那是边打边探路,始终要吃亏许多,这次有这些图,我们探路的速度能快上许多!真图真的是神了啊,先前我们用的舆图,哪能这么直接地看出山川高低和大小啊……”
李文忠在那感叹个不停。
朱标则是愉快地松了口气。
不枉他抽时间亲自来一次,看李文忠的样子就知道,这些图,很有意义。
一想到这第三次北征也许就是最后一次,完全打垮元人这个已经让他们两父子魂牵梦绕了好多年的目标,已经能看到解决的曙光,连朱标这种克制的人都不免激动了起来。
于是。
他也狠狠地拍了下朱安宁的实木桌。
又是一阵吱呀声,惹得朱安宁又一阵心疼。
神金……激动就拍地板……别薅着自己的桌子拍!
他很想说上两句,却又怕这两人激动起来会不会连自己都拍,便也没有多嘴。
而且这李叔怎么回事,他参加过第二次北征?
不过看他样子也还算魁梧,是个老兵啊?
不对,能从那里回来,至少应该是有点军功的吧,怪不得能看懂自己的地图哦。
朱安宁一边心疼自己的桌子,一边开始打量起了李文忠。
三人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最后还是朱标先回过神来,他没有理会还在勘图的李文忠,朱标径直走到了朱安宁的身边,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宁小弟,不对,现在要叫朱大人了对吧,昨日应该有人传过口谕了。”
“确实确实。”听到朱标的话,朱安宁也是笑了起来:“还是得谢谢伍哥你帮我在太子面前美言。”
“太子说,你所做之事,原本应该有更多的嘉奖,但是念你不愿为官,便折中给了个东宫赞读的职位,怎么样,满意么?”
朱标笑眯眯地看向了朱安宁。
他想得很简单,只要接受了这闲职,那接下来就简单了,只要慢慢给他提上去,逐步逐步试探就行。
而朱安宁,却没有马上回答朱标的问题。
只见他沉思了片刻。
然后才开的口。
“伍哥,这俸禄,能有多少啊?听过咱们洪武爷,那是抠门到咸菜都能放三顿吃的那种,不会我当官还要倒贴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