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濂,你现在常住应天府了?之前不是回乡了么?”
安然正在宋濂府上喝茶。
一人是目前的七卿首,一人是昔日的文人首。
所幸宋濂目前已经是退休身份,两人的见面只需要说话谨慎些。
权当是文人聚会就行。
宋濂原本在应天府还是小心翼翼的。
毕竟他身份敏感。
所以这一两个月来,都是有点避世的感觉。
按理来说,都这样了,索性回乡更好。
但是却被朱元璋和朱标阻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
这两父子之前采纳了朱安宁的建议,开始对罪人的三族剥夺考公权。
这些文人首和昔日的文人首,最好老实呆在应天府里,哪都别去,最好!
宋濂是这样,李善长和刘伯温也是这样。
于是本来是不得随意进京的宋濂,现在反倒是变成了不得离京……
至于关不关心宋濂拉帮结派这个问题。
放以前老朱肯定是会想一下的。
但是现在嘛……胡惟庸嘎了,郭桓案又嘎了一堆……宋濂和谁拉帮结派?
而且宋濂可是宋师,朱元璋可能会有点压制他的想法,朱标可还是对他老师毕恭毕敬,很是尊重的。
历史上宋濂被胡惟庸案牵连时,他可是能直接就跳河里威胁老朱不得杀宋濂的莽子。
看在朱标的份上,老朱现在也是想开了很多。
所以多方因素之下。
现在对宋濂的一些管束,是松了许多。
这个昔日的文人首,大儒宋景濂宋师门口,也慢慢又出现了一些他昔日教过的学生。
同时也慢慢出现了一些老同僚。
安然就是其中之一。
对于安然的问题,宋濂是长叹了一口气。
看了看四周,现在也就他们二人在场,也就是大胆说了起来。
“我现在若是回乡,那多少会有点乱套……还是先在应天府呆上个一年半载吧,陛下也同意了。”
宋濂说得很是直接,他又继续说了下去:“陛下现今柔和了许多,但是毕竟还是那个杀伐夺天下的陛下,有些人仗着自己家里是什么所谓的书香门第,便开始邻里乡党一类的事情……这是陛下不喜的,如今承蒙陛下恩德,他未对那些犯了事的人大开杀戒,仅是惩戒三族不可入仕……已经是仁慈。”
宋濂一边说着一边叹气。
两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没死,确实是仁慈。
但是夺了三族考公权。
这犯事的人,怕不是要被人怼着脊梁骨骂到死了……
这大概,就不是很仁慈了。
只能说,这个计谋,对读书人而言,简直丧心病狂。
家中若是有人犯了事。
那一辈子也没法做官,最后,能做个吏,恐怕已经是极限……
“但是确是有效,法令颁布后,浙江一带……收上来许多银子,且整个官场焕然一新……”
银子指的自然是议罪银。
最初收的是朝廷命官的。
而后法令逐步推广到地方,老朱还是那个说法。
犯事,不严重的,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至于你严不严重,有布政使的由布政使判断,布政使被卷入了郭桓案的,由当地代管的总兵判断。
而后判断的结果需要上交吏部和提刑按察使司进一步审议。
最后再汇总到老朱和朱标这里。
而后老朱一般还会派他的带刀鹰犬们下去再走一趟。
虽然繁琐,但是也算是减少了冤假错案。
同时还能收上数量不菲的议罪银。
唯一的问题就是……
很累。
非常累。
不管是地方一把手,还是吏部提刑按察使司的人,亦或是后面的朱家父子,都是累的够呛。
唯一亢奋些的便是锦衣卫了……
大权在握的感觉真好……
对于安然的话语,宋濂也是深以为然,在这种牵连如此多人的大案中,最后却没有大开杀戒,已经算是极好。
且后续的震慑作用,是真的强。
虽然杜绝是无法完全杜绝,但是也比先前元末,明最初那段时间要好上很多。
两人都是官场老人,虽然本身是相对清廉的人,但是自己没搞过多少钱,还没看过手下的人搞钱?
只能说是睁眼闭眼罢了。
所以说,两人对于这新政,那是情绪相当复杂。
“陛下仁慈……”
“陛下仁慈……”
两人只能是又叹了口气。
安然也是缓缓再次开口道:“对了景濂,我才从地方回来,你好歹在应天府也呆了一两个月,那詹事府少詹事朱安宁,你是否认识?”
这是安然今天过来的目的之一。
要说这些信息能不能问下面的人……
还真不能……
他是接刘伯温位置的。
下面的人他不熟。
其次是,若是随便问起其他官员。
那些御史们会怎么想?
老大是提醒我要弹劾还是要夸?
这会平白多上许多麻烦。
还是直接找京中的退休老官最合适。
宋濂就是这个合适的人选了。
而且另外一个层面是。
安然现在是文官首,过来拜访京中大儒,这怎么也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朱安宁?”
很明显,宋濂是愣在了那里。
安然来找他他不意外,毕竟自己作为太子的“五经”师,任何文官来找他都是有理由有说法的。
但是安然这样的一品大员……跑来找他唠嗑了几句后……开口问的是朱安宁。
这便是让宋濂表情古怪了起来。
而这表情……安然是曾经看过的。
在宫里……
当时李文忠等人就是这个表情……
“看来景濂兄是认识的啊。”
宋濂看了一眼眼前的安然,然后突然也是想到了他可是御史大夫……
那是赶忙开口。
“资善,莫不是御史台的御史们又想纠察他的过失了?”
宋濂的说法相当准确。
弹劾是相当重的说法,所以之前那些所谓弹劾朱安宁的说法,更多就是纠察的性质罢了。
“又?”安然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字,然后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感情这朱安宁,好像经常被纠察啊……
“呃……这朱大人,行事有些孟浪……确实最近被纠察了好几次,前些日子还被罚了禁足和一年俸禄。”
“还有此事?!我刚回朝中,确实不知此事……”
“那……是这朱少詹事德行有失?”
“倒也不是,这朱少詹事,不知师承是谁,讲话不像个读书人,但是文章却又极有深意,只是每次都喜欢署名他人罢了。”
宋濂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
“且这朱少詹事,似乎更热衷杂学……农事,工学,他似乎更为精通……连赵集赵大人都折服那种,对了,资善你先前也是工部尚书啊。”
“确实……赵集都佩服他?不能吧……”安然是一阵愕然。
作为曾经赵集的上官,他还是了解自己下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