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阳和蒋大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有几分欲言又止,还是李平阳先忍不住了:“这么说起来,是会上瘾的?”
这话问得念空一愣,随即认真地回忆一番:“旁的人小僧说不好,但是魏无命将军和卫虎县令是小僧亲眼所见,都是从一开始一年在特殊时节服用几顿,到眼下大约一个月要吃三到四次。魏无命将军失踪前大约一个月的时候,眼瞧着人已经有些疯魔,吃什么都喊着没有滋味,动辄要将碗筷砸烂。”
李平阳和蒋大对视一样:“疯了真是……”
“最开始魏无命将军还吃得很讲究,后来便只要能弄得到就什么也顾不上地吃。到最后品质什么的都不挑剔了,几乎一日三餐都要吃一些,人也是恍惚得很。”
“挑剔?”李平阳重复一遍,随即快语问道,“平日里挑剔是怎么吃的?”
念空有些不解:“恕小僧直言,这和义父的命案似乎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
李平阳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的解法,满脑子稀里糊涂的东西说不清楚。她的确没怎么学过如何询问,平日里多是见着张峒道照葫芦画瓢,眼下真的要拿主意才意识到有时候的确是术业有专攻,之前几个案子里张峒道在边上,他总有个托底的能力,但是这里却需要她自己去问,那跳脱的思维反倒成了桎梏,让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某一个问题是否必要。
她摩擦着脸颊,不大确定地小声说:“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总要问问看才知道吧。”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蒋大觉得有些好笑,搬着椅子在我们身边坐下来,“大人之前在长安处理案子的时候教过我一个诀窍,说不定眼下夫人正需要。”
李平阳一抬眼,有些好奇地示意:“大人的诀窍?说来听听呢?”
“大人说,查案无非两条路,其一是从死者查,即死者受了什么伤,身上的伤痕有什么特点,凶器在哪里,凶器的主人是谁。另一条路就是从凶手查,即查找谁与死者结过仇怨,比如谁欠了死者的钱不乐意还,谁之前跟死者有仇一直想要报复,还有——”
“死者可能知道了谁的秘密,那个人一直想要封住死者的嘴。”李平阳忽然转头看向蒋大,就见到他眼睛亮亮的,里面透着些活泼狡黠的味道,“死者身边的证据固然最重要,但是如果那些东西查不出什么名堂,那这种排查犯人的办法也自有妙用。”
“夫人刚刚一时之间失去信心,不过是觉得自己查的东西仿佛和命案没什么关系。但是回头想想看,为什么县丞会被杀?为什么偏偏是这时候被杀?”蒋大说得自己逐渐也笃定起来,“高县丞被害,这事儿怎么可能和这交易没有关系?”
李平阳逐渐有些豁然开朗,脸上都不由得浮现些笑容:“说得对!高鹤若是当真因为这被害,那么我便没有走歪,我调查的方向是对的。”
蒋大见到李平阳恢复了信心,也不由得高兴起来:“大人说当年狄公留下的笔记里面讲了,查案一共就是两步步:”
“第一步是调查现场,大约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呢是验尸,包括验伤验毒那些,另一部分是寻找现场其他证据,包括寻找凶器,确认血迹等等,像大人经常使用的那个重现现场的模型也是为了尽可能保留现场。”
“第二步是审问相关人员,就是当第一步没有确认凶手的时候,就需要排查关系,寻找可能犯罪之人。这就使用包括询问,拷问,诱导等等手段,用各种话术让案件相关的人说出与案件相关的真话。”
“大人说,当年狄公传下来便是这一套,几乎万能,凡探案都在这两条道形式而已。倘若这两步都走过了还没有找到真相,那便是可能有人说谎了,有细节疏漏了,就要不断反复,最终总归能找出真相的。”
李平阳听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不禁有些感慨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谢谢蒋大兄弟——也代我说声谢谢给大人。”
蒋大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听着后半句忽然慌了一瞬,随即干巴巴地解释起来:“这话说得!夫人这话说得好像我不能做好人似的!我没说,没说这是大人要带话的,就都是我随口想起来说的,和大人没关系。”
李平阳也不多听他胡诌,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转头看向念空,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似乎想要从那些胡乱的思路里寻找到那个可以解开一切混乱的棉绳的尽头。
她就这么坐了好一阵子,却似乎想明白什么:“那日我与陈大哥在县衙门口吃早饭,遇到个孩子,我拿三个窝头和他换了一个情报,而那个情报却一直让我无法理解——那个孩子说,他看到一尊眼睛会动的佛像被搬出高家的府邸。
念空闻言一愣。
“过一会,眼睛会动的菩萨被搬出了高家,一张画着狼吃人的屏风又被抬了进来,那孩子说,他实在是太奇怪了,就跑上去跟着看,看到他们把菩萨放在车里,他钻进去想要扒着菩萨的眼睛看个明白,却忽然看到菩萨眼里留了两行臭烘烘的眼泪。顺着金纸贴的脸颊腻乎乎地滚下来,犹如一条粘稠的鼻涕,爬到他的手上。”
念空脸上骤然一变,手上无意识地拨动念珠,不由得小声絮絮叨叨“罪过”“罪过”这样的话,不知要说给谁听。
“那孩子吓了一跳,爬下马车跑去水边不知道洗了多久,但是手上那股恶臭已经几天都没有散去,弄得家里人很是嫌弃。”
李平阳说到此处,大约是因为说着重点了,便格外留心起来念空的表情:“依照这个孩子的说法,高鹤的死或许跟那佛像有着莫大的关系。念空师傅,高家眼下唯有你虔心礼佛,你可知道那佛像到底是什么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