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斜,将京城变成了巨大的阴影,遮盖了刘邦的大半个身子,甚至将他的脸也藏了起来,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群臣鸦雀无声,就连四周的哭喊声都不知何时弱了许多。
文官满脸惊愕,心神大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武将则是面露喜色,偷偷瞪向身边的文官,眼中的威胁意味甚浓。
站在最前列的胡濙嘴巴开开合合,身体微微颤抖,可看着笼罩在阴影中的刘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陛下心意已决,除非再像刚刚那样,不然绝对无法让其收回成命。
可那种事情再做一次,就真成乱臣贼子了。
最重要的是,就算他们不顾一切让陛下改口,身边的这群悍将也不会答应。
胡濙越想越胆寒,原本坚定的眼神也开始动摇。
若是这群武夫也有样学样,只会出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结果。
逼宫!
天子威严荡然无存,届时礼崩乐坏,势必生乱!
真到了那一步,自己就是大明的罪人。
可要真任由陛下封王,于礼不和不说,开了这个口子,日后势必会生出许多事端。
陛下如此决断,分明是在赌气。
一次两次还好,若次次这样,非大明之幸......不对,陛下之前的气性也没这么大啊,怎么上了次战场,变得如此暴躁?
是真被戾气所染,还是说......
想到这,胡濙下意识看向了名单中唯一受到封赏的文臣,此时却像没事人一般闭目不语的邝埜。
看来要想知道内幕,只能亲自去问一问邝埜了。
见没有人开口,刘邦微微颔首,从阴影中探出脑袋,沉声道:“既然众爱卿都没有想说的,那此事就这么决定了。
封赏事宜,就有劳胡尚书了。”
胡濙知道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只能暗暗叹了口气,躬身道:“老臣遵旨。”
......
傍晚。
当刘邦绕着紫禁城行走时,第一时间被高耸的城墙震惊了一番。
可走进紫禁城,来到承天门时,他心中的震惊就小了许多。
等他站在奉天门下时,心神已经彻底恢复了平静,心中暗暗有些得意。
这么看下来,还是乃公的长乐宫够大够威风。
这记忆中几代人建成的紫禁城,也不过如此。
而在他进宫的路上,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十六卫士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将紫禁城围得水泄不通。
身上散发着淡淡血腥气的樊忠紧跟在刘邦身侧,见刘邦停步打量四周,便低声道:“陛下,宫中王振余党,已经清除干净,陛下大可放心。”
“放心?”刘邦没好气道:“乃公什么时候担心过。”
“陛下神威,是臣失言,还望陛下恕罪!”
“这就对了,以后少给乃公说些没用的屁话。”刘邦踹了樊忠一脚,淡淡道:“这些天你就带人宿卫宫中,等京城局势稳定,你就赶紧给乃公滚出城。”
“谢陛下!”樊忠激动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再抬头时眼神已经锋锐了许多,森寒到让人不敢直视。
刘邦倒是很满意樊忠现在的眼神,微微颔首道:“这才有个当将军的样子。
去,给乃公把张辅叫来,让他把人带上。
就说朕...在乾清宫等他。”
说罢,便脚步匆匆的离去,显得急不可耐。
樊忠看着刘邦的背影,疑惑的挠了挠头,想问又怕挨踹,只能将疑问揣进心中,转身跑去通知张辅。
半个时辰后。
张辅带着杨洪父子,和樊忠一起,站在了乾清宫前。
可听着宫殿内传出的不可名状的声音,张辅的表情十分精彩。
他看看身边同样震惊的樊忠,低声道:“你确定陛下让我等来此?”
樊忠呆呆的点了点头,又快速摇了摇头,自我怀疑道:“我...我应该没有听错吧?”
“那你还等什么?”张辅示意道:“命人通传啊。”
“我...我...要不咱们再等等吧?”两相权衡下,樊忠果断选择了睁着眼睛说瞎话,“陛下此刻应该有正事要办,咱们为臣子的,等等也无妨。”
张辅鄙夷的看了樊忠一眼,点头道:“是极。”
又过了半个时辰。
屋内的声音终于消失,樊忠总算松了口气,连忙让一旁战战兢兢的内侍通报。
通报声刚落,屋内便响起一阵杂乱的收拾声,紧接着一个温婉羞涩的女声响起。
“陛下有命,着诸位臣公觐见......陛下您别闹,让大人们看见不好!”
“......”
樊忠和张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接着走上白玉石阶,报名而入。
屋内,红底金字的“乾清”匾额高悬正中央,匾额下,金漆雕龙宝座和金漆雕龙屏风闪烁着威严的光芒。
宝座前除用端、仙鹤和香筒外,四只御制铜香炉中缓缓飘出一缕白烟,让整座宫殿都充斥着一股清新典雅的味道。
只不过......刘邦的样子实在称不上典雅。
张辅看着露着两条大毛腿,身上仅仅穿了一件明黄色里衣,斜躺在龙椅之上的刘邦,眼角止不住的开始抽搐,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当年太宗爷......好像从未如此放浪形骸过吧?
“来了?”刘邦打着哈欠,伸手随意指了指道:“现在乾清宫中没有内侍,几位爱卿随意坐吧。”
张辅强忍住进谏的冲动,并没有像樊忠一样径直找地方坐下,而是躬身沉声道:“陛下,杨洪父子已经带到,正在乾清宫外等陛下圣裁。”
“带来了?”刘邦将腿从龙椅上拿了下来,裹紧里衣后随意道:“那就带进来吧。”
片刻后,杨洪父子被押了进来。
杨洪穿着一身白色里衣,进门之后就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花白散乱的头发披在肩上,全无昔日“杨王”的气势,看起来更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杨俊则是进门之后就开始痛哭求饶,不停磕着头,都得如筛糠一般。
刘邦看着表现截然不同的父子俩,脸上的惫懒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威严的冷漠,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势让张辅都有些如坐针毡。
两人进门之后,刘邦就一直闭目沉默不语,直到杨俊嗓子都喊哑了,额头鲜血直流,才睁眼淡淡道。
“樊忠。”
“臣在!”樊忠赶忙起身。
“去,把门关上。”刘邦揪着里衣站起身,盯着杨洪笑道:“朕有些心里话,想和杨卿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