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行在,刘邦的临时寝殿中。
“陛下,旨意已经送到了。”商辂躬身复命。
刘邦慢慢翻阅着黄萧养送来的认罪书,随意问道:“黄谏什么态度?”
商辂想了想,谨慎道;“感恩戴德,诚惶诚恐。”
“不是装出来的?”刘邦又翻了一页。
“臣敢以性命担保,绝对发自内心。”商辂顿了下,接着面色古怪道;“估计这时候,他正被方氏教训着呢。”
刘邦立马抬起头看向商辂,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大笑道;“罢了,一个连妻子都管不住的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就让他老老实实当个副手吧,也影响不了什么。
不过那方氏确实有些手段,若真让她逮到机会,估计真能......”
刘邦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惆怅,话锋一转道;“是个聪明人。
乃公刚进城就知道过来表忠心,也舍得从身上割肉,大半家财啊...啧啧,魄力不小。”
商辂眼神微动,忽然躬身道;“陛下......”
“乃公知道你要说什么。”刘邦摆手制止道:“献财脱罪,此风不可长。
但要不是她,这广东的事还要拖上一阵。
此次是事急从权,下不为例。”
“陛下英明。”商辂松了口气。
“但此事没完。”刘邦淡淡道:“日后你找个机会,把方家变成乃公在广东的耳目。
类似睁眼瞎的事情,不能再有了。”
“遵旨。”
刘邦点点头,又翻了翻认罪书,突然道:“本地锦衣卫和御史,清查的如何了?”
商辂闻言脸色有些阴沉,凝重道;“回陛下,臣亲自操办此事,所见罪状,触目惊心啊!
御史和锦衣卫本该是大明的耳目,如今却糜烂不堪,臣以为,彻查锦衣卫和御史一事,已刻不容缓了!”
刘邦闻言却面色平静,轻松道;“还好,毕竟距离京师遥远,起码根子上还没烂。
此事要从长计议,这段时间,你先待在广东,等此地的事处理完了,你再回京城。”
“臣遵旨!”商辂躬身领命。
刘邦起身将认罪书放到一边,对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黄萧养笑道:“东西你都看过了,感觉如何?”
黄萧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突然跪在地上,叩头惭愧道:“我...臣脑子不清醒,被奸人当刀使,给陛下添麻烦了,还望陛下治罪!”
“哪来的罪,滚起来。”刘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饶有兴致道:“都是造过反的人,怎么胆子还越来越小了。
这回长个教训,下次做事之前动动脑子。”
黄萧养畏畏缩缩的站起身,堂堂七尺男儿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嗫嚅道:“陛下莫要再提此事了,臣真的知道错了。”
刘邦哈哈一笑,拿起认罪书在手上摇了摇,笑容渐渐收敛,正色道:“也不怪你,要怪,只能怪他们手够黑。
为了保密,先是鼓动你起兵反叛,然后向朝廷请援,借他人之手将沿海百姓斩草除根,这样他们就能放心大胆的开海。
若不是这次乃公御驾亲征,他们估计已经成事了,并且身上不会沾半点干系。
到那时,死无对证,乃公想查都无从下手。
这广东......哼,只怕到时候也会变成国中之国了。
心狠手辣,真是让乃公长见识了。”
听到刘邦越发冷冽的语气,黄萧养和商辂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刘邦轻吸了一口气,将认罪书摔在身边,接着道:“徐瑄呢?”
“回陛下,臣已经派了三波人去信,可......”商辂面露难色,小心道;“至今还未有驿差回信。”
“好胆。”刘邦轻轻吐出两个字,接着道:“京城那边呢?”
“京城那边臣派的是急递,但路途遥远,估计要过些时日才会有回信。”
刘邦想了想,忽然起身道:“不等了。
商辂,广东一地交给你和杨信民,尽快将告示发出去,等朱廉挑选的锦衣卫到此,你就按照机会安排。
查那些阴私事,还是他们更顺手。
还有,王骥的副将会带三千精锐也留在城中,如有生乱,不必请示,能抓则抓,不能抓格杀勿论!”
“微臣遵旨!”商辂郑重道:“陛下放心,臣必还广东以清明!”
刘邦点点头,接着对黄萧养道;“你和商辂一起留在这,此地风土人情你更熟悉,不要闹出什么误会。
等事情办完,你和商辂一起回京,乃公令有事交给你做。”
“臣明白了!”黄萧养狂喜,学着商辂的样子行了一礼。
“去准备粮草吧。”刘邦吩咐了一句,又坐回床上,闭上眼睛淡漠道;“乃公倒要看看,他徐瑄的胆子能不能更大些。”
......
广西,思恩府。
平叛前线。
如今广西大部分叛乱都已平定,军士们的神色格外轻松,言语间都透漏着对家乡的怀念。
而军帐中,徐瑄抱着双臂坐在桌案前,看着桌上的信函,脸黑的和锅底一样。
三封信,措辞一封比一封严厉。
最后那封,差点就指着鼻子骂他是叛军了。
现在他是骑虎难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之前和黄正如往来的信件,已经被他烧得一干二净。
但他知道,这种事不过是安慰自己罢了。
黄正如那个老狐狸,家中一定会存着信函,作为要挟他的把柄,根本不会给他后悔的机会。
“娘的!”徐瑄一拳重重砸在桌上,将筒子震翻,令牌撒了一地。
他要早知道黄正如胆子这么大,当初就不应该收那份银子。
黄正如啊黄正如,你特娘的真是老糊涂了!
杀几个泥腿子也就罢了,你特娘的竟然敢刺驾!
真是在广东待久了,就以为别人拿你没办法了是么?!
徐瑄越想越气,忽然起身拔剑将桌案砍成了两半,动静很快将亲卫引了进来,看到这一幕,众人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滚!都进来干什么,都给我滚出去!”徐瑄怒吼一声,众人连忙躬身请罪。
所有人离去后,徐瑄的怒火并没有因此平息,反而越发旺盛,在军帐中疯狂挥舞着长剑,将视线中的一切事物都砍得稀巴烂。
直到将体内最后一丝力气榨干净,他才颓然的坐在地上,扶着长剑气喘吁吁,无神的望着一地狼藉。
完了,全完了。
现在就算去信京城,也不会有人愿意出面保他,不落井下石都算是有良心的了。
他提起长剑,看着剑身上那张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脸,心中越发绝望。
莫非只能造反了么......
整整数日,徐瑄就这么坐在军帐中,谁来都不见。
这些天,伙夫只能将饭食放在军帐口。
唯一的变化,就是徐瑄要的酒越来越多了。
亲卫们犯了难,正想着该如何劝导时,一名信使再次来到了营中。
见是急递,亲卫不敢耽搁,小跑着来到徐瑄的军帐前,轻声道:“徐指挥,广东急递。”
军帐被猛地拉开,露出一张胡子拉碴、憔悴至极的脸。
徐瑄无视了周围的诧异目光,一把夺过信封,飞快撕开。
信上的字不多,也没有落款,但徐瑄只看了一眼,身体就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你以为躲着不见朕,朕就不会去找你么?
若还聪明趁早请降,朕念在你往日功绩,饶你不死。】
徐瑄沉默了良久,突然将信撕得粉碎,接着拔剑怒吼道:“传我命令,全军拔营。”
这个突然的命令,让众人都愣住了。
负责监督军队的兵备道犹豫了下,上前沉声道;“徐指挥,如今战事未完,广西承宣布政使司让咱们在此地驻防,此时拔营会不会......”
噗嗤!
兵备道捂着脖子,满眼震惊的倒了下去。
他竟然敢动手杀了自己,他这是要造反么?!
兵备道躺在地上,用最后的意识举起手,指着徐瑄想要发出质问。
但他气管已经被血堵住,只能发出毫无意义的咕噜声。
众人见状也面色大变,看向徐瑄的眼神惊惧不已。
徐瑄握着滴血的长剑,环视四周,杀气腾腾道:“军令十万火急,稍有拖延便会贻误战机!
再有反对者,以谋逆论处!”
众将领相互看了看,徐瑄的心腹自然是无条件的支持徐瑄,看向身边的人眼神冰冷,手已经缓缓握住了腰间长刀。
其余人虽然不理解,但在生命的威胁下,只能点头答应。
一名游击在此时出列,对徐瑄躬身道;“敢问徐指挥,全军拔营去往何处,末将即刻带人先行开路!”
徐瑄深吸了一口气,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也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快速的想了想,接着沉声道:“安南。”
“安南?”
“安南又生乱了,贼兵势大,朝廷有命,令我等火速前往安南支援平叛。”徐瑄随便编了个理由,也不管众人是否相信,便转身回到军帐中,抓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直到喝得满脸通红,他才放下酒壶,醉醺醺的喃喃道:“去安南画地为王,岂不比当个指挥使痛快。
想要我的命,没那么容易,皇帝来了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