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之后的汉哀帝,刘邦已经懒得出言评价了。
没什么好说的,一竖子,又摊上那么个爹,还能做些什么呢?
没人教,没人管,十八岁登基,屁也不懂,只能走他爹的老路。
孩子嘛...还算不错,能听得进去话。
但最糟糕的是,他分辨不出什么是好话坏话。
能分出对错,那叫从善如流。
能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的建议,那就是糊涂。
他手下要是有几位能臣,或许还有可能重振朝纲。
但有能力的人叫王莽,是朝中第一权臣。
主弱臣强,大汉要完了。
刘邦摇摇头,略过了汉哀帝和王莽的勾心斗角,而是细细看起了“限田议,”眼神变得有些凝重。
看来豪强大肆吞并土地的事,从古至今都没有变。
但汉到末年才爆发出来,而大明立朝不过百年,竟然也已经兼并成风。
究竟是从开始就有人吞并土地,直到皇权衰微才爆发出来,还是因为王朝末年天子孱弱,让他们敢奶奶肆无忌惮的无视朝廷法度?
刘邦想了想,在旁边的纸上再次写下二字。
土地。
而之后发生的事,并没有超出刘邦的预料。
汉哀帝昏招频出,自取灭亡,甚至还说出要禅让这种话,气得刘邦差点把史书撕碎。
乃公辛辛苦苦打下的天下,你说送就送出去,败家也不是这么个败法!
而外戚出身的王莽权力渐大,气候已成,朝中再无人能制约他。
等汉哀帝死后,被封为安汉公。
刘邦对这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爵位并没有什么反应,哪怕后来的两任天子均早逝、王莽篡汉,他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紧接着便仔细查看起王莽的生平。
看到最后,刘邦摸着下巴,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良久才轻声道:“有点意思啊。”
抛开王莽夺了刘家天下不谈,他制定的许多国策,让刘邦感觉眼前一亮。
收天下之田、禁止买卖奴隶、五均六筦,大肆收归权力,借此压制豪强。
但...太急了。
一国之策,岂是朝夕便能见效,更何况王莽还朝令夕改。
刘邦摇摇头,写下两字。
改制。
想了想,又在后面补充了一句话。
宜缓不宜急。
看到这,刘邦的心思已经淡了。
大汉怎么亡的他已经知道了,等死了以后该揍谁骂谁夸谁,他心里也有数......怎么还有啊?
刘邦看着侧面垒成小山、还剩下近一半的典籍,疑惑的揉了揉眼睛。
他找的时候没注意数量,难道王莽之后刘氏子孙又复国了?
他立马拿过一本新的,快速翻动了几页,倒吸一口冷气,
乃公的墓...被挖了?
【宗庙园陵皆发掘,唯霸陵、杜陵完。】
刘邦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史书的记载,心中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荒唐感。
他本来还想找机会回去看看,顺便把当年喜欢的那点玩意拿回来。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结果。
再看刘秀,刘邦更懵了。
几千人大胜四十万,在他的印象中,只有项羽一人能做到。
他本以为老刘家后辈中出了个项羽那样的猛将,正准备夸奖几句,可后面的记载却让他彻底傻眼。
【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
【会大风雷,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士卒争赴,溺死者以万数,水为不流......】
“......”
刘邦将这段记载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又看了好几遍封面,确认这不是民间野史后,不停撮着牙花子。
这刘秀...什么来路?
乃公后辈里...还能出神仙?
到底谁天命在身啊?
而看到刘秀自称是自己的九世孙,虽然刘邦绞尽脑汁都想不通这九世孙从何而来,但还是欣然接受了。
当年他订下白马之盟,就是为了给后世刘姓子孙留一份保障。
只要你认我当祖宗,你也姓刘,那这皇位你坐就是了。
虽然不是正统的宗室子弟复兴大汉,让刘邦有些失望,但比起二世而亡的始皇帝,他已经满足太多了。
抱着“赚大了”的心思,再看刘秀之后的记载,刘邦的心情就轻松了许多,自言自语道。
“刘秀的做的不错,知道休养生息,权衡朝臣,不让外戚做大。
明章二帝也可以,没有人亡政息,还知道因时而变。
不错不错,这汉和帝也可以,文武双全,是个当皇帝的料子...怎么又是皇后越权?”
刘邦仔细看了眼记载,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想了想点头道:“事急从权,不错,是个好妻子。”
汉和帝身体不好,生的儿子不是夭折就是有病,还好他有个好媳妇,没野心还能干。
至于宫闱中那点破事,他也懒得去细细研究,只是在纸上写下“皇后”二字,便继续看了起来。
但后面,刘邦脸上的笑容就缓缓消失了。
不知是因为久居深宫,还是因为邓太后的威严太厚,这汉安帝的猜忌心的极重,除了乳母母女谁也不信,还十分宠信宫女,致使宫女威势凌帝......
刘邦翻了个白眼,没有再看下去,而是看向沉睡的朱见深,陷入了沉思。
看了这么多的皇帝,他大致得出一个结论。
国朝之初多贤君,这很正常。
但那些导致国朝出现危机的皇帝,往往都有一个相同的特点。
传承无序。
要么是从藩王中找出宗室子弟,要么就是幼年登基的小皇帝。
而无论是文景之治加汉武帝,还是明章之治加汉和帝。
他们的皇位传承必然是有序的,没有出现什么大乱子。
而被立为太子之人,一定都学过该如何治国,或者说学过只有帝王才清楚的“家学”。
刘邦眸光逐渐变得深沉,思索片刻后,在纸上写下四字。
教子。
传承。
后面的记载,刘邦只是大致扫了眼,当发现又是外戚和皇室之争时,不禁有些感叹。
几百年过去了,还是那些破事,一点新鲜的都没有。
安帝之后,外戚专权,在一番尔虞我诈后,顺帝继位。
顺帝还算不错,也做出了一些努力,可惜...死的太早了。
又掉进了传承无序的乱象之中。
三个娃娃皇帝,被人推到台前来做傀儡。
之后的桓灵二帝,被外戚吓怕了,开始培植宦官,结果养出了一群祸患。
再后,黄巾起义,汉灵帝玩权谋还算可以,但治国是一塌糊涂。
为平叛任由地方做大,光顾眼前饮鸩止渴,一点都不想后世子孙该怎么办。
目光短浅!
刘邦骂了句脏话,再想看后面的记载时,这才发现天边已经晨曦初现。
天已经亮了。
他活动了下僵硬的脑袋,吹灭快要烧干的灯烛,走到朱见深身边,轻声道:“竖子,起来用膳了。”
一连叫了好几遍,朱见深才哼唧了几声,用力抓起衣服盖住脑袋。
“竖子,还学会赖床了。”
刘邦笑了笑,也不再催,走出了文渊阁,刚推开门,就看见樊忠身披甲胄,侍立在门边,甲胄上还有尚未散去的晨露,看样子在外面守了一夜。
“微臣参见陛下。”听到响动,樊忠赶忙躬身行礼,带动衣甲叮当作响。
刘邦疲惫的伸了个懒腰,吩咐道:“乃公还要在这待上些时日。
你去取两床被褥,再去把孙太后宫中的宫女叫来,服侍太子洗漱。
御膳你去盯着,一日三餐送到门前,唤太子来取即可。
也先如何了?”
樊忠正在点头称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犹豫了片刻才说道:“也先近日异常狂躁,已经被看守的金吾卫揍了好几顿,还是不肯吃饭,吵着要面见您。”
“见我?”刘邦揉着眼睛笑道:“距离上次改变,已经过去多久了?”
“回陛下,三日。”
“再苦上他四日,之后换回来。”刘邦随意道:“让他搞清楚自己是谁。
一条丧家之犬,也敢狺狺狂吠?”
樊忠朝刘邦的背影深深行了一礼,轻轻关上阁门,走到了翰林院外。
看着被金吾卫挡在外面的翰林,樊忠面无表情的整了整臂甲,带着侍卫劈开人海,缓步走了出去,无视了所有声音。
“樊将军!”曹鼐突然挡在樊忠面前,焦急道:“陛下何时出楼?”
“见过曹首辅。”樊忠拱手行礼道:“下官只是听命行事,其他事一无所知。”
曹鼐哪里肯信,催促道:“樊将军,国事之重,十万火急,烦请将军通报一声。
事关卫所军户,此事还需陛下圣裁!”
无怪他这么着急,五军都督府这几天就没有消停过,越吵越凶。
若非武将勋贵害怕一架打下来都督府中尸横遍野,朝堂六部群龙无首,沙包大的拳头早就向那群文官的老脸上招呼了。
文官们也不甘示弱,摆出一副“文死谏”的架势,梗着脖子寸步不退,哪怕武将手都摸到刀柄上也不甘示弱。
曹鼐从中调和了几次,但效果越来越差,无奈之下只能面圣,谁承想皇帝竟然躲在文渊阁里不出来了。
樊忠却像是没看见曹鼐的焦急,慢条斯理道:“曹首辅,陛下谁也不见,我也没办法啊。”
“你...不好!”曹鼐看了眼日头,面色大变,连招呼也不打,坐上马车飞奔向五军都督府。
到了地方还未进门,最新一场议事已经开始。
“还是江南吧!”井源烦躁的声音响起,“江南一地久无战事,留那么多人做什么?”
“不行,还是要沿海!”陈循拍着桌子大声道:“留那么多卫所,倭寇之患却日益加重,一群蝇营狗苟之辈,只会误国!”
“你骂谁?!”陈怀重重一拍桌子,指着陈循道:“你们尸位素餐,好意思说我们?!”
“荒谬!粗鄙!”张益大声反驳道:“陈侍郎只是就事论事,平乡候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打自招么!”
“够了!”胡濙十分头疼,不耐烦道:“今日议事,不要说别的。
就算他们做了什么不合礼法之事,也等今日议事之后再说!”
“不合礼法?”张辅眯起眼睛,冷声道:“胡尚书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如何不合礼法了?”
胡濙瞥了张辅一眼,“定兴王多虑了,我是说那些不合礼法之人,与你们无关。”
定兴王三字,被胡濙说得极重,任谁都能听出不对。
张辅霍然起身,大声道:“胡尚书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不如去御前与我辩驳一番?!”
胡濙也站起身,咬牙道:“辩驳?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不说,那你当如何!”张辅一掌拍下,桌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有本事你就动手!”胡濙气极道:“将我等都打杀了,好让你一家独大!”
“你放屁!”
......
文渊阁中。
刘邦慢慢品着杯中的清茶,身侧朱见深正大口咬着包子。
父子俩无人说话,窗外白云缓缓飘动,屋内书声沙沙作响。
一片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