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朱见深在刘邦身边睡得正香。
刘邦则是双眼放光,没有丝毫困意。
刚刚翻阅史书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好东西:后世之人对他的评价。
那无数溢美之词,看得他心花怒放。
【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高祖躬神武之材,行宽仁之厚】......类似的赞颂,让刘邦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都这么客气做什么,瞎说什么实话,搞得乃公想封赏都找不到人。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刘邦才恋恋不舍的从评价上收回目光,将唐时史书丢到了一边。
还是老问题,传承和外戚。
李世民治国打仗都是第一等,但教儿子却一塌糊涂。
在传承一事上,不像是教子,更像是...驯兽。
任由子嗣争斗拼杀,选出一个最强者登基上位。
好处是能保证坐上帝位的绝对不是庸才,坏处是......有绝后的风险。
但直到唐中宗,一切还算正常,谁能想到会出了武则天这个异类呢。
想起这事,刘邦就哭笑不得。
儿子娶了老爹媳妇也就罢了,老娘还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这娘们比吕雉还狠啊。
刘邦摇摇头,唐一脉的传承,到这就算是断了一半,后面虽然出了个唐玄宗,但可惜不能始终如一,致使天下大乱,留下一堆烂摊子,让后世子孙无力回天,不然也是和刘秀那小子一般的人物。
兴唐者玄宗,败唐者也是玄宗啊。
而其中有一件事,让他非常在意。
藩镇割据。
唐时,安史之乱后,军、财、人三事尽归地方,名义上还是唐时藩镇,实际上已经变成了国中之国,几乎和汉时的封国一般。
但汉时,大家都还愿意给他老刘家一个面子,加上白马之盟的制约,那帮豪强显贵还不敢明着反叛。
唐末...已经乱套了,士兵杀上官,上官杀士兵,动辄食人,和疯子没什么两样。
如今的大明,看来是吸取了唐时旧事的教训,虽沿用了唐时的府兵制度,但军户不居原籍,兵帅分离,且钱粮上交,军械由朝廷提供,防止出现割据的情况。
而卫所中的军丁,说是士卒,其实大部分都只是屯田的农夫。
真正的精锐,全都在北疆和京城。
论战力,现在的卫所,和大明开国之初的卫所完全不是个一个水平,特别是久无战事的地区,基本上与农夫无异。
更重要的是,土地。
刘邦看着身旁纸上的字,面色格外凝重。
虽说现在的大明,幅员辽阔,物产颇丰。
但人只会越来越多,土地不会。
再加上的豪强显贵的巧取豪夺,能分到军户和百姓手中的土地只会越来越少。
到那时就要出大乱子了。
刘邦闭上眼睛,听着窗外清脆的虫鸣,快速权衡了一番后,轻出了一口气,在纸上写下兵制二字。
土地一事急不得,还是先从军户入手,裁撤掉无关紧要的一部分。
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像维持京营一般,维持几支不事生产、专职军事的精锐。
可要那么做,每年需要耗费的钱粮数目,估计能逼得户部尚书上吊自尽。
刘邦为难的挠了挠头,看向熟睡的朱见深。
要不把这件事丢给竖子去头疼?
反正军户卫所百年之内不会彻底崩坏,等它彻底无法维持的那天,估计自己和竖子早就化为黄土了。
刘邦正犹豫,朱见深忽然哼唧了下,眼睛都没有睁开,趴在地上像毛毛虫一样蛄蛹到刘邦身边,靠在刘邦身上,发出满足的咂嘴声,重新进入了梦乡。
刘邦见状叹了口气,将刚才的想法赶出脑海。
罢了,劳碌命就劳碌命吧,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那也太丢面子了。
他意兴阑珊的拿起一本宋史,随意翻看起来。
赵匡胤,五代十国出身的武人,称得上文武双全,典型的权臣上位,竟然还坐稳了,终结了乱世。
那一手杯酒释兵权,确实有几分水平。
但就是被五代十国的乱局影响太深,重文轻武有些太过,文官权重,致使武备松弛。
矫枉过正不可取。
但这样一位英主,死法也挺有意思。
这是被亲弟弟砍了?
刘邦哈哈一笑,不予置评。
但后面的记载,却让刘邦笑不出来了。
宋太宗还好,类似的人物他这两天看多了。
但他之后的宋真宗,则让他恨得咬牙切齿。
“澶渊之盟?泰山封禅?!”
刘邦怀疑自己这两天看书看花眼了,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两件事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身上。
他重重抹了把脸,再看了一遍,确认没有看错后,将史书狠狠的扔了出去。
特娘的!
你都能封禅了,那始皇帝算什么?刘彻那孩子算什么?
特娘的乃公还没封过呢,以后乃公还怎么封!
刘邦在心中骂骂咧咧了好一会,才重新将史书捡了起来,翻看了两页,眼中忽然露出思索的光芒。
宋时极度的重文轻武,最后落到被人攻破的局面,并不让他感到意外。
但都被人赶到江南了,这朝廷为何还能这么富庶?
刘邦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会,等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时,整个人却僵在原地。
年入数千万贯钱?!
商税占七成?!
这行商...这么赚钱的么?!
如今大明国土比南宋大了近一倍,若是收起商税......
一想到那庞大的数字,刘邦就感觉有些眼晕。
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啊。
刘邦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竭尽全力才压制住内心的冲动,手微微颤抖着在纸上写下了“商法”二字,眼中满是纠结。
自古以来,商为贱业,农为根基。
而商人逐利,无所不用其极。
昔年吕不韦的便是最好的例子。
若是纵容经商,那百姓肯定看不上种田那些收益。
到时世家大族趁机兼并土地,便是个大祸患。
可真要放过商税这块大肥肉......未免太可惜了。
刘邦轻轻敲了敲脑袋,先拿起地上的纸张,快速扫过。
【外戚、宦官、藩王;
立储、权臣。土地;
改制、教子、传承;
崇神、官制、科举;
君民、兵制、商法】
这就是他这些天纵观千年历史,得出来的所有经验。
治国十五策。
虽然只是个大概,但起码有个方向,不至于走弯路。
千年以降无数王朝,皆因其而生,也因其而亡。
刘邦盯着看了一会,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任重而道远啊。
他将纸放入怀中,起身活动了下手脚,拎起朱见深就向外走去。
晃动间,朱见深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问道:“父皇,咱们不待在这了么”
“不待了。”
刘邦拎着朱见深走到门口,门刚打开,樊忠便迎了上来,躬身道:“参见陛下。”
“回宫。”刘邦打了个哈欠,一步迈出,突然脚下一软向前倒去。
朱见深摔在地上,茫然的抬起头,还在疑惑自己怎么躺地上了。
樊忠慌了神,赶忙伸手扶住,回头大喊道:“御医!
传御医!”
“大惊小怪做什么。”刘邦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疲惫道:“睡一觉就好了。”
“陛下,您还是让御医给您瞧瞧吧。”樊忠紧张道。
刘邦摇头,轻声道:“无事,回宫吧。”
樊忠听刘邦语气坚决,只能躬身行了一礼,召来属下吩咐了几句,小心翼翼的陪在刘邦身边,向翰林院大门走去。
刘邦牵着朱见深,走到一半,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隐藏在黑暗中的文渊阁,默然不语。
短短数日,阅尽千年事,让刘邦生出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首望千年,昔日亲友已化做古籍中的一行行文字,独剩他一人孑然一身。
刘邦眼神恍惚了一瞬,轻声喃喃道:“够远的。”
樊忠没有听清,上前询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无事,走吧。”
刘邦摇摇头,牵着朱见深继续向前走去。
等迈过翰林院的门槛,刘邦再次停步,扫了眼着隐隐还有灯火透出的六部官署,又看向沉睡在黑暗中的紫禁城,沉默良久,忽然捏了捏朱见深的手道。
“见深,紫禁城大不大?”
朱见深被困意折磨的昏昏沉沉,整个人贴在刘邦腿上,含糊道:“大...大鸡腿。”
“竖子。”
刘邦将朱见深抱在怀中,又看了看紫禁城高大的宫墙,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问自答道。
“好大一座紫禁城。”
语气中透着股难言的沧桑。
......
回到乾清宫后,刘邦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直到孙太后闻讯赶来,才不耐发的从床上爬起,坐在床上发愣。
孙太后见刘邦醒转,总算松了口气,命跟来的御医退下,又心疼又生气。
“皇帝,国事虽然重要,但你也不能这般作践自己的身体。
就算你是天子,也要劳逸结合,万不能再像这次废寝忘食。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再不醒,老身......”
孙太后话语一顿,呆呆的看着她的儿子。
刘邦看向她的眼神,让她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心悸,竟让她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类似的眼神,她只在当年太宗决意亲征时看到过。
冷漠,无情,却又极具威严,让人生不出拒绝的心思,连直视的勇气都生不出。
“皇帝,你...怎么了?”孙太后声音小了许多,下意识离刘邦远了些。
“无事,让母后费心了。”刘邦翻身下床,在宫人的服侍下洗漱起来。
“你这是去做什么?”孙太后关心道:“太医说你心神耗费过度,需要静养些时日,你......”
“无事。”刘邦看也不看孙太后,淡漠道:“母后还请回吧。”
说罢,他无视了不知所措的孙太后,赤脚走到乾清宫,对内官沉声道。
“传朕旨意,礼部尚书胡濙,定兴王张辅。
入宫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