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于谦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乾清宫。
他环视四周,眼前一切让他血流加快,蜂拥着朝头顶冲去。
只见刘邦穿了件里衣,赤脚盘坐在龙椅上左拥右抱。
身边两名花枝招展的女子,举着新烧制而成的鼎形酒器,娇嗔着把酒水倒进了刘邦嘴中。
四周宫廷乐师正在全神贯注的演奏,曲风异常欢快奢靡,而那些衣着单薄的女子正随着乐曲翩翩起舞,一颦一笑仿佛能摄人心魄,动作阴柔与刚健并存,柔软的身段尽显少女的美好。
这...这是叫他来面圣?
于谦感觉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是被气的。
他甚至能察觉到两侧太阳穴飞快跳动,渐渐的,竟然开始和音律合拍。
刚才引他进来那名女子已经赤足飞奔到刘邦面前,轻轻一跃,便扑进了刘邦怀中,边撒娇边将一枚葡萄送进了刘邦嘴中。
刘邦哈哈一笑,直接将两枚金叶子拍在了少女手中,又重重在少女脸上亲了一口,引得少女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于谦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了,刚想上前劝阻,突然听到身边响起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你就是于谦?”
于谦愣了下,低头看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正在他身旁,左手拿着一根猪蹄,右手抓着一张大饼,满脸都是油光和食物残渣,好奇打量着他。
于谦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你是谁?”
“我是朱见深。”朱见深用力一嗦,将炖得软烂的猪蹄一口吞进嘴中,含糊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于谦愣了两秒。
朱见深?
朱见深是谁?
这宫中姓朱的......等等?
这娃娃是......
“太子?!”于谦惊讶的声音都变了,不敢置信的看看正和美人说悄悄话的刘邦,又看看吃得正香的朱见深,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怎么还会有太子啊?!
“我就是太子。”朱见深点点头,对匆匆赶来想要帮他擦嘴的侍女嫌弃道:“去去,我自己会弄,不用你们帮忙。”
“殿下,您还是先回去吧。”侍女为难道:“陛下不许你出来。”
“我就出来看看也不行。”朱见深学着大人模样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对于谦招招手道:“跟我来吧。”
于谦失魂落魄的跟朱见深走到一座僻静的偏殿,朱见深坐回到专门为他打造的小桌案前,接着对于谦道:“坐下一起吃吧。”
于谦看到这一幕,终于不再怀疑眼前人的身份,慌忙行礼道:“下官兵部左侍郎于谦,见过太子。”
“见过了见过了。”朱见深挥舞着手中的骨头,对于谦说道:“先用膳吧。”
“.......臣,愧不敢受。”
于谦此时完全沉浸在震惊的情绪中,甚至忘了来时的目的。
“不必多礼。”朱见深小手一挥,命宫人给于谦搬来绣墩,“父皇说了,你来了就先等一等。
填饱肚子再说。”
于谦看看饭食,又看看埋头苦吃的朱见深,犹豫再三终于起身道:“殿下,臣还有事,请容臣先行告退。”
“有事?!”朱见深震惊的抬起头,焦急挽留道:“不行,你不能走。
你走了父皇又要扣我钱了!”
“......敢问殿下,何为扣钱?”于谦问道。
“你没见过钱?!”朱见深吃惊道。
“......下官见过。”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朱见深表情的无比真诚,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
于谦狠狠掐了把自己,话锋一转道:“敢问殿下,下官何时才能离去?”
“父皇说了,你填饱肚子就可以走了。”
见于谦没有要走的意思,朱见深松了口气,满脸不开心的敲着筷子,看得身后的宫人满脸慌张。
于谦也皱起眉头,淡漠道:“敢问殿下,下官去哪?”
“应该是回家吧,父皇也没有说。”朱见深将筷子往旁边一丢,两只手在华贵的绸衣上胡乱一抹,气哼哼道:“父皇欺负人,自己在外面热闹,留我一人在这里吃饭。”
说罢,举起桌上的羊奶一饮而尽,接着龇牙咧嘴,像是个酒鬼一般,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看到这一幕,于谦再也忍不住了,出言提醒道:“殿下,还请注意礼仪。”
“礼仪?什么礼仪?”朱见深茫然道。
于谦愣了下,“殿下还未去过内书堂么?”
“没有。”朱见深摇摇头,“我一直跟着父皇,去那种地方做什么,一点意思都没有。”
听着隐约传来、令人面红耳赤的娇笑声,于谦又沉默了。
天子如此奢靡,还将太子也带在身边。
大明以后......
于谦不敢再想下去,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双拳,眼神坚毅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就在这时,朱见深打断了他的思考。
“于侍郎,跟我说说话吧。”
于谦抬起头,发现朱见深已经站在了他桌前,正好奇打量着他。
“殿下要说什么?”
“你没有俸禄吗?”朱见深看着于谦袖中的补丁,问道:“为什么不换一件官袍。”
“下官有俸禄。”于谦轻轻振袖,将补丁藏了起来,“而且衣服能穿就好,为何要换?”
“我不懂。”朱见深挠挠脑袋,“不是应该穿新衣服么?”
于谦暗中叹了口气,看着天真的朱见深,决定为大明的未来努一把力。
他柔声劝道:“殿下,下官的衣服只是旧了。
但天下还有许多人连衣服都穿不起。
下官以为,为上者,当居安思危,戒奢以俭,方能海晏河清,万民归心。
殿下您可知道,您身上这一件衣服,足够京城之中一家三口半年用度。
所以下官斗胆,恳请殿下......莫要再拿衣服当擦手布了。”
朱见深低头看向身上油光闪闪的袍子,诧异道:“这件衣服值那么多钱么?”
于谦郑重的点点头,见朱见深面露思考之色,欣慰一笑,正想再劝,忽然看见朱见深手脚麻利的将袍子脱了下来。
等他回过神,朱见深已经光着屁股,将袍子塞到了他的手上,小声紧张道:“麻烦于侍郎,将这件衣服给我换成铜钱。
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我父皇!”
于谦傻眼了,苦笑道:“臣...不是,下官不是那个意思。”
这可是御用之物,就算他敢卖,也没人敢买啊。
“它不值钱?”朱见深问道。
手上传来的丝滑触感,让于谦诚实的摇了摇头。
“你不愿意?”朱见深嘟起嘴。
于谦犯了难,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唉,我就知道。”朱见深拿回袍子穿上,不开心道:“你们都害怕父皇生气,都不敢帮我。”
“殿下,这不是帮忙的事......”
“亏我还想了好办法。”朱见深没有听于谦说话,自顾自道:“江浙离这里远,你去那卖了,父皇也不知道。
大不了我分你一半嘛,,要不你再想想?”
于谦闻言面容一肃,豁然起身,郑重道:“敢问殿下,刚刚说的,可是江浙?”
“对啊。”朱见深浑然没有察觉到于谦的异常,突然又折返回来,跑到于谦身前,献宝似的从衣服内袋中拿出两封奏章,小声道:“对了,你看看这是不是你写的奏章。
我看了,但有好多地方都没看懂。
你给我讲讲好不好,不然父皇考我,我答不上来他又要扣我钱了。”
此时于谦已经没有心思去计较扣钱一事,接过奏章快速翻看起来。
一封是自己写得没错。
另一封是六部联名的折子,在奏章最后,朱笔御批十分醒目。
“着于谦负责裁撤卫所一事。”
但于谦全无被赋予重任的喜悦,手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他所做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团营。
今日面圣,他也是准备竭力自荐。
只有亲自操办此事,他才敢保证这件事不会出现无法控制的情况。
无论是团营训练失败,还是兵部独揽大权,都不是他想看到的局面。
他能问心无愧,处理好这其中的尺度。
其他人呢?
真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他于谦就是大明的罪人了!
“于侍郎?于侍郎!”
于谦猛地回过神,看着疑惑的朱见深,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将奏章递了回去,沉声道:“殿下,下官已经吃饱了,就不久留了。”
“诶!你等等!你还没教我......”
朱见深想要追上去,却被一名宫女伸手抱起,柔声安抚道:“殿下,陛下不让你过去,你就不要让奴婢为难了。”
“松手!松开我!”朱见深奋力挣扎了一会,最后无力怒道:“我的钱没了,都怪你!
敢不敢告诉我你的名字!”
“奴婢万贞儿,见过殿下。”侍女平静道。
“好!我记住你了!”朱见深气哼哼道:“你等着,我一定让父皇打你的屁股!”
万贞儿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朱见深见状,则越发生气,脸鼓得像河豚一般。
这一刻,他幼小的心灵中,多了第一个仇人。
......
乾清宫中,于谦冲开了舞女的队伍,在一片娇呼声中,跪地大声道。
“臣于谦,叩见陛下!”
声音之洪亮,竟将丝竹声都盖了下去。
刘邦见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旋即阴沉着脸将身边的侍女全部赶走,敞着怀醉醺醺道。
“好一个于谦。
好大的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