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一桶刺骨的井水浇下,小五剧烈颤抖起来,咳嗽着睁开眼睛。
在视线慢慢恢复后,他发现自己正待在一间阴暗的房子里,墙壁上挂着的火把微微摇摆,空气中有一股难言的古怪气味。
像是血和腐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短暂的茫然后,他立马回忆起之前发生的事,轻叹了口气。
自己和老大分头逃跑,东躲西藏了数日,终究没躲过番子的追捕。
这帮番子的反应还真是迅速,看来之前老大没有骗人。
锦衣卫,确实招惹不得。
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东西,小五便感觉后背发凉。
锦衣卫的酷刑,他早有耳闻。
那滋味,比死了还难受。
他下意识自我了断,这才发现自己四肢和身体都被绑在了木架子上,嘴里也多了个马嚼子样的物什。
说话无碍,但嘴始终合不拢。
果然是番子,做事就是谨慎。
在确认没有办法解脱后,他缓缓抬起头,盯着面前身穿千户官袍的男子,突然眼睛瞪得溜圆。
这人...不是那个卖馄饨的混账么!
激动之下,他开始剧烈挣扎,发出愤怒的呜咽声。
赵山河缓缓抬头,将茶杯放到身侧,对早已准备多时的郞卫点点头。
郞卫立马拿起笔,坐到小五近前,机警的竖起耳朵。
“说了,少受些苦。”
赵山河开门见山,语气中的冷漠让人闻之生寒。
小五闻言不再挣扎,默默低下了头,其中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赵山河并不意外,再次端起茶杯。
而两名郞卫从他身边走向小五,一人拎着壶水,一人拿着叠厚厚的宣纸。
当赵山河把杯中的茶水喝过半后,加官已经加到了第三张,而小五的双腿,已经出现了剧烈的抽搐。
赵山河见状将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起身走到小五身前,亲手帮他撕掉脸上的湿纸,帮他擦去脸上的涕泪,漠然道。
“说了,少受些苦。
活着的,可不只你一人。”
“那你为什么不去问他们?”小五喘着粗气,含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他们还在大明,就跑不了。”赵山河从怀中抽出一条锦帕,慢条斯理的擦了擦手,“早日说了,对你我都好。
若是等他们被抓,你想说也没机会了。”
“说了也是死,我为什么要说?”
“死也分怎么死。”
小五看着赵山河的双眼,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现在他才发现,赵山河的瞳孔,竟然是死灰色的!
小五忙躲开视线,低下头一言不发。
赵山河也不催促,只是瞥了眼角落里的线香。
半晌,小五终于开口道:“其实你们都已经知道了,何必再来问我。”
赵山河目光一闪,顺势淡淡道:“我要的更多。”
小五再次沉默了,直到线香燃烧过半,赵山河先开口道:“事不过三。
说了,少受些苦。”
小五抬起头,眼中满是纠结,可到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赵山河见状不再犹豫,伸手一挥,郞卫立刻冲了上去。
对于刑罚,他们颇有些心得。
让人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基本手段,不然当年诏狱也不会让官员们闻之色变。
凄厉的惨嚎声骤然响起,赵山河却恍若未觉,继续喝着杯中早已冷透的清茶。
茶水一点一点减少,惨叫声也一点一点降低。
到最后,声如蚊喃,但其中的痛苦之意,足以让普通人闻之色变。
赵山河喝完最后一口,刚想下令停手,忽然听到身后的铁门被人推开。
他毫不犹豫转身跪地,对着来人行礼道:“见过主子。”
房间内的郞卫也纷纷停手,跪在地上齐声问安。
刘邦皱着眉头,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当发现怪味挥之不去后,只能作罢,走到小五面前上下扫了一眼,接着回头道。
“招了么?”
“奴婢无能。”赵山河沉声道:“还请主子稍歇。
一炷香之内,奴婢定然叫他开口!”
小五闻言虚弱的抬起头,视线过了许久才恢复正常。
当看清刘邦的脸时,忍不住痛哭道:“果然是你!
老大说的没错,果然是局!
你们早就知道了,全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来问我!
杀了我!
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局?”刘邦十分疑惑,对赵山河道:“什么局?”
赵山河也疑惑道:“属下也不知道。”
刘邦挠挠头,对如丧考妣的小五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呸!”
小五一口血水喷在了刘邦身上,周围郞卫见状面色大变,纷纷起身拔刀,想要将这个悖逆狂徒剁成肉泥。
刘邦抬手拦下众人,无所谓道:“吐也吐了,骂也骂了。
现在能说了么?”
小五不说话,只是想吃人的目光瞪着刘邦。
“用不着这么看着我。”刘邦摇头笑道:“搞得像是乃公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样。
现在是你们造乃公的反。”
“造反?”小五一愣,再看看周围眼神冷冽的郞卫,立马醒悟过来,大张着嘴巴颤声道:“皇...皇帝?”
皇帝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会一点风声都没有?
马上就要起事,莫非.......
小五身子一软,若非四肢都被固定着,此刻他已经瘫在了地上。
他眼中光彩渐渐消失,面如死灰。
良久,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沙哑喃喃道:“你...你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那天行事之人,应该全死了才对。”
“大胆!”赵山河一个健步上前,一刀鞘砸在小五肚子上,冷喝道:“圣上面前,竟敢无礼!”
刘邦坐在椅子上,冷漠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小五缓过劲,才淡淡道:“趁着乃公裁撤卫所之时行事,若换做旁人,还真叫你们糊弄过去了。
计策不错,谁出的?”
小五却像是没听见一般,仍旧喃喃道:“不对,不对,如果是局,何必等到今日才下手。
那天......”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微不可闻。
刘邦撇撇嘴,看向赵山河。
赵山河领命,走到小五面前冷漠道:“那天你周身都是破绽,有什么好疑惑的。”
“破绽?”
“寻常之人,到我那里,被我呵斥一番,便会转身离去,你是第一个敢坐在那的人。
被我威胁后,你一不报官二不争吵,反而选择忍气吞声,和你最开始的做法截然不同。
还有,下次藏刀,记得绑紧一点。
两条小腿都不一般粗,傻子都能看出不对。”
小五猛地抬起头,又看向刘邦,喃喃道:“是因为这个?
那...那为何要离去?”
“这帮杀胚哪里是会做饭的主,乃公可不想给自己的肚子找麻烦。”刘邦摇头道。
听到这,小五终于明白了事情原委。
原来只是一个巧合。
自己只是想找个地方吃东西,却偏偏选在了皇帝微服出行的那天,还选在了有番子在摊位上。
可这真的是巧合么?
还是说...天不佑王爷?
就在这时,刘邦起身走到小五面前,轻声道:“你想知道的,已经告诉你了。
朕最后问你一次。
出谋划策之人是谁?”
同样的话,却让小五感觉到不同的压迫感。
他甚至都不敢再看刘邦,努力将舌头卷起,低下头以沉默回应。
“是条忠心耿耿的汉子。”刘邦笑道:“有信有义,不错。
看来你背后那人,也不是易与之辈。
朕想想,能有这份手段的,云南一地,也只有沐家了。”
听到云南二字时,小五的身子微微一颤,可听到沐家二字,他又本能的放松了下来。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刘邦的眼睛。
他想了想,忽然转身离开了地牢。
赵山河疑惑的看了眼小五,吩咐手下严加看管,也跟了出去。
刚出地牢,刘邦便抬手遮挡住刺下的阳光,眯着眼道:“看好此人,朕还有大用。
继续搜捕余下之人。
命人将卫所盯紧一些,有异动随时告诉朕。”
“遵命。”
赵山河在心里快速默念了一遍,躬身行礼,接着转身走进了地牢。
刘邦则背着手,在院子中边散步边思考。
不是沐家,这倒是个好消息。
现在能大致确定,出手之人就在云南。
能养这么多死士还不被人发现,绝不是普通的勋贵,甚至...很有可能是藩王。
云南那个地方,该会是谁呢?
就在这时,一名郞卫匆匆走进院中,看到刘邦后快步过了过去,跪地焦急道。
“主子,云南急递。”
“讲。”
“回主子,苗人首领杨文伯密信京城,言广通王遣使入山,以金银诱其出兵攻武冈岷王府,被奴婢拦下了。
此乃密信,请陛下过目。”
刘邦眼睛一亮,伸手拿过信看了两眼,但脸上却丝毫见不到真相大白的快意。
明明之前做事细致无比,怎么现在会糊涂到去引外人入局?
“查到是谁给朱徽煠谋划的了么?”刘邦放下眼,严肃问道。
“奴婢不敢擅自做主,打草惊蛇,望主子恕罪。”郞卫慌忙告罪。
刘邦却摆摆手,沉思片刻后问道:“使者在何处?”
“回主子,被杨文伯找借口拖延住了,目前还在苗寨中。”
“抓,朕要活的。
把他带回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