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当朱见深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大殿内空无一人。
他揉了揉眼睛,看着身上整洁的衣服发了会呆,才爬下龙椅,赤脚走到门口,费力拉开殿门,刺目的光线逼得他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殿、殿下醒了。”
朱见深眯起眼睛看去,只看到一条壮硕的大腿。
他仰起脑袋,却还是没有看见来人的脸。
随着身子缓缓向后倾斜,他的身子忽然失去平衡,若不是被人一把拽住,差点直接躺在地上。
朱见深被揪住衣领悬在半空中,也不害怕,张着小嘴羡慕道:“你好高啊,昨天我竟然敢没有发现。
以后我也能和你一般高么?”
周昌没有回答,将朱见深轻轻放回地上,蹲下温柔道:“殿下小、小心些。”
“你说话也结巴啊!”朱见深眼睛一亮,丝毫不怕生,盘腿坐在地上笑道:“我也是。
不过父皇不让我说话结巴,他说那样不好。”
“陛、陛下说的对,不好。”周昌赞同的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改?”
周昌挠挠头,直接站起身,继续当沉默寡言的门神。
朱见深也不生气,爬起身挠了挠屁股,继续道:“父皇呢?”
“出去了。”
“和陈平他们一起么?”
“嗯。”
“为什么不叫我?”
周昌又沉默了。
朱见深见状,不再追问,绕着周昌走了两圈,还偷偷伸手,戳了戳周昌的大腿。
从始至终,周昌都一动不动。
“你是叫周昌对吧。”朱见深越看周昌越觉得满意。
自己以后出门要是能带这么个大高个,那得多威风啊?
周昌低下头,“殿下有何吩咐。”
“没事,就问问。”朱见深拍拍手,“他们出门,怎么没带上你?
是不是你不合群啊?”
“...陛下命我在、在这守着殿、殿下。”
“真的?!”朱见深兴奋道。“父皇让你听我的?”
周昌犹豫了下,还是轻轻点头。
“那走吧。”朱见深突然跳起,挂在了周昌的胳膊上,“先跟我去个地方,我有要事办。”
周昌没有说话,任由朱见深挂着,走进殿中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鞋,便将朱见深放在肩头,沉声道:“去哪。”
朱见深还是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双手紧紧抱着周昌的脑袋,既兴奋又害怕道:“稳一些,稳一些,去东边。”
周昌没有反驳。
刘邦的命令是让他跟紧朱见深,只要朱见深不遇见危险,去哪都一样。
一路上,负责皇宫日常清洁的太监都呆住了,目送着一大一小二人远去,听着朱见深开心的喊叫,怀疑自己眼睛和耳朵都出问题了。
刚刚那孩子...应该是太子吧?
可扛着太子那人,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朱见深才不管别人如何去想,胆子越来越大,甚至在周昌的搀扶下,站在他的肩头,学着刘邦的样子不停挥手,脑海中全是执掌千军挥斥方遒的场景。
等到了群童居住的地方,瞬间炸了锅。
所有孩子都跑了出来,看着高处的朱见深,羡慕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们也想上去玩。
“老大老大!”二胖蹦蹦跳跳,焦急道:“能不能让我也上去?”
“还有我还有我!”虎子按着二胖的肩膀,跳得比所有人都高。
“我...我也想。”二丫怯生生的举起手。
“胡闹!”朱见深轻咳一声,板着小脸严肃道:“这是咱们第一战将!
今日让他来,就是让大家认个脸熟。
以后出了什么事,也好互相帮衬些。”
“哦~”群童发出恍然大悟的低呼。
周昌看了朱见深一眼,没有反驳。
由他高兴吧,等他爹回来了,自然就老实了。
“当然,咱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加入的!”朱见深示意周昌将自己放下,在群童的簇拥下竭力仰起脑袋,严肃道。
“想入我门,要先交投名状!”
“老大,咱们之前好像没这个规矩啊。”二胖附耳低语。
“少多嘴,现在有也算有。”朱见深用嘴角威胁了二胖一番,接着从怀中取出一张纸,环顾四周,沉声道。
“诸位可还记得,我最常说的是什么吗?”
“该出手时就出手,有钱不拿是笨蛋!”虎子兴奋接道。
朱见深小脸一红,揽过虎子脖子,恼羞成怒道:“我说过这话么?
我明明说的是行侠仗义,替天行道!”
“道道道!松手松手,快喘不上气了!”虎子不停挣扎。
朱见深狠狠“教训”了他一番,总算松开手,摆手示意群童安静下来,才尴尬道:“如今有一桩大富贵摆在我等面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如今正好周昌来了,合该咱们兄弟得了这机缘!”
群童听得一头雾水,二胖茫然道:“老大,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前些日子我不是去了趟扬州府么。”朱见深得意挥舞着手中的纸张,“这东西,是我在一个贪官家捡到的。”
“捡?”
“当然是捡!”朱见深说得理直气壮,“屋子被他们翻得乱七八糟,椅子都被摔断了。
我从半截椅子腿里找到的,怎么不算是捡?”
周昌听出了不对劲,伸出手道:“殿、殿下可否让我一观?”
朱见深爽快的交了出去,对好奇的群童继续道:“我告诉你们,那些贪官都可贼了。
银子不藏在扬州府,竟然藏到了应天府!
那张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差不多...差不多有十万两银子!”
“哇。”惊呼声再起。
群童对于银子没有概念,只知道能换许多许多糖葫芦和糖人。
一想到这两样东西,大家眼睛都泛出了精光。
“老大你怎么不早说?”二胖急道。
“我刚回来,哪有空。”朱见深摆摆手,叉腰笑道:“时也运也,还好咱们没去。
现在有了周昌,这桩富贵我......”
“这不是银、银子。”周昌忽然道。
“什么?!”朱见深面色大变,死死盯着周昌。
“这是收据。”周昌说得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对方给吴尚礼送银子。”
“那...那他为什么藏在那种地方?!”朱见深悲痛道:“我好不容易才把椅子拆了的。”
“老大,你不是说......”
“我坐那椅子觉得不舒服,一时好奇,就把它拆了。”朱见深敷衍了句,赤足跑到周昌身前,可怜巴巴道:“真的一文钱都没有么?”
他最近闯祸实在太多了,刘邦一气之下收走了他全部银钱。
现在没有钱匣子的陪伴,他觉都睡不踏实了。
“不清楚。”周昌将纸还了回去。
见朱见深异常失落,群童都上前安慰,周昌眼中也闪过了一抹复杂的情绪。
片刻后,他叹气道:“你想去,我陪你,看看。”
对于这个身上有刘如意影子的顽童,周昌实在不忍看他难过。
“果真?!”朱见深惊喜抬头。
周昌点点头。
反正纸上说的地方离皇宫不远。
至于大明皇室那些规矩,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在乎。
不过是想出宫逛逛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昔年喜欢出宫的皇子有好几位,也没见刘邦发过火。
刘邦的命令是看顾好朱见深,别的也没有特意叮嘱过,还给了他枚腰牌,掌管宫中禁卫。
在权限之内,满足朱见深的要求,合理合规。
“那走吧,还等什么呢。”朱见深面色阴转晴,激动的一刻都待不下去。
父皇出门办事,于先生又在扬州府。
不趁这个时候好好玩玩,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殿、殿下先洗漱用膳吧。”周昌指着朱见深赤裸的双脚。“容、容臣先去安排下。”
......
夜晚,华灯初上。
最近发生的大事,并没有影响到百姓,街面上依旧如往常一样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神色悠闲,享受着难得的轻松时光。
一名穿着锦缎,耳边别着一支鲜花,涂脂抹粉的青年,站在花摊子前,随意挑拣着花束。
但他的目光,却像是黏在了卖花姑娘的身上一般,不停朝姑娘挤眉弄眼。
姑娘将头埋得极低,身子微微颤抖,答话的声音中都多了几分哭腔。
“这个怎么卖?”
刘忠露出一个自以为风度翩翩的笑容,吓得姑娘直接将脸扭到一边,颤声道:“三文、三文一大把。”
“那这个呢?”
“也是三文。”
“有意思,莫非你这摊子上卖得全是三文?”
姑娘畏惧的点点头。
见姑娘这副胆怯的模样,刘忠眼中贪婪更甚,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香,花香人也香。”
“爷,您看上哪种尽管拿便是,我...我不要钱了。”姑娘吓坏了,声音都高了许多。
两旁摊贩却心有灵犀的将脑袋挪到一边,叫卖的声音越发响亮,盖过了姑娘的求饶声。
刘忠芳见状笑得更灿烂了,指着摊子对家丁道:“给钱,爷全包了。”
说话间,他一直盯着姑娘,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这些日子,南直隶的风波太大,可把他憋坏了。
好不容易解了禁足,没想到刚出门就遇上了合胃口的。
他将折扇在手中敲了敲,准备再表演下一掷千金的才子风度。
突然耳边一空,紧接着传来一个童音。
“你这朵花真漂亮,哪里买的?”